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潮來臨之前,穆的雙肩微微下沉、滿是老繭的雙手自然放鬆。
他聚精會神注視着逼近的魔潮,隨後雙手猛然一合一擰、一條燦金色的長棍便猛然顯現而出!
“我拜請銀冕之龍,聖數爲七之神!
“不容違抗之神!戴冠執劍之神——”
艾華斯注視着穆,猛然高聲祈禱:“請予勇者以偉岸之姿!”
隨着艾華斯的祈禱聲落下,穆的軀體驟然膨脹變大。皮膚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冰甲,身上蒸騰着不知是熱氣還是冷氣的白煙。增加力量、體格與防禦的同時,卻反倒是讓他變得更加敏捷。
——這是銀冕之龍的神術,偉岸之姿!
原本穆的身高就接近兩米,此刻更是眨眼之間就拔到了四米高!
他手中的長棍,如今巨大到像是一條樑柱。
穆快速揮舞起手中同樣被巨化的長棍,落在了衝鋒最前的那些刃魔身上!
宛如龍吟般的風聲獵獵響起,這些只有上半身、下半身如煙霧般的披甲惡魔,瞬間就被穆直接砸飛了出去!
可那尖錐般的浪潮還在進一步接近——擋在最前面的穆倒是絲毫未動,但隨着兩側惡魔接近、卻是漏了風!
蟲珀大師握緊手中念珠,卻是在不拉斷念珠的情況下、從上面扯了一顆琥珀下來。
他將這顆琥珀石拋向天空,它便凝結成了一道琥珀色的光幕,將後排的超凡者們保護在了其中,只將穆留在了外面。
小貓留下的陷阱被挨個觸發,但也只是稍微阻止了一些魔潮。甚至沒有造成有效減員。
靈體如黃金般璀璨的遊夢僧百科大步踏前,穿過了所有的隊友、也穿過了敵人。沒有任何人能攻擊到他,就如同他只是一個幻象、一段殘夢一般。
等遊夢僧就這樣飄到比穆更靠前幾個身位之時,他卻猛然升高、虛化,彷彿變成了璀璨的太陽——他驟然間變得無比巨大,無數“知識”所凝聚而成的虛幻符文如拼圖般憑空顯現並聚集而來,組成了巨大的三頭六臂之法相!
不過這法相卻只有腰部以上,並且外殼都是虛幻的。甚至就連那“三頭”之中的左右兩個頭,都是一種近乎青黑色的透明。唯有中間那顆頭顱是純粹的、如太陽般的燦金色。
但光是這半身也足有接近二十米高,與它相比惡魔簡直就像是稍大一些的飛蛾一般——那燦金色的六臂向着四面八方抓握,輕而易舉攫住了幾隻惡魔。隨後便是將它們互相拋擲、摔打,將那洶涌而來的魔潮硬是生生阻止了片刻,讓後面的穆姑且能夠處理這邊的情況。
但很顯然,他能堅持的時間並不多——當他顯現出這具法相之時,他就變得能被攻擊到了。
那些惡魔們難以越過他攻擊後方,於是乾脆轉而攻擊他。
影魔所編織的陰影利刃、夢魔的幻光蝴蝶、冰魔凝聚起來的寒霜針刺、眼魔所射出的七彩眼棱光束……
百科體表猛烈的閃耀着不穩定的光芒,像是激烈閃爍的燈泡一般。體表一塊又一塊的符文暗淡瓦解,原本被金光充滿的手臂也逐漸變成了空洞的青黑色。
他沒有堅持太久——差不多六七秒的時間,那金光之軀便在數百惡魔的集火之下驟然崩碎!
而此時,百科那金光燦燦的靈軀也變得暗淡。雖然周圍的惡魔仍舊攻擊不到他。
百科顯然沒法再度喚起同等規模的神聖化身……他只能在自己那金色靈體的肩膀上,顯現出了兩條金光燦燦的手臂。在他的驅動之下攻擊着周圍的惡魔,但卻造不成什麼太強烈的傷害。
不過他拖延的時間是有意義的。
正弦的法術已然詠唱完畢。
他這次完全調動道途之力,身上散發着湛藍色的光芒,顯然是動用了全力——
只見穆身前的地面上,猛然亮起一個青綠色的法陣、肉眼可見的青色風暴聚集而來。
可它尚未引發,那法陣就變成了紅色。連同那風暴也變得深紅、空氣都變得灼熱了起來。
緊接着,它就變成了熱砂——法陣化爲了黃色,那些虛幻的風暴化爲實體、無數灼熱的鐵砂旋轉,將最爲脆弱的那些惡魔皮膚割出了道道血痕。
之後,法陣便化爲了深藍色。那鐵砂化爲了冰雪,空氣驟然間冷卻了下來。
正弦戀戀不捨的回頭看了一眼伽拉忒亞樞機手中的深藍色寶石。
但他還是回過頭來。
隨着他將所有法力全部灌入手中法杖,法杖在過載之下發出了激烈的警告聲。那杖身噼啪着冒出濃郁的白煙,法術卻是還在穩定運行。
那深藍色的法陣,也於此刻猛然閃耀起了噼啪的電光。
他通過這種手段,將全身的四色法力全部調成了同色!
