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有責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掏出紙巾正想要給羊角辮小姑娘擦眼淚，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吼：“毛小童，果然是你！”
“糟糕，被發現了！”
羊角辮小姑娘立刻收住眼淚，衝着自己的兩個小跟班一揮手，像只小猴子一樣鑽進灌木叢，一下子就不見了。
大概十秒鐘之後，主任大姐這才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郝先生，毛小童剛剛沒跟你說什麼胡話吧？”
原來那個羊角辮小姑娘叫毛小童。
郝有責反問：“那個毛小童有什麼問題嗎？”
主任大姐猶豫了一下，緩緩道：“那小丫頭古靈精怪的，經常帶着院裡的孩子胡天胡地。
什麼逃課、和老師頂嘴、捉弄志願者……都是常事了。
有好幾次，甚至對到福利院的送養人罵髒話、大打出手。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主任大姐望着毛小童離去的灌木叢，突然嘆了口氣：“說起來，小童是我們院的最聰明的孩子了。
可惜，得了怪病。這輩子，她的身體都沒辦法正常成長了……”
郝有責：“……”
“哎呀，瞧我。人老了，就愛嘮嘮叨叨。”主任大姐拉着郝有責往回走，忍不住又問了一遍，“郝先生，毛小童剛纔沒跟你胡說什麼吧？”
郝有責微笑道：“她沒說什麼，就是瞧了一下小寶寶。”
兩人走回小樓，正好看見艾青舉着一沓資料興沖沖地跑過來。
“手續都已經辦好了，直接把小寶寶交給院長就可以了。”
院長大姐也在旁邊笑着說：“全都交給我們吧。”
緊接着，郝有責就看到院長大姐越走越近，伸出手來。
下一秒，郝有責感到手推車上傳來一股反方向的拉力。下意識的，郝有責握緊了手推車的把手。
院長大姐愣了一下，很快又堆起笑容：“郝先生，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照顧好小寶寶，讓她健康成長的！”
主任大姐也是歷經世事，馬上跟着幫腔：“郝先生，我們福利院是開放參觀的。
你以後要是想小寶寶了，隨時都可以過來看她。”
艾青也在旁邊勸說：“我剛剛聽院長介紹，這家福利院配備了專業的育兒師、幼師、教師、營養師。
小寶寶在這裡，可以得到專業的照顧，一定能成長得很好的！
你先把寶寶交給院長，讓育兒師帶下去吧。
咱們回車上，把你給小寶寶買的東西都拿下來，交給院長。”
郝有責這時也反應過來自己失態了。
他在心中暗罵自己：“郝有責，你在想什麼呢？這不就是最好的結局嗎？
小混蛋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顧，你也不用被一個拖油瓶拖累了人生。
你還有什麼捨不得的呢？”
郝有責的手逐漸鬆開，院長大姐趕緊接過手推車往裡走。
艾青拉着郝有責往停車場走。
郝有責轉過頭去，眼看着院長大姐推着手推車一步一步地和自己拉開距離。
長長的一條走廊上，小嬰兒被推着不斷往裡走，郝有責則被拉着不斷往外走。中間的距離不斷地變長，變長……
郝有責看到，綠色的門框後邊，一根彎彎的羊角辮從陰影中悄悄地伸出來。
毛小童的眼睛依然亮得嚇人，像夜空中閃亮的星星。
她靜靜地望着郝有責，閃亮的眼睛彷彿在問：“你真的要把小寶寶送給福利院嗎？你真的不想要小寶寶了嗎？”
郝有責的心狠狠一跳，霎那間陷入了天人交戰！
我怎麼會不想要小嬰兒？她那麼好、那麼乖。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這8年來我最開心的時光！
那樣的快樂，那樣的時光，我也想繼續擁有啊！
……
得了吧！這段日子裡你真的開心嗎？難道不是被折磨得精疲力盡嗎？
你難道忘記了，你每天都要給她換十幾次尿布，喂五六次奶？
你難道忘記了，你給她洗的那些臭烘烘的粑粑？
你難道忘記了，你被她折磨得睡不了一個整覺，每天晚上都要起來三四次，睡眠時間不足5個小時？
這樣痛苦的日子，你也想繼續擁有嗎？
……
照顧小混蛋的確有令人痛苦的事情，但同樣有令人幸福的事情！
我和她說話時，她揮舞着小手小腳努力地迴應我。
我在練習攝影課程時，她擡起小腦袋認真地陪着我。
還有那一次，我因爲操作不當，讓她嗆奶了。她差點因此喪命，卻沒有怨恨我，反而對着我笑。
那是我見過的最美好的笑容！
爲了那個笑容，哪怕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我也可以克服！
……
你的確是精神可嘉，但你考慮過現實情況嗎？
笑容是可以治癒心靈，但笑容能當飯吃嗎？
不能！
你可是算過的，養一個小孩平均每個月要花一萬塊！
憑你現在的工資，你養得起嗎？
而且，隨着孩子的長大，各種服裝費、玩具費、教育費更是呈指數性增長！
你想過那是多大一筆錢嗎？
你難道想像張鵬一樣，每天早上起來就有個小人在腦子裡叫：“你今天要掙夠1400元！你今天要掙夠1400元！”
……
平均花費不是真實花費。
當我真的去養小混蛋的時候，並不一定會真的花費那麼多錢！
再說，我不會一直都只有現在這麼多收入。
隨着我的攝影技術提升，我可以去做私單、做兼職、做副業……我的收入會越來越高！
而且，我還有系統，還有系統裡面那麼多的知識。只要我肯用心學，我總能找到一項賺錢的工作！
我可以養得起小混蛋！
……
幼稚！可笑！理想主義！
你以爲你是世界中心？
你以爲所有的事情都會按照你的想法順利展開？
……
就算有不順利，我也會讓它變得順利！
……
那你的人生理想怎麼辦？
帶着這個拖油瓶，你還怎麼撩妹？你還怎麼享受生活？
你還怎麼自由而快樂地過完這一聲？
……
那是我以前的人生理想。
那時候我還沒有遇見小混蛋。
有了小混蛋之後，我的人生理想也改變。
我不需要自由而快樂的人生，我只要小混蛋幸福地長大！
……
你瘋了！
你一個糙漢子，怎麼可能養得好一個小嬰兒？
……
我會把她養好的！
我會，好好愛她的！
郝有責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等一下！”
一瞬間，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奇怪地望着郝有責。
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郝有責幾乎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郝有責掙開艾青，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走上前去，用盡一生的歲月和努力說出了那一句最響亮的話。
“我要收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