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往事,盡成悄然
吳萱和妙言帶着天下和珠珠,行了一路倒也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這天傍晚,他們來到一處小鎮,遠遠就嗅到一股腐臭。進鎮一看,眼前一片狼藉,無數斷肢殘骸橫在眼前。再走一陣,一個民房裡傳來輕微撕咬和斷斷續續的呻/吟。
二女對看一眼,來到屋裡,只見一個村婦躺在牀上,一個怪物正在享用着新鮮至極的午餐——這村婦雖然血肉模糊,可人尚有意識,而怪物就這樣從身體上撕扯着血肉。
見了如此慘狀,二女一時竟忘了懲處元兇,等反應過來,怪物已不情不願地逃出窗外。二人急忙去救助村婦,可村婦卻道:“殺了我,殺了我,求你們殺了我。”吳萱嘆道:“他們做了什麼錯事,竟得到這樣的下場。”
這時,門邊傳來人聲:“或許,他們什麼過錯也沒有。”話音剛落,一道金之力穿過村婦喉嚨,死前,村婦竟浮上一絲解脫的笑容。
吳萱回頭看去,驚呼一聲:“哥!”
吳痕走近屋內:“妹妹。”
吳萱一下子撲到吳痕懷裡:“哥,你終於回來了!我……我……”
“沒事了,傻妹妹,別還和小時候一樣,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吳痕的重逢之喜也溢於言表。
“爹孃他們,嗚嗚……”吳萱想起親人,忽然哭了起來,好一會後才接着道:“爹孃若是知道你回來,一定會比我還高興,你不想看看他們嗎?”
“我有什麼面目見他們?他們那麼善良,恐怕早入輪迴,而我罪孽深重,只能墜入幽冥。”吳痕異常平靜。
“怎麼會呢?”吳萱疑惑地擡頭看向哥哥:“你若能幫助擺出五方同平陣法,我想世人會原諒你的。”
“我來這裡,的確是爲了補齊五方同平陣法,至於他們原諒與否,我從未想過。這幾天來,我一直在贖罪,可最終明白,這隻能讓自己好過一些,就如眼前的殘軀一樣,無論我做什麼,也無法改變他們曾深入靈魂的痛苦與絕望,有些事情,無法挽回。”從決定走出困相,吳痕就已決定好自己的命運,剛纔那句“什麼過錯也沒有”就在暗指自己犯得種種過錯。所謂金無足赤,那些曾經慘死己手的人,也本無多少過錯。
吳萱聽後,也知自己說不過哥哥,便暫時不願再提這個話題,她轉頭四處看了看,道:“哥,瀟瀟人呢?”
“我讓她在北月幻境等我。”吳痕轉身來到天下旁邊,立轉話題:“剛纔路過時,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尋着這股氣息,我才尋到這裡。”吳痕說着,指了指天空中急速聚攏的雲霧。
吳萱順着看去,驚道:“這是……這是天下的?”吳痕向妹妹點了點頭:“是空間之力,我想,天下快要醒來了。”
果如吳痕所言,片刻後,天下終於醒來,卻只是無言的望着西邊。
見狀,吳萱取出腰間的玉石,入神地看了會後鼓起勇氣來到天下身邊,把石頭遞給天下:“這是夕然姐姐留下的。”
天下右手接過,久久的注視起來。這是琥珀一樣的石頭,通體珠白,裡面隱隱有一個紫色的影子,雖然看不清眉目面容,可天下知道,這就是夕然。這塊石頭承載着夕然無窮無盡的思念與愛意,也算是實現了她與天下的盟約:“隨你到天涯。”
此時,夕陽的餘暉映來,玉石中竟泛起一陣氤氳,天下猛地擡起頭來,半空中,泣血的殘陽映照着夕然的容顏,如同萬千星輝,純粹愜意,又宛如向晚餘暉,壯麗絕倫。天下將玉石緊緊按到胸前,淚水悄然落下:“我這才知道,你爲什麼願用生命換回一個不認識的人。”
隨着代表着衆生盼情的第七滴淚落下,天下七滴淚劫數終於得滿。忽然之間,風捲殘雲,初春的晴空竟然響起了巨大的雷聲,一道道霹靂照亮了整個天際,也將天下心中的輪迴封印撕得粉碎。那塵封的記憶,在剎那間席捲而來,帶着毀天滅地的威勢衝出了心底深處:“夕然!”