惡魔最爲畏懼的,正是掌握着雷霆的罰魔;而正弦敏銳的意識到,這些惡魔更是對雷有着本能的厭惡與恐懼,所以他就用出了自己最爲強大的法術!
那法術似乎將整個建築物激活——
並不僅僅是呼喚雷霆,而是藉助周圍的場景、接引天上的雷霆!
整個建築物的深藍色符文一個又一個點亮。原本它們應該是有的亮起、有的熄滅,如同紅綠燈一樣……可如今它們卻同時亮起,在一面牆上顯得密密麻麻。
那湛藍色的符文繼續變亮,光芒變得璀璨耀眼。隨後變成了純粹的白色。
下一刻——
一道深藍色的落雷再度劈向了通天塔的殘骸,宛如湮滅天地的雷暴驟然涌出!
甚至就連艾華斯都清晰的感覺到腳底一麻——無數宛如雷蛇般的白色雷光噼啪在符文之中涌出,而後又沒入。
之前的落雷不好說,但這道落雷確實是偉哲所落!
其中浸透着的神性氣息,讓那琥珀之牆都變得傷痕累累。那些較爲脆弱的惡魔在雷光的洗禮之中化爲齏粉。一道道漆黑色的漩渦浮現而出,將那些已死的惡魔吸入夢界、而眼魔之類體重過輕的惡魔,直接被那漩渦捲入了夢界。
他們已經成爲了惡魔,就再也無法變回凡人——就算死去也只會在夢界重生,在夢界死亡也只會成爲幻魔之卵再重生到物質界。
那蹂躪大地的瘋狂雷暴就這樣持續了整整半分鐘——並非是不能再繼續,而是琥珀之牆已經被法術餘波所摧毀。爲了不傷到自己人,正弦停止了法術。
他握着法杖的手已經被燒傷,右臂上時不時閃過一道電光、肌肉抽搐一下。
而擡頭望去,那數目大致爲六百六十隻的惡魔,此刻已經只剩下了不到二十隻。
剩下的全是精銳中的精銳,全部都是第五能級!
即使如此,它們看上去狀態也不是很好。
身體上有着明顯的灼烤傷勢,而眼中卻流露出更爲濃重的惡意與殺意。
可就在這時。
正弦卻突然發出一聲慘叫——他被一道電光貫穿軀體,隨後頭顱轟然爆炸!
爆裂開來的頭顱直接將他的上半身一併炸飛出去。站立着的下半身堅持了許久才倒下,尚且完好的腸子流了出來。
一直安靜的縮在隊伍最後的巴德教授頓時發出一聲驚恐的叫聲,這是他從戰鬥開始後發出的第一聲:“他!他的頭!爆了!”
雖然巴德教授也知道,文職人員最好不要鬧出點什麼動靜來,以免讓戰鬥人員分心……但這一幕還是嚇了他一大跳。
根本憋不住!
有那麼一瞬間,艾華斯還以爲是正弦法術反噬、或是觸犯了什麼禁忌。
但伽拉忒亞樞機還是嘆了口氣,指着正弦地上的眼鏡說道:“鏡魔。”
在琥珀之牆破碎時,鏡魔悄無聲息的跳躍到了正弦的眼鏡裡!
她找回記憶之後,曾有一瞬間不打算繼續幫艾華斯他們了。
可不知爲何,此刻卻又改變了主意。
或許是不想波及其他人吧……畢竟這團隊裡戴眼鏡的不止正弦一人。
隨着伽拉忒亞樞機指向那眼鏡,那眼鏡驟然破碎。
伴隨着如女妖般的尖銳哀嚎,一個如煙般模糊的黑袍女人從艾華斯身邊浮現。
悖焰之蝶目光銳利,毫不猶豫飛身上前——她一個旋身,那單薄如刃的燃火蝶翼便將其一分爲二!
隨後她便將那激光聚焦於一點。先殺鏡魔,再回頭猛然掃向其他與自己同爲第五能級的惡魔!
“朱堂!”
小貓尖叫着。
“好了好了!”
朱堂擺弄着的法陣終於弄完。
他睜開流着血淚的眼睛,看向惡魔羣,高聲誦唸、疾聲連呼:
“五行聚靈,八卦爲陣;金光照妖,木鎖其形;水斷妖氣,火焚邪靈;土固封印,陰陽調平;天地正氣,唯我所命——
“太清聖光,普照十方;妖孽速滅,不得復生;符令所至,萬邪歸寧——太上老君,急急封禁!”
