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循善,自求多福;今之循善,身陷大戮
半個月後,吳萱和妙言到了王城幽州。兩個姑娘看着高約十丈的城牆,不斷地讚歎着,吳萱道:“這一路上我們也見過不少重鎮,似這樣威武莊嚴的還是頭一個。”妙言附和道:“是呀,或許只有落日之城纔可以與之相比。”觀賞了好一會,兩人才走了進去,打聽到皇家學院的位置,便急不可耐地趕過去,皇家學院作爲修道者夢寐以求的聖地,兩個姑娘如此急迫也在情理之中。
皇家學院在皇城的西南角,遠離鬧市,空曠開闊,確實是修身養性的上選之地。兩人到了學院前,見高大的石門上閃耀着四個字“皇家學院”,流動的光暈昭示着不同凡響。石門後卻是一片霧氣,難以看清內中情形。不過時不時出入的修道者,告訴人們石門後別有洞天。兩個人也和其他人一樣,大方地走進石門。
進得門後,頓時豁然開朗,三條青石路排在眼前,遙遙探去,蜿蜒向上,不知所終。這時秋高氣爽,陽光灑下,錯落有致的銀杏樹讓眼前一片燦然,秋風拂來,幾片金黃徐徐落下,在空中飛舞打轉,妙不可言;又有清一色的紅花在其間搖曳生姿,有如曉天明霞,楚楚動人;而路邊的銀葉菊,一片霜白,連天接雲,分不清天上地下。三者層次分明卻又互相掩映,一如身處童話世界,讓人心神搖曳。
兩人在這裡放鬆了好一陣,才問人道:“這位公子,您知道傅劍寒傅長老住在哪裡嗎?”
這公子擡眼看了看眼前的姑娘,微笑着道:“二位找傅長老?他前不久搬出去了,你們有事的話我可以帶你們去找他。”
“那你知道吳痕嘛,我們是他的朋友,來看望他。”
這人聽罷,笑容忽然僵住:“你們是吳痕的朋友?在下還有事,告辭。”
吳萱和妙言望着那人的背影面面相覷,吳萱道:“他聽到我哥的名字怎麼變了個人似的?”
妙言搖了搖頭:“不知道。”
沒奈何,兩人接着詢問。可是這些人的反應都和剛纔的人一般,一聽到吳痕的名字都噤若寒蟬,避之且不及,又怎會說出隻言片語。兩人沒有辦法,只好現在城裡的客棧落腳,可是她們這般“大張旗鼓”的尋找吳痕,消息早傳到了王氏一族耳中。
王朔剛剛吃過晚餐,正在前廳用茶時,手下人來報:“大人,剛纔有兩個小姑娘在皇家學院找吳痕,自稱是吳痕的朋友。”王朔聽罷將手中的茶杯狠狠放在桌上,茶水濺了一地:“朋友?凡是與吳痕有瓜葛的都不該還活着,去吧。”
手下人領命正要離去,又被王朔喊住:“帶她們過來,我要好好折磨她們。”說完,再度端起茶杯,自言自語道:“你不該有朋友的,我要讓她們後悔是你吳痕的朋友。”
吃飯時,吳萱和妙言順便打聽到傅長老的居處,回到房內正準備休息,忽然小二在外敲門:“兩位姑娘,有人找你們。”
妙言把門打開,小二正要再說話,就被一人撥到了一旁。這人長滿臉絡腮鬍,掃了眼兩人,傲然問道:“可是你們在找吳痕?”
吳萱點了點頭,問:“您有事嗎?”
那人嘿嘿一笑:“我家老爺和吳痕頗有淵源,想請兩位過府一趟。”說完不等回答,便大大咧咧的道:“來人呀,將兩位姑娘請走。”其實他的人就在身後一米內,並無必要加上“來人呀”三字,可這人一貫如此,似乎這三個字能給他高高在上的感覺,因此時不時體味一把。
吳萱和妙言一來不知道吳痕發生的事,二來也想弄清楚吳痕在哪,因此不明不白地跟着這羣人來到了王府。
吳萱和妙言見來在一座官家宅院,又見前廳坐着一個穿着得體的中年人,不由心放下警惕。可是進到廳內,又感到說不出的怪異。
吳萱開口問道:“這位老爺,您認識我哥?”