看着無比傷心的天下,吳痕黯然來到身後:“天下,對不起。”
天下擡頭看了看吳痕,道:“你不用抱歉。”說罷,將他搭在肩上的手緊緊握住,兩個都有着兩段苦戀的人握手泯恩仇。
吳萱見了,這才長長鬆了口氣,道:“天下,大眼睛他們……”
天下點了點頭:“我知道。”說着,單手一劃,眼前憑空出現了一道光門:“走吧。”說罷,帶着衆人走了進去。
傅劍寒等人正在山巔歇息,忽然之間,空氣竟變得灼熱難耐。正感奇怪時,山崖下傳來劇烈的響動,衆人急忙奔向崖邊,只見整個東海猶如面目猙獰的地獄,正不斷地劇烈翻滾,一道道熱浪狠狠拍向崖壁,崖壁頃刻間就化成岩漿。眼見衆人賴以立足的山峰就要崩塌,瑤琴拿出九絃琴,琴音四散,澎湃洶涌的海水稍有平靜,她這才道:“你們快離開這裡!”
傅劍寒心知,在吞噬了無數血肉和異變元素後,無盡之海即將成形,瑤琴仙子的一己之力根本堅持不了多久,便對蕭俊等人道:“你們儘快去找天下。”說罷,身上紫芒大放,以金之力爲主、土之力爲輔在崖壁上升起一道銅牆鐵壁,無盡之海的蔓延這才被短暫的停滯。
陳念遠、呂思琪、土長老、王晦、梅青見了,齊齊伸出援手,同時道:“記得,一定要擺出五方同平陣法!”
見五個人竟要做無謂犧牲,瑤琴再道:“葉落,帶他們走!留在這裡只是徒勞!”
聽了這話,葉落轉頭看向衆人,可無一例外,他們臉上只有堅毅,他再將山下的數坐村莊緩緩看了一遍,一句話盡顯爲人師表:“多年後,若子孫們問起,當年無盡之海蔓延的時候,你們在哪,我們只能說,我們只是站在那裡,袖手旁觀。所以,就算是被無盡之海吞噬,我們也不會後退一步。”
其他人都是如此,作爲元素法劍人選的大眼睛、蕭俊兩人又豈能離開:“我們早已約定好,就在這裡等他們,若是離開了,他們上哪去找呢?”
就在這時,海上傳來人聲:“當然是去地獄找了。”話音剛落,五個天欲使從浪頭躍下,分站五角,金木水火土元素齊出。在五個人的推波助瀾、火上澆油下,遮天蔽日的巨浪接踵而起,整個天空頓時一片陰沉。
大眼睛、蕭俊二人急忙出手阻擋,可是兩個人,又怎麼會是五個天欲使的對手。
激鬥一陣後,大眼睛道:“這五個人怎麼忽又變強?”
蕭俊道:“他們五個人似乎是某種陣法,我們不妨以點破面。”他們的想法沒錯,實施過程也沒有絲毫差錯,只是這一次,天欲陣法已經運轉,五個人猶如一體,要想以點破面談何容易。二人再苦苦堅持一陣,就被放倒在地。
沒了二人的阻礙,五個天欲使合力一處,山崖上驀地升起一柄赤紅巨劍,向着山崖揮去。只是這一下,瑤琴、傅劍寒等人施加在山崖上的屏障就被擊潰,一干人紛紛吐血倒地。尤其是瑤琴,她元氣未復,連九絃琴都在這一擊下斷了兩弦,身體豈能承受,此刻已昏了過去。
方涓滿含期待道:“一切結束了!”就在天欲使控制陣法要解決重傷倒地的衆人時,天際之上,忽然傳來毫無預兆的電閃雷鳴,緊接着一道耀亮長空的裂缺霹靂橫亙而下,只是一瞬,天欲陣法就被破去。與此同時,半空之中,天下率先從光門走出,緊接着吳痕、吳萱、妙言、珠珠也隨之而出。
天下道:“是該結束了!”擡手五道颶風貼地而出,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玄妙至極的空間符文——天雲法印的上半部分,象徵着雲之力的雲無常形。五個天欲使還想抵抗,可空間之力豈是他們可以抗衡?紛紛軟癱在地。
天下暫時顧不得他們死活,捲起天欲使掉落地上的法劍,將其射向山崖之上,五柄法劍依次排開,一瞬間,無盡之海再難向前推進,可也僅是這一片區域暫時得保。
天下扶起大眼睛:“大眼睛,沒事吧。”其他人也去照看傷者,一時,只剩下天欲使一臉土色的面面相覷。
水亦奇看着妙言悉心照看蕭俊,只剩下雙眼恨恨。
王弦本也在爲即將到來的死亡悲嘆時,見到水亦奇這般神情,忽然又生出一股求生奢望,只聽他悄聲道:“羨慕悔恨有什麼用呢?”
