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亞德小姐。”
就在這時,一位看上去同樣年輕的黑髮青年走了過來。
他舉起自己的陶瓷杯友好示意,裡面盛滿鮮血。
他的身後亦步亦趨跟着一位金色長髮的漂亮女孩——艾華斯剛剛在休息室裡見過她,她是15號。她那湛藍色的瞳底也同樣有着迷醉與依戀,因而顯得空洞。
“林德爵士。”
貝亞德的興致被打斷,因而顯得不太高興。
她擡起一根手指推了推眼鏡,冷淡的迴應道:“您有何指示?”
“哪裡的話,貝亞德小姐。我哪敢指示您啊。”
英俊的黑髮青年笑着,親自爲貝亞德倒上一杯餐前酒。隨後在貝亞德單手捏起瓷杯的時候,與其輕輕碰杯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在莊園裡不談正事。”貝亞德警告道。
“當然。”
林德爵士笑着點頭,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女孩:“我用這女孩來換14號一晚……可以嗎?我今晚還沒喝過她的血,而她也蓄養了一週,血液充沛。不像是這孩子……她纔剛來不久,您就連着點了她三次,想必血液也快要枯竭了。
“如您所見,我只是想要淺淺的嘗一口——得是多麼美味的血,才能讓您如此依戀。我心生好奇,更想與您能有相同的感動、有我們的共同語言。”
林德發出如貴族般禮貌而悠揚的聲音。
聽到林德這話,他旁邊的女孩用一種令人心碎的目光看向林德爵士,那空洞的眼神中有一種被拋棄的委屈與痛苦。但她同樣沒有做出任何抵抗的行爲。
“不要。”
而貝亞德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她是我的,直至死亡。”
“您若是再吸下去的話,”林德看向艾華斯,露出一種憐憫的神情,“她可能就真要死了。”
貝亞德卻只是嘲諷的笑了笑,重複着自己的話:“直至死亡。”
艾華斯的心中涌起一陣甜蜜與迷醉——而在更深處則是冷眼旁觀着這一切。這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分離感,一種並不理性的情緒如滿溢的酒液般不受控制的膨脹、肆意流淌。而更深層的自己卻只是捏着酒杯,任由這酒液流經自己的手臂、滲回自己體內。
林德碰了一鼻子灰,語氣也變得相對不那麼友善:“你太愛她了,貝亞德小姐。這對她可不怎麼好。”
“這就是最好的。”
貝亞德答道。
林德爵士嘆了口氣,俯身下去咬住了身邊女孩的脖子。她的瞳孔中瞬間滿溢愛之道途的黑色煙氣,身體劇烈的顫抖着、發出動情的嗚咽聲。
她的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而林德的眼中則流淌着瀕臨失控的狂樂。
他那英俊的帶有些許邪氣的蒼白麪容勾勒出一個醉人的微笑,甚至露出了兩個酒窩。而他懷中的女孩則漸漸安靜了下來——亦或是變得近乎昏厥。
隨着他鬆開女孩的身體,周圍兩個戴着動物面具的黑衣人立刻走了過來並攙扶——或者說架住了她。而得到滿足的林德再看向自己手中舉着的“餐前酒”之時,眼前已經滿是嫌棄。
他隨手將酒杯遞給身邊的侍者:“送給科迪。”
“是。”
黑衣人答道。
艾華斯的心中閃過一個疑惑的念頭——科迪是誰?
而很快她就得到了解惑。
一隻漆黑而矯健的獵犬,從陰影中衝了出來。它的瞳孔緋紅,而身上緩慢釋放着一圈如黑色觸鬚般的煙氣。
它似乎能聽懂人話,搖着尾巴蹭了蹭林德爵士。又看了一眼他懷中的女孩,討好的圍着他繞了繞圈。
“這可不能給你,科迪。這是我的。”
林德爵士微笑着,臉上帶着剛吸過血的緋紅、看上去整個人充滿了生氣,就如同還活着一般:“那纔是你的。”
名爲科迪的獵犬聽懂了他的話,湊到侍者身邊。而侍者就將那杯血餵給了它。
它的脣邊滿是鮮血,隨後聽話再度回到場地邊緣。
——這是什麼?
