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艾華斯、緊閉着眼的朱堂以及伽拉忒亞樞機都同時擡起頭來。
就彷彿天上突然傳來了一陣響雷。
——那並非是幻覺。
極爲強烈的超越意志伴隨着虛幻的雷鳴自天而降。
其強烈的壓力遠超第五能級所應有的水準。
伽拉忒亞樞機還好,但艾華斯和朱堂卻都在同一瞬間感受到了一陣陣耳鳴。
他們在一瞬間看到了某種幻覺——
那是這座通天塔內,數千年前的景象。
這裡四處閃耀着湛藍色的光輝,牆壁上都映出諸多符文。
這裡最多的是一些身後有着一對潔白翅膀、或是棕褐色翅膀的有翼者,有一些人耳後也是一對小翅膀、有一些人的第二對翅膀則長在腰後、還有一些人在雙手與雙腳周圍長了翅膀,幾乎每個人的翅膀位置都有些許不同。
他們漂浮在半空中,即使有少數站立在地上、雙腿也是懸浮的。唯有腳尖點地。但他們身後的翅膀卻都沒有扇動,而是地面似乎發出了某種反重力的光輝。唯有在他們移動時會輕輕扇動背後的翅膀,於是就快速移動到了下一個地方。
還有大約三分之一的人則是有鱗者。
他們或是腹部以下皆是蛇尾,甚至連頭髮都是蛇;還有一些則是美貌的人魚,立起的耳朵像是某種魚鰭。他們身上的魚鱗與分佈都很隨機,有人身上只有斑斑點點、還有人則至少覆蓋半身。
但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看起來都與人類……或者說精靈都比較相似。至少屬於同一個審美圈內——屬於那種看起來“可能會有點怪、但也能欣賞對方的美”的程度。
它們的身體異常靈活,雖說是在地上游動着,卻隨時都能飛起來。就彷彿這空氣變成了海水一樣。
【這次開闢計劃應該又失敗了】
【關於迴響儀式的改進方案……】
【蛇父聖油快用完了,誰能替我去一趟神廟再取點……】
【我來吧,順便去接點年輕人過來,人手又不夠了】
【內環有新的指令,一共十三個新項目,難度與內容分別是……】
……
與他們之前彼此聽到心聲時的混亂不同,無數心念有序響起。
這些人似乎都有某種特殊的感官,就如同人類能用視覺來分辨“重要與否”的聚焦視野一般,他們也能從這心念之海中找到自己需要的情報。而其他雜念都無法干涉到他們一絲一毫。
所有的情報、情緒都完全公開,對所有人來說都沒有任何秘密。
即使已經過去了數千年,語言系統都更迭了數次、但基本的“心念”也仍舊保留了下來,能讓他們輕易聽懂。
但要說與他們這邊最大的不同……還是這些人都太過“正經”了。
他們似乎並沒有什麼私心,也沒有什麼慾望。比起動物的本能——好奇、暴怒、懶惰、色慾等雜念,倒更有一種近乎神性的崇高理智。
這幻覺僅僅只持續了極短暫的一瞬間。只是那無數心念奔涌而至,讓艾華斯感覺彷彿時間過了很久。那劇烈而駁雜的心念讓他感到頭疼——這並非只是一層,而是整整七層之內的心念共享。
……等等,爲什麼是七層?