水亦奇看了王弦一眼,並未答話。
王弦接着道:“你忘了在海水中看到的自己裡嗎?蕭俊是火之力,如果你能撲滅他的盛火之力,五方同平陣法同樣不能擺出。”
水亦奇怒目而視:“你讓我做撲火飛蛾,自己卻坐享其成,想得倒美!”
王弦繼續引誘:“說什麼坐享其成,想想吧,是誰害得你落得現在下場?又是誰口口聲聲說要讓人家跪地求饒,如今,你要是能看着人家在你眼前纏綿繾綣,我又何必多嘴呢?你說你,放着榮華富貴不享,非要和我拼命,現在你後悔也沒用了吧?”
王弦不斷地說着類似的話,水亦奇終於上鉤,她再看了眼蕭俊、水亦奇二人,眼珠慢慢變成森白,接着齜牙咧嘴地甩了甩身體,忽然化身成一隻巨大的鬼娥,猛地朝蕭俊撲了過去。
誰也沒有料到天欲使有這樣的手段,也沒想到水亦奇會選擇玉石俱焚,而蕭俊本就受傷,妙言的注意力又在蕭俊身上,水亦奇這一擊竟獲得了出其不意的成功,鬼娥毫無懸念地撞在了蕭俊懷中。王弦露出得意的笑容,想着發生這樣的變故,他們必定大亂,自己就可以趁亂離開。
眼看飛蛾撲火的傑作就要實現,忽然間,蕭俊胸前現出一個平安符。
這一幕似曾相識,王弦吼道:“不!”當然,他這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可不是爲了水亦奇。
猶如上一次一樣,平安符中的冰封禁止再一次被激發出來,仿似告訴自作自受的水亦奇,什麼纔是真正的愛。
等蕭俊、妙言反應過來,水亦奇化成的鬼娥已經被冰封住。此時的水亦奇,可謂奇醜無比,一個容貌傾城的女子,爲了心中的恨,如此不擇手段,讓人唏噓。
見水亦奇如此執迷不悟,蕭俊微微搖頭後,將眼睛閉上,手中的火之力凝聚,就要殺了她。
這時,妙言擡手攔住了蕭俊:“蕭大哥,我知道,她其實從未忘記你,雖然她的喜歡在不知不覺變了味道,可誰也不能否認她是喜歡你的,不然,她從開始就不會提出讓你殺了我。”說着,望向仍然放着寒光的平安符:“寄願平安符,保我心上人。一人只一道,心誠方至靈。如果你從一開始就不曾離開,能夠守得雲開見月明,我又怎麼會有機會呢?我知道,蕭大哥曾真心喜歡你。”
聽罷,水亦奇鬼娥的觸角緩緩垂下:“從我離開你,我就不該再記掛你,更不該找你,就如你看到的一樣,飛蛾撲火,是沒有下場的,殺了我吧,死在你手中是我唯一的心願。”蕭俊聽罷,火之力再度聚起,淡然道:“願你下一世好好做人。”
水亦奇望着迎面而來的火焰,緩緩閉上眼:“這一刻,我終於感受到了些許溫暖。”說罷,展開翅膀,重重火焰中,她的聲音傳遍整個山崖:“女人是愛慕虛榮的,我渴望嫁入侯門,得到幸福,得到其他女人的羨慕嫉妒恨,這難道有錯嗎?這難道有錯嗎?”
妙言望向水亦奇的殘影,道:“這沒有錯,錯的是,你天真自信的認爲一入侯門似海深的悲劇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