艾華斯心生疑惑。
他並沒有見過這種怪物——即使是在遊戲中也沒有。
但影魔卻突然開口,用刺客小姐那如蜜糖般的聲音輕聲答道:“這是嗅血獸,曾在帝國時期流行過的合成獸。用來追蹤被月之子瞄上的目標……它們能在人羣中找到優質的血種;喝過某人的血的話,就能聞着味道找到血的主人。後來技術就被淘汰了——主要是材料太貴卻沒有什麼用,月之子就改用儀式來找人了。”
“第幾能級?”艾華斯在心底問道。
“第三。”
影魔知道艾華斯在疑惑什麼,於是解釋道:“那並不是陰影潛行,而是普通的‘模糊’而已。”
“模糊”指的是在強光下身形輪廓變得模糊,在弱光或者無光環境下隱形的技藝。比起真正的隱形,在運動中模糊就會讓周圍的空氣扭曲變形、因此一旦動起來就很容易被識破。
“連狗都是第三能級啊……”
艾華斯喃喃道。
他心中微微一沉。
那既然如此,這來來往往的賓客中有第四甚至第五能級似乎也不奇怪了。
而他一邊在心底冷靜思考着,另一邊也不耽誤他分神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貝亞德小姐……”
女孩發出了柔弱而不安的聲音:“爲什麼要拒絕他呢,林德爵士看起來似乎有些生氣……”
她已經中了貝亞德的迷魅。爲她而着想、爲她而考慮是很正常的思維邏輯——艾華斯並沒有刻意扭曲自己的思維,也沒有強行抵抗。而是推着心中的衝動,並按照自己的理解進行了調整、稍微添油加醋了一番。
簡而言之,就是加了點茶進去。
若是粗略一聽這茶味已經壓不住了。但此刻艾華斯已經被迷魅之吻影響,她此刻說出的話都是實話,而貝亞德小姐當然也知道這件事。所以她現在說出來的話,只會讓對方以爲自己是真心實意的關心她——那這就不是茶了,只能算是惹人憐愛。
貝亞德當然也沒有想到,她已經連着點了三天的14號的軀殼裡面已經悄無聲息的換了另一個人。
她只覺得這孩子越來越討人喜歡了。
於是她只是溫和的說着:“都說了,叫我貝亞德姐姐。”
她說着,親吻着艾華斯的耳垂,隨後舔舐至耳後、脖頸。
她低聲說着:“林德不是想要保護伱,小可愛……他只是想要用你來當話題,來奉承我罷了。
“因爲他的採礦公司遇到了麻煩——他的礦區裡面出現了一羣狂怒礦靈。他需要我的融資,也需要我的人幫他清除掉那些麻煩的礦靈。”
貝亞德輕笑一聲:“但我可不需要他的破公司。所以他得把價格開高一些,再高一些。”
“……他不能去找別人嗎?”
艾華斯突然開口問道。
她敏銳的察覺到了貝亞德的態度——她沒必要對一個血奴說這些東西。除非她想要一些合適的反饋。
於是艾華斯順應着“迷魅”狀態的驅動,以“讓她更高興”的心理藉口開始套話。
貝亞德見艾華斯迴應了自己,她不僅沒有對此表示疑惑、反而變得高興了起來:“我還以爲你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親愛的。
“是的,他當然可以去找其他人。但沒有人會接受的。”
貝亞德笑着,平靜的說着:“那意味着與我爲敵。而我們講究一個相親相愛。”
她說着,嘴角浮起一個嘲諷的笑容。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根本沒有避諱人——不光是那些黑衣人,甚至連同族都聽得見。但沒有人對她的話有什麼評價,甚至還有人對她遙遙舉杯致敬。貝亞德埋頭到艾華斯脖頸邊,呼吸着她的血氣芬芳、同時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嗤笑聲。
而聽着她的話,艾華斯心中微微一緊。
貝亞德這話、這態度……意味着貝亞德的身份與地位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再高一些。
——那麼她是什麼實力的月之子?
第四能級,亦或是第五能級?自己現在沒有莉莉作爲炮臺來釋放影魔的全部力量,只有第二級陰影親和的自己沒法完全發揮影魔的力量……
“那……您能帶我走嗎?”
