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蘭頓離開之後,艾華斯懷裡抱着小烏鴉,突然開口說道:
“我還蠻喜歡這年輕人的。”
——雖然艾華斯自己的年齡比蘭頓要小接近十歲,但此時這頗顯老氣的話,倒是意外沒有什麼違和感。
“爲什麼?”
維涅斯卻莫名有些不滿:“因爲他誇讚您的那些話嗎?”
“因爲你。”
“……什麼?”
艾華斯的話讓維涅斯突然卡殼了一瞬。
“開個玩笑,”艾華斯輕笑道,“其實是因爲他有同理心,做事謹慎、不想糊弄人。他能想到那些被沒有救出來的人、能記得阿瓦隆先前不太接受超越者,能在我說出‘需要一個貝亞德’的時候,直接聲明自己可能幫不到我……而不是先應下再考慮如何對付過去,就說明他潛意識裡就已經考慮到了自己應該如何完成這項工作。”
“以您的身份,他不敢糊弄您是很正常的事。”
反倒是維涅斯,開始潑起了自己後輩的冷水:“這不能證明他在其他事務上也能如此謹慎。”
“那是心態問題,不是能力問題。哪怕如此,他也有調整過來的可能性。”
艾華斯隨口說着,笑眯眯的捏了捏懷裡小烏鴉那溫熱的肚子:“你怎麼還吃自己後輩的醋啊。他是男的啊,我的小烏鴉。”
他能感覺到,貝亞德就是因爲自己在誇讚其他的貝亞德而產生了妒忌心。
“……這是嫉妒烙印對我產生的影響。”貝亞德嘴硬道。
“嗯,我想也是。”
艾華斯沒有繼續強調這個話題:“不過你說……‘領土即是密藏、血液即是鑰匙’。這是具有普適性的詛咒學原理嗎?赫拉斯爾密藏是不是也是這麼來的?它也是你們貝亞德家族做的?”
“肯定不是。”
維涅斯肯定地答道:“那可是皇室寶庫,怎麼可能找民間的詛咒師來佈置。要是某一代的貝亞德犯了病或是被人收買,那不就等於是寶庫鑰匙被人私配了一把嗎?
“不過原理上是一樣的……那肯定也是一種詛咒。無論是儀式、機關還是結界,都太容易破解了。只要有足夠長的時間進行操作,不管多複雜的儀式都能被破解。既然那赫拉斯爾密藏到現在都沒有被破解,那就說明它只能是以詛咒爲根基的。”
確實如此。艾華斯心想。
鷹岬村的儀式就是如此——當時艾華斯只有第三能級,卻已經能破解祖父所佈置的沼澤人儀式。他沒有動手,僅僅只是因爲不知道這樣會不會導致鷹岬村的居民出事;甚至就連對儀式完全不瞭解的薇薇安,也會因爲偷竊阿隆戴特而導致梅林所佈置的阿瓦隆之影儀式被破壞——她都不知道這把“匕首”與阿瓦隆之影儀式有關,都能輕鬆破壞他人的儀式。
儀式就是這樣的存在。它雖然能以弱勝強,但過程太過複雜、原理又過於黑箱——就像是由許多齒輪構成的傳動裝置,其中任何一個齒輪停轉或者破損、都有可能在一連串的連鎖反應之下產生一個大家都預料不到的結果。
“……既然是詛咒,”艾華斯開口道,“那你能幫忙解除嗎?”
“做不到的。”
烏鴉搖了搖頭:“這就是詛咒與儀式最大的不同。儀式師可以解除、反制其他儀式師的儀式,而詛咒師卻無法解除其他人施加的詛咒。想要萬能的破解法,那需要的是光——足夠強大的淨化之力也可以解除詛咒。但那樣的話,詛咒本身就會被完全破壞了。”
也就是物理開鎖嗎……
艾華斯想着,開口問道:“如果詛咒用來保存寶藏,這種破解法會破壞掉裡面的寶物嗎?”
“會。”
維涅斯非常肯定的說道:“就如同被污染的薩沙修女的殘骸,主人您也得祈禱薩沙修女來親自淨化污染,而不能直接把它丟到聖水裡面去浸泡。病了很久的人,也不能用猛藥呀,身體會撐不住的。”
但她這話剛出口,就意識到艾華斯想要做什麼了:“您想開啓赫拉斯爾密藏?”
“赫拉斯爾密藏雖然被瓦倫丁佔據……但可這不是屬於瓦倫丁、也不是屬於星銻的東西。而且,不止如此。”
艾華斯思索着,低聲說道:“蘭頓的存在給了我一個啓示……哪怕是流落在外的貝亞德,也能被算作是貝亞德。
“——那麼,如果是用赫拉斯爾皇室血脈製作的沼澤人,是不是也能算是真正的赫拉克勒斯?”
如今瓦倫丁七世已經死了,瓦倫丁八世正在被轉化爲月之子、而先前攝政的露易絲太后也自願墮落成了魅魔。從某個意義上來說,星銻王國的王室傳承早就變得一塌糊塗了,政權可以說是已經徹底淪陷。
雖然長公主有氣量繼承君主之位……但眼下她對星銻的掌控力已然趨近於無,甚至民間對瓦倫丁也已經沒有信任可言。並且長公主與其說是想要成爲君主,倒不如說是想要讓星銻的混亂得到改善,讓星銻人能夠過上好日子。
至於西雅爾多王子——他根本不想成爲君主,只想作爲一名安安穩穩的鍊金術師。
而其他有希望繼承王位的王室成員,都已經被紅相殺了個乾淨。
在這種情況下……
“我突然想起來……尤利婭在被收養前的真名,可是叫尤利婭·赫拉克勒斯呢。”
艾華斯微微眯起眼睛:“正巧,她也是一名鍊金術師,星銻人會喜歡她的……畢竟她可是也要參加決戰呢。”
會讓艾華斯突然產生這種念頭,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月之子們,不是想要重建赫拉斯爾帝國嗎?復興赫拉斯爾的輝煌,不就是他們彼此串聯起來的口號,讓他們跨國、跨勢力合作的宣稱嗎?
——那如果在星銻的廢墟之上,直接重建一個真正的赫拉斯爾……他們又該如何選擇?
讓星銻與阿瓦隆合併——有着全部的九大道途傳承,地理位置上也在赫拉斯爾的舊版圖上,甚至還能夠重新開啓赫拉斯爾密藏,子民是昔日的純血赫拉斯爾人,統治者還是純血到不能再純血的赫拉克勒斯,甚至這一舊帝國的復興法理還能被教皇認可……能允許尤利婭稱帝。
如此一來的話,戰爭與仇恨也就被消弭了。
阿瓦隆與星銻的爭端,就變成了一個國家內部的地區紛爭;先前以“赫拉斯爾正統傳承”爲宣稱而獨立的水仙公國與黑鷹公國,也未必不能重新加入進來——他們割袍斷義的是星銻王國,與新赫拉斯爾帝國有什麼關係?
而對星銻與阿瓦隆同等忌憚、甚至大概率在水仙公國與黑鷹公國的獨立事件上出力甚多的鳶尾花王國,也不可能與“新赫拉斯爾”發生衝突。
於是,和平也就到來了。而和平就會帶來繁榮,繁榮就會帶來輝煌。
到了那時,想要真正意義上的“復興赫拉斯爾”,也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
當一個國家看起來像是赫拉斯爾、聽起來像是赫拉斯爾、摸起來像是赫拉斯爾的時候……
——那麼它就是赫拉斯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