他用雙眼確定陣基,將惡魔依次鎖定。以棋子爲替身的遠程儀式頓時完成並落下。
來自蛇父的本源超越之力凝聚顯化,在陣臺之下轉化爲了純粹的均衡之力。
那是能驅散所有超凡力量、被朱堂稱爲“太清聖光”的明黃色光芒。它自惡魔羣的上方垂直落下,明明是光柱卻彷彿吹來了一陣烈風。
在它落下之時,除卻艾華斯、伽拉忒亞和蟲珀之外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朱堂自己,都同時感受到了一種濃郁的窒息感。
周圍建築上的湛藍色符文也一併被熄滅,如同一片燭火被吹熄。又像是從上方吹向滿是灰塵的地面,讓那些灰向着四面八方擴散。幽夢僧的金色靈體如燭火般被吹滅,沉睡着的肉身驟然驚醒。
身爲幻魔的悖焰之蝶也感受到了強烈的不適感,重新化爲了旅行模式的焰蝶、停在了艾華斯肩上。而這僅僅只是被均衡之光輻射的感覺——被直射的惡魔,其軀殼已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就連艾華斯給穆施加的神術與祝福,也被這光芒一併驅散。
這是專門將幻魔驅散到夢界的技法,是砂時計的使徒們驅逐、壓制那些抵達第六能級幻魔的技藝!
太過弱小的惡魔,在這光芒之下會直接消散、回到夢界重生。
那第五能級的冰魔兇戾的咆哮着——雖然它理論上來說應該能說話,但是這些古代惡魔顯然不懂語言。它凝聚着寒流,可法術卻變得極端不穩定,兩度凝聚卻仍舊沒有成型。
眼看着第三次凝聚能夠成型——但就在這時,穆卻是直接一個大跳,飛身躍入到了前面!
當他手中的聖光長棍進入那均衡領域之時,也隨之瓦解、破碎消散。可即使如此,他卻毫不畏懼,拿着拳頭便錘向了那些惡魔!
那些虛弱的惡魔空有更高能級的力量,但都不適應這種充斥着祛魅之力、均衡之力的極端環境。在它們適應之前,穆的拳頭便將脆弱化的軀體一拳拳轟散!
只是四五拳過去,惡魔就完全虛化、帶着完全不甘心的恨意被強制驅逐到了夢界。
剩下那些惡魔,也都如此被處理——不甘寂寞的浪客杜魯爾,也是拿起了自己身上揹着的勁弓、一箭又一箭射向那些虛弱且被沉默的惡魔。小貓也再度遁入陰影,潛行到前方施展自己雖然好久沒有使用、已經有些生疏的暗殺技藝。
有着小貓與浪客的驅逐,也不必擔心虛弱的惡魔們逃出那接近六十米直徑的儀式場。
這光芒的普照大約持續了接近一分鐘……準確的說,應該是五十八秒。而這個時間,已經足夠三位物理職業將敵人處理掉了。
“……你可以啊?”
艾華斯很是詫異:“你這手……算是絕活了吧。用儀式呼喚均衡之力……而且如此純粹的均衡之力,還真是少見。我只在鍊金術師們執行祛魅之術時見過。”
一時之間,艾華斯也有些心動。
他也是一名儀式師,說不定也能學學看。
“這個倒是不難,難的其實是遠程釋放……遠程釋放這個不行,和我的天眼有關。但如果是這個儀式本身……您要感興趣的話,我抽空可以教教您。”
朱堂只是有些頭疼的揉着額頭,隨口說道。
艾華斯心想,你要是敢教……那我還真敢學。
在惡魔們被全部驅逐,難得又安靜下來的時刻。
朱堂並沒有立刻閉上眼睛。
他回頭看了一眼地上被鏡魔反彈回來的法術爆頭、溫度正在散去的正弦屍體,有些遲疑的看向正在給穆治療、給小貓檢測傷勢的艾華斯:“教皇大人……啊,還有蟲珀大師。這種傷勢……呃,大夫,您看,這炸碎了的還能救嗎?要不……先看看?畢竟是……啊,主力……不是嗎?”
“莫慌,能救。”
艾華斯專心給與惡魔毫不顧忌的互毆了一波、軀體又變得千瘡百孔的穆治療着,頭也不回的說道:“先給活人治療——你倒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不要因爲我能治療就不閃避能閃開的攻擊。我看得很清楚,好幾次攻擊你是故意迎上去的。”
穆沉默的點了點頭。不知道應的是哪一句。
蟲珀推了推眼鏡,跟着點了點頭。
他回頭仔細看了一眼正弦的屍體,又推了推眼鏡,語氣如常:“嗯,能的。”
衆人看了一眼已經只剩下“弦”的正弦大法師,面露遲疑。
真、真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