她主動倒轉了自己的身體,反身坐在了貝亞德的身上、直視她的雙眼。
那被吸血過多而顯得極爲虛弱的稚嫩身軀,睜開了那清澈的眼睛、發出了可憐的聲音:“我留在這裡……早晚有一天會死掉的。”
“那就討好我,親愛的。”
貝亞德溫和的笑着,但笑容中卻有一種高高在上的疏離感。
她平等的看着艾華斯,就如同她俯視着自己的同族們一般。
“如果我開心了,就會考慮考慮。”
她如此說道。並審視的看向14號。
而艾華斯揚起脖頸,抱住她並閉上眼睛。
她輕聲說着:“我自願將我的血……給予您。”
看着女孩笨拙的反應,貝亞德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
她還在想什麼。不過是個小女孩而已……
貝亞德俯身下去,親吻着女孩的脖頸。
尖牙刺穿血肉,鮮血順着中空的獠牙被吮入體內。
而下一刻,貝亞德卻猛然睜大了眼睛。
鮮甜而柔順的血液涌入口中,讓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感——帶着淡淡酒味,卻並不刺口;有着上好的布蕾般醇厚甜美的口感,卻不顯得甜膩;同時還有一種混雜着菠蘿與雪梨的水果清香。
並且,還隱約有一種她無法確認的神聖感……
貝亞德的瞳孔眨眼之間便被猩紅注滿。她突然失控,將艾華斯暴力的一把按倒在了桌子上,專注的吸着她的血。
與她擁抱着的艾華斯並沒有閉上眼睛。
她怔怔的注視着天花板,那空洞的瞳孔卻漸漸變得清澈。
自願獻上的血液,與被吸取的血液……對一般人來說是沒有區別的,但對她來說是不同的。
——是的,這是牧養法。
但是這並非是成功的牧養法,因爲此刻艾華斯的道途尚且不均衡。
不過,哪怕是失敗的牧養法也沒關係。
【血肉奉獻(紫色):你精通自我犧牲的技藝。而現在你將更加精通。】
這是艾華斯在上次晉升中獲得的道途特性——讓她的血肉變得更加甜美的能力。
即使是被真正的牧養法養叼了口味的影魔,都想要嚐嚐看。對於沒有嘗過牧者之血的吸血鬼來說,這已經稱得上是無上美味了。
這還是艾華斯得到這個道途特性之後,第一次用上……
唯一的風險,大概就是自己會不會被失控的貝亞德直接吸死。
但就連這個風險艾華斯也考慮到了。
他已經跟影魔說好了——在自己解除迷魅之鎖,解除了不得傷害主人的禁令之後,如果她仍然不停止吸血就直接出手。
那是最差的情況,但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而影魔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
於是在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迷魅之鎖被打破的同時,她就解除了牧養法。
解除的辦法也很簡單。
當艾華斯不再自願時,也就稱不上是“奉獻”,因而道途特性的加持同時消退。
當血液中那種神聖魔性消退時,貝亞德只是怔了一瞬間,就恢復了清醒、意識到了自己都做了什麼事。
她先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愣了一會。隨後看着面色虛弱蒼白、似乎已經陷入瀕死狀態,彷彿下一刻就要睡過去的14號,面色頓時一變。
那一瞬間她似乎想到了很多。但遲疑了一瞬,她還是直接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放入了艾華斯口中。隨着女孩本能如嬰兒般的吸吮,她的面色也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恢復了過來。
——這是血療。
名爲“血療”的神秘技藝,是愛之道途的超凡能力——以上位之血的力量,無視病因的直接治癒弱者的力量。同時也是月之子的種族能力。
對於只有第一能級的14號來說,只需要貝亞德的一兩滴血就足以讓她的身體恢復健康。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艾華斯之前都有些乾枯開裂、發白發青的皮膚也重新變得順滑白皙。甚至連有些失去光澤的頭髮都恢復了光澤。這讓她的容貌看起來更加精緻了。
見艾華斯稍微恢復了些許生氣,她便直接將她抱了起來。
“開一間休息室。”
她對着身邊那些戴着動物面具的黑衣人開口道。
“1號房。”
黑衣人立刻從旁邊的牆壁上取下一把鑰匙,交給了貝亞德。
而艾華斯閉上眼睛,縮在貝亞德懷裡假裝睡覺、同時在心裡問詢着影魔:“你倒是一點都不擔心我出事啊?”
“出不了事的,我的主人。”
影魔只是簡單的答道:“貝亞德不是這樣的人。儘管是愛之道途的月之子,但她有着異常堅固的理智與人性,只需要一個破綻……她就能解除一切控制。”
“你認識她?”
艾華斯突然有了些許興趣。
影魔之前一直都不願意告訴他自己的真名。
如今,它終於稍微暴露出了些許自己的真實情報。
“……是的。”
影魔沉默了一會,才答道:“我曾經就生活在這個時代。
“我也是在這個時代中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