有些道理白紙黑字在那擺着,生活中每刻都能找出成千上萬例案例。
關蔭於是想不通了。
明擺着的道理,還找各種理由去學習。
學什麼?
“很多人鄙夷陳清泉,實際上很多人就是陳清泉,打着學外語的旗號,專門幹下三流的事情,必須杜絕這一點。學習有正規途徑,退一萬步來講,就算要從電影裡學習,那也不用興師動衆的,搞的好像遇到了金礦,大家一起上,致富奔小康,一擁而上的事情,往往沒有好事情,背後都有陷馬坑。”關蔭字斟句酌地跟老趙老李討論着。
趙部堂批評,這廝就是太珍惜羽毛。
李尚書直言,還不用過早如履薄冰。
對,這倆現在是知道陳清泉的。
《人民的名義》劇本送到了,這兩位在和三法司爭取誰是第一發行方。
關蔭告誡這二人別把有些問題看得太微小,集體學習看電影可是能從學習和形式兩種境界隨時互相融合的。
而且影響也不好。
大部分基層幹部羣衆,每天爲瑣碎的工作焦頭爛額。
好不容易又一點休息的時間,你把人家拉出去看電影。
還得自掏腰包。
這不是逼着大家罵娘嘛,好事也得被逆反成壞事去。
“同志們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陪家人逛街,而不是跑去電影院,爲誰的電影買單,更不是打着學習的旗號,糟蹋難得的一天時間,很多人普遍說,現在人家最缺的就是覺,不要跟這種情緒對着幹,也不要指望一部反映七十年前的情況的電影,能引起疲憊的人羣的共鳴,有那時間倒不如考慮如何減少工作中多次重複的環節,每天給基層工作者減少半小時加班時間,不能閒了一批人,忙了一部分,大家都是人,把人家的時間擠出來爲我一個人或者一個團隊的電影鼓掌,不厚道。人家是給國家辦事,給自己拼前途的,不是給誰的電影當韭菜的,看電影全憑自願,哪有強迫人的。”關蔭堅持不把這種事當成理所當然。
老趙也沒辦法,他都那麼做了你還能再罵回去嗎?
“我看,我們反倒應該去真正學習一次,好多人,已經把強巴們忘了,討厭黃世仁,因爲自己不是黃世仁,鄙視穆仁智,其實都在自覺不自覺地當穆仁智,一部《紅樓夢》,拍出來光表現了賈寶玉的悲情,沒有把大觀園裡人吃人的舊社會風貌體現出來,是不足以表現這部作品的偉大的。《農奴》之所以好好就好在既描述了現實又給出了應對辦法,這時候,更應該敲打這些黃世仁,穆仁智,以及想當黃世仁穆仁智而不得的楊白勞,這樣才能更深刻地解讀我們存在並強大的意義。”趙部堂剖析說自己的新看法。
關蔭一推二三五,這是你們的事情。
那就是不反對禮部學一下對不對?
“這廝果然對那幫蟄伏的王八蛋們蠢蠢欲動,也不知道啥時候才揮出獨孤九劍。”趙部堂篤定。
李尚書笑道,十面埋伏被人解讀成圍三闕一戰術了嘛。
不過這廝還真去看自己的電影啊?
關蔭吃過飯,帶着全家冒着風雪還真去看《農奴》電影了。
電影院的觀衆都覺着很奇怪。
自己買的票,自己買的爆米花。
完全一副看電影的架勢啊。
鬧啥呢?
關蔭看得十分認真。
他對這部電影,乃至自己所拍攝的所有的電影,基本上都有一個定義,這個定義就是,必須分爲三部分。
送到電影院,只是第三部分的開始。
他還沒補上這一部分的小課。
明亮但壓抑的色調,宛如一個吱呀作響的留聲機。
電影開始了。
關蔭沉下心,完全忘掉自己的一切感動,在蒐集資料過程中的憤懣,以及甚至作爲一個後來人看待那段歷史的眼光,他完全放空自己去觀賞。
關蔭沒想到的是,就在今天帝都的一家電影院裡,一羣人打扮低調地走進來,鶴鬆的院線經理親自在門口等待。
“閆老。”經理也只認識一個人。
閆邀哉穿着厚厚的棉襖,戴着一副眼鏡。
擺擺手讓經理不要驚動其他人,閆邀哉率先順着側門走進電影院。
他這是三刷《農奴》。
和他一起來的,這次不是有名聲的評論家。
而是真正有分量的老師。
經理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但在這些人的氣場面前一句話也沒多說。
“這邊,咱們的座位是間隔開,互相不打擾的,今晚要拿出這個節目。”閆邀哉向上座率至少八成的放映廳走進,回頭低聲道。
一位戴着棉帽,圍脖遮住大半張臉的老師點下頭徑自走向自己的座位。
沒有人認出來。
老師皺皺眉,發現周圍居然有幾個年輕人。
認識。
“戴老師!”她剛摘下圍脖果然被認出來了。
業內人稱戴爺,是帝大帝戲帝影多所知名高校的文學教授。
也是影壇最負盛名的評論人。
戴老師點頭,低聲讓自己的幾個學生別說話。
帝大的幾個學生駭然一環顧,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
這次一起進來的這些人,大部分他們都認識。
閆邀哉,這位不用說,最近金鳳凰獎籌備都沒見他出動呢。
戴老師也不用說,那是真文學界的大佬影壇無論誰的電影都想求她一番讚賞而不得的牛人。
還有那位頭髮快掉光了,實際才五十歲的帝大影視專業專講解構法的大佬。
一年來銷聲匿跡但據說越老越辣的王大葉。
……
“他們來幹啥?”幾個學生互相遞眼色。
該不會是想在金鳳凰獎頒獎前夕把小山頭收拾一頓吧?
有一個學生湊近一點,趁着電影還沒開始先跟戴老師問好。
戴老師一笑,小年輕有偶像可以理解。
“索性直說吧,我既沒聽人劇透過,也沒找人諮詢過,今天是帶着新鮮感來看《農奴》,好不好,作品說了算,你們幾個小機靈,別打探,打探也打探不出什麼來,”戴老師笑道,“我給你們佈置課後作業,你們從我臉上看出我想要你們怎麼回答了嗎?”
那倒是,想從這位先生臉上看出點名堂那得用魯公十四號天文望遠鏡。
學生訕笑道:“我們就是覺着很震撼,您和這麼多老師看電影,鐵頭娃帶着全家也來看他的電影,這個,有必要?”
哦?
戴老師驚訝,那小子居然會回頭到電影院看自己的電影?
不是說猛男從不回頭看爆裂嗎?
轉性兒了?
“你們從哪聽說的?”戴老師倒起了點好奇。
學生連忙拿來手機,戴老師一看稍微有點失望了。
微博上曝光自媒體採訪的視頻了,但關蔭什麼都沒有說過那還看什麼?
是以勝利者的姿態,昭告自己的電影目前無敵?
還是謙虛謹慎地回頭以觀衆的角度看電影裡的問題?
“好了,看電影。”戴老師利用電影開始打斷了這種猜想。
好不好,電影說了算。
學生們咋舌,不由爲鐵頭娃擔心。
戴爺可不會看誰的面子,你電影越讓她不喜歡她隱晦但深刻地批評得越狠。
可電影挺好的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