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華斯的目光瞥見法芙娜樞機之時,他瞬間就安靜了下來、沒有迴應齊格弗裡德。
齊格弗裡德也意識到了什麼,於是也同樣截斷了話題。
而法芙娜那低沉中略帶沙啞的聲線也同時響起:“倒也不必特地揹着我說……我並不忌諱這個。”
說着,她瞥了一眼齊格弗裡德。
法芙娜樞機的黑色長髮擋住一隻眼睛,因此也讓另一隻眼中的猩紅顯得更加奪目。
“因爲赫勒欽的死亡並不恥辱。我爲他而感到驕傲。”
她如此說着,看向了艾華斯、目光有些複雜:“你應該……知道的吧,艾華斯。”
“啊……當然。”
艾華斯微微點頭。
他確實對赫勒欽印象非常深刻。
而在這時,艾華斯突然注意到了法芙娜背後還有另一個小孩子。
他看上去大概也就只有十一二歲的模樣,甚至比大衛還要年幼不少……而赫勒欽至少死在了四百年前。
可艾華斯只是一眼,就能認出——這就是赫勒欽的孩子。
因爲那孩子有着與赫勒欽一樣華麗的燦金色短髮,其中一隻眼睛也是那標誌性的、藍綠色的綠松石光澤。他的頭髮相當柔順而細軟,繼承於赫勒欽與法芙娜的容貌有着非同尋常的精緻,在艾華斯認識的所有人中、幾乎都能算在容貌的最前排。
若非是他並沒有穿着修女裝,而是穿上了男款的教士裝,艾華斯恐怕會把他認作一個可愛的小女孩。
而他身上還有着很明顯的龍族痕跡——他的另一隻眼睛是暗金色的龍瞳;並從頸部一直到耳後,都有着細密光滑的黑色鱗片。
那孩子似乎不想把這東西給人看,因此特地用鬆軟如雲朵的白色圍巾將它們都包裹了起來——然而艾華斯眼神很好,坐在椅子上還是能看見。
……不過那孩子畢竟是精靈與龍的後代。雖是稚嫩而年輕,但身高倒是不矮。他站在那裡,看上去就與坐在椅子上的艾華斯差不多一般高,身體也是強健而不幹瘦。若是披上一身盔甲,那立刻就可以成爲一名好戰士。
但神奇的是,那孩子雖然是半精靈、但他的耳朵長度卻並沒有縮短。他的耳朵仍舊是艾華斯看到最長的比例,就與純白聖女與赫勒欽差不多。
他正躲在母親的背後,小心翼翼的看着艾華斯。
他見到艾華斯與莉莉這兩位稀有的人類時,眼睛便頓時直接睜大了。
他的眼神裡流露出了非常清晰、非常強烈的親近感,但另一方面卻又躲在法芙娜樞機背後、一言不發。
艾華斯對着孩子溫和的笑了笑,聲音都變得溫柔了起來。
“那確實是一個相當了不起的男人……你的爸爸,他是個英雄。”
“英雄……”
那孩子終於開口,低聲呢喃着。
那是清澈而稚嫩,尚未變聲、不辨男女的聲音。光是那聲線聽起來就非常怕生,甚至還帶有些許顫音。
明明他的爸爸媽媽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那一批人,精靈與巨龍的雙長生種血脈也讓時間從此站在了他這一邊。可那孩子看起來卻仍舊非常膽怯而遲疑。
“萊茵。”
法芙娜的聲音沙啞而冷淡。
她輕輕拍了拍小男孩的腦袋,讓他一個踉蹌險些跌在地上:“對艾華斯樞機問好。
“就是他替你爸爸取回了戰士的傳承——讓你以後纔能有機會成爲一名戰士。”
“……艾華斯樞機,願司燭庇護您……”
被稱爲萊茵的小男孩的聲音,聽起來抖的更厲害了。
一旁的伊莎貝爾微微皺眉。
她總感覺不太對——這孩子怎麼這麼膽小?
她對艾華斯使了一個眼神,而艾華斯看懂了伊莎貝爾的意思。
“來,萊茵。”
艾華斯笑着,對着小男孩拍了拍手,示意他過來。
他剛剛注意到萊茵一直好奇的盯着自己看了。
萊茵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法芙娜樞機。見法芙娜樞機微微點頭,萊茵這才小心翼翼的慢慢走了過來。那種步伐,就彷彿艾華斯隨時都會跳起來咬人一樣。
艾華斯摸了摸他的頭,隨後向法芙娜樞機隨口問道:“法芙娜樞機,您不應該在左邊嗎?”