艾華斯突然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察覺到了另一個更重要的細節——
就在幻覺即將變淡消散之前,艾華斯捕捉到了讓他無法忽視的一道心念:
【通了通了,源河連通了!】
下一刻,一道彷彿毀滅整個世界的驚雷閃過——
整個世界都化爲白晝,光芒從四面八方溢出。不是窗外,而是牆上、地上的每一個符文之中。那些湛藍色的光輝在極短暫的時間內變成了耀眼奪目的淺藍、天藍、隨後變成了純粹的白色,而愈發強烈的光芒遮蔽了整個空間。
艾華斯就像是中了一發閃光震撼彈一樣,他眼前的世界漸漸模糊、剝離。耳鳴清晰無比,但也逐漸能聽到周圍的聲音,看到周圍的顏色。
“咳咳、咳咳咳……”
他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就是正弦的咳嗽聲。
這位老法師半蹲在地上,面目比之前惱羞成怒時更加通紅。
他像是嗆到了一樣奮力咳嗽着,口水滴滴答答的流出,甚至連眼淚與鼻涕都流了下來,眼睛也變得通紅、眼球如同蛤蟆一般高高鼓起來,額頭上的血管清晰無比的凸了出來,像是一條條蚯蚓般蠕動着。
那種與皮膚顏色完全不同的深紅,除卻在他頭上出現之外,還在他的雙手也浮現了出來。這讓他的雙手看起來像是被蚊子咬了一樣高高腫了起來——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他的雙手血管卻是更加突出!
——這正是道途失控的前期預兆!
艾華斯不顧自己的耳鳴與視線模糊,便先手按在了正弦肩膀上。
一道寧神祝福伴隨着光耀術落在正弦身上,先緩解他的身體不適。緊接着艾華斯便啓用了高等神術,藉助鱗羽之主的力量使用了高等催眠術。
看着正弦失去意識趴在地上沉沉睡去、立刻陷入了深度睡眠,艾華斯這才鬆了口氣。
等他好好睡一覺、讓大腦稍微處理一下,太過異常的念頭與過於危險的記憶就會被大腦自動刪除。這是人體自然的保護機制,也是許多瀕臨失控的人始終沒有失控的原因——不管睡前那種痛苦、恐懼、憤怒、懷疑有多強烈,只要“一覺醒來就好了”。
因爲只要進入深度睡眠,最核心的那塊“異常”就會被當做垃圾清除。
艾華斯連忙回過頭來看向朱堂:“你沒事吧?”
他可是注意到,朱堂剛剛也和自己一樣擡起了頭來。
很顯然,作爲超越者的他也看到了那一瞬間的異常。
“……我還好。”
朱堂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可能是我知道的東西太少,所以得到的衝擊力並沒有那麼強。也有可能是我早就封了自己的天眼,平時沒有睜開眼睛的習慣……因此沒得到完整的情報。
“如果我進入那個幻覺的時候是睜着眼的,可能現在就已經瘋了吧。”
他的語氣半是調笑,半是悲觀。
“不會的。”
但艾華斯卻是堅定的說道:“有我在這裡,就算是失控——我也能把你救下來。”
“……還真是讓人有安全感啊,教皇大人。”
朱堂愣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乾巴巴的讚頌道。
他顯然不太習慣吹捧他人,因此很快就轉移了話題:“您聽到最後那句話了嗎?”
“我不確定你聽到的最後一句和我是不是同一句……你先說說看?”
艾華斯搖搖頭,謹慎的說道。
“有人說……【源河連通了】。”
而朱堂的話則讓艾華斯的僥倖心理就此破碎——他也聽到了一模一樣的話。
朱堂認真的說道:“所以我想,會不會有一種可能……劈碎通天塔的那道雷霆,未必與偉哲有關?
“您之前對我們講過通天塔的那個故事。可我沒記錯的話,偉哲只是對最終的結果沉默不言吧?對此沉默不言……可未必就代表這件事是他做的啊。
“會不會是他們在嘗試從物質界繞過柱神連接第四源河,隨後便被天雷所殛?偉哲所使用的力量正是雷霆……那或許是第四源河的特徵?”
朱堂說這句話的時候,感情異常濃烈而豐富。
就彷彿他也經歷過必須“沉默不言”的事一樣。
“……有可能,不過那樣的話,”艾華斯微微眯起眼睛,聯想到了那句“蛇父聖油”,心中有了些許新的念頭,“他們嘗試接通的未必是第四源河。
“——有可能是第八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