法芙娜樞機的契約對象是司燭,那應該是從左數第三個雕像。
“我等巨龍都是鱗羽之子,”法芙娜平靜的低聲說道,“這種大事,我得帶萊茵來向鱗羽之主問好。”
正因爲巨龍繼承了“竊鱗盜羽之神”鱗羽之主的血脈,他們才能千變萬化、隨心所欲的變成任何一個種族。
“萊茵,你也要祈禱。” 法芙娜如此說道。
說罷,她便走到了鱗羽之主面前,微微閉上眼睛低聲祈禱。
“是,母親……”
眯着眼睛被艾華斯摸着頭的萊茵嚇了一跳,隨後立刻站直說道。
艾華斯明顯感覺到手底下的小男孩下意識的抖了一下,挑了挑眉頭對着法芙娜樞機問道:“這孩子看起來……有點怕您啊。”
“膽量還不夠。”
法芙娜祈禱完畢過後,便點了點頭、回過頭來嚴厲的說道:“仍然還需要訓練。”
“……我能問問嗎?”
一旁的齊格弗裡德忍不住問道:“你平時是怎麼訓練小萊茵的?”
“自然是按戰士的規格訓練。劍術、騎術、格鬥、法術、神術、鍊金術、儀式術、詛咒術,包括變成巨龍後的吐息、飛行、搏鬥——都由我親自教導。每當週末時,我就會帶他去遺蹟裡面探險。
“力量道途瓦解,龍騎士的傳承已經消失。那麼他至少要學會如何作爲一頭巨龍戰鬥。總會有不長眼的‘屠龍勇士’想要一夜成名。即使什麼都沒做錯,也總要做好被人謀殺的準備。”
法芙娜樞機如此說着,語氣和緩了一些:“不過,還好如今‘戰士’之道再度歸來……法術與鍊金術的訓練就可以稍微緩一緩了。畢竟作爲一名戰士,法力會太過珍貴而單一。不支持他們進行復雜的施法。”
“……聽起來就很累。”
伊莎貝爾小聲說道。
她對此頗有些感同身受——在她作爲“全才”而被訓練時,每天也往往都是這種生活。
但艾華斯卻注意到了什麼:“法芙娜樞機,您平時……就只教授他戰鬥嗎?”
“當然不。”
法芙娜微微搖頭:“長生種的道途攀升總是非常緩慢的,不如短生種情緒激烈而單純。超凡力量急不來……所以我只能先給他打基礎。
“除卻關於超凡之力,近三千年的歷史與文字也得學習。還有釀酒、下棋,以及各種冶煉工藝,這都屬於巨龍的傳承。還不算那些隱秘的知識。
“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實在沒有太多時間。”
“……您是什麼時候開始教他的?”
艾華斯追問道。
“自然是三百年前。”
法芙娜瞥了一眼在艾華斯手底下又抖了一下的萊茵,答道:“我還是按照精靈的規矩,讓他度過了一百歲的童年的。
“只是……或許是因爲混了巨龍的血,他的心態太過年輕。以他的年齡,對精靈來說都算是成年人了。他不比格蕾年輕多少,可你看這副模樣——我認爲這總是不太像話的。
“我當年四百歲的時候,都已經與赫勒欽一同與深海中的大幻魔戰鬥了。那時的我才第四能級,而他只是個第三能級的菜鳥。
“而萊茵甚至還吃不住痛——這如何才能成爲一名戰士呢?”
“我會……”
萊茵連忙慌慌張張的說道:“不對,我、我不會痛了……”
“……我的感覺吧,”齊格弗裡德摸了摸下巴,“你不是對他太嚴苛了?我從來不打我家孩子的。”
“我們巨龍和伱們精靈不一樣。”
法芙娜微微搖頭、表情冷淡,遮住一隻眼睛的面容看上去冰冷而陰沉。
但她似乎並非心情不好……而是她生來就是這樣一張嚇人的臭臉。
因爲她仍舊心平氣和的解釋道:“巨龍是適應之子,我們生來體內就流淌着適應之力。也正因如此,我們才能變換成各種姿態——萊茵的變化有着破綻,就是他的適應之力還不足。”
他們聊天的時候,艾華斯就伸手將有些害怕的遠離自己的萊茵一把揪了回來。
他只感受到了一瞬間的阻力——萊茵的力量似乎非常強大,以至於艾華斯第一時間根本沒有拽住他。可萊茵意識到艾華斯正在抓他之後,像是擔心自己會傷到艾華斯、於是立刻放鬆了身體,被艾華斯輕而易舉拖了回來。
這孩子……性格還蠻溫柔的。
於是艾華斯隨口問道:“那如何才能提高適應之力呢?”
“捱打。”
法芙娜嚴肅的說道。
“誒?”
伊莎貝爾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