王朔將茶喝了一口,看得出對茶甚是喜愛,這才往下看了一眼:“你哥?這麼說你不只是吳痕的朋友了?”
“不錯,我叫吳萱,吳痕正是家兄。您深夜相召,爲了何事?”
王朔走下貂皮椅子,來到吳萱身前,饒有趣味地看了一眼吳萱,道:“你是他的妹妹,那再好不過了。”見她們一臉疑惑,再道:“看來你們對此一無所知。”
吳萱問道:“不知您指的是什麼?”
“老夫會告訴你們的,不過老夫很是好奇,吳府竟然還留着兩個孽種!”
吳萱聽到這話,又是生氣又是疑惑,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朔回道:“我的意思是說,你們全家上下二十口除過你和你哥僥倖活下來,其餘人都已經死了。”
吳萱豈會輕信,道:“你胡說,我一個多月前還見過他們,你胡說!”說完,想起皇家學院的人聽到哥哥名字時的異常,手卻忍不住顫抖起來。
王朔接着道:“老夫從不騙人,何況也沒必要騙將死之人。”說完低頭自言自語:“等抓到吳痕,定要將他剝骨抽筋、千刀萬剮。”恨了恨後,再度擡頭:“不過還好有你們,總算能讓老夫爲我兒先討些公道。”說罷,眼中慢慢升起憤怒。
吳萱見這人不似說謊,上前幾步,又急又慌喊道:“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王朔哈哈一笑:“很可惜,這是真的,吳痕殺了老夫獨子,我會輕易放過和他有關人?”說到這,忽然收起笑容,恨恨再道:“他們死前應該很痛苦,不過這種痛苦你馬上也能體會到了。”說完隨手一揮,一隻火鳳凰便撞在了吳萱肩膀上,吳萱一下子被撞倒在地,衣服也被燒去一片。
妙言扶起吳萱,兩人正要反抗,可忽然感覺不到任何的元素之力,這才明白怪異所在:房屋中布有陣法,隔絕了她們與元素的聯繫。
吳萱擡頭怒道:“你身爲朝廷中人,行事竟如此狠毒,我家人與世無爭,你爲什麼連他們也不放過?”
“爲什麼?去幽冥地府等着問你那混賬哥哥吧!”說完,不知從哪拿出法劍,向着吳萱狠狠劈來,他要讓吳萱與他兒子一樣死法。
就在法劍快要劈上之時,吳萱右手一招,眉心的五元素法劍竟然現出身形,射出耀眼的七彩光芒,將王中丞的致命一擊擋了回去。等屋內光芒消失,兩人身影早已不見。
在此危急關頭,吳萱求生欲調動出天雲法印的力量,這才躲過此劫。可她聽聞噩耗,剛一脫困心性便亂,全靠妙言帶着她左奔右走。
妙言爲了弄清事實真相,在逃脫時順手抓了一個下人,等逃出幾條街道,妙言才放下手中的人,問道:“你可知貴府和吳痕有什麼深仇大恨,你家老爺說的可是事實?”
這下人被人拎着跑了一路,早嚇得魂不守舍:“我說我說,姑娘饒命,我說,我說。”求了一陣繞後纔敢擡起頭來,見眼前的姑娘不像惡人,這才鬆了口氣:“因爲吳痕殺了我家公子,他可是老爺的唯一血脈,老爺狂怒下,派人出去追殺吳痕。”
“吳痕爲什麼要殺他,你細細說來。”
“我也是聽別的下人說的,好像是因爲一張羊皮紙,據說吳痕爲了解開其中秘密,先是設計接近衛林月,然後再通過衛林月與衛林月的爹衛子夫認識,衛大人乃是辰坤院大學士,學識淵博,想必也是因此吳痕纔想藉助衛子夫解開羊皮紙的秘密。不過後來不知爲了什麼,吳痕在護城河邊殺了衛大人,這一幕卻正好被衛小姐和我家公子見到,所以那段時間整個皇城都在緝拿吳痕,吳痕就這麼消失了半個多月,等再次出現時,卻是在望月小溪邊,他在溪邊大開殺戒,不僅殺了許多無辜的人,連帶衛林月以及爲救衛林月的我家公子也一起殘忍殺害。公子死後,沒人敢在老爺面前提起此事,可老爺終究還是知道了,派了六個修道者,去清風山殺死了吳痕一家……”
“派人去清風山是什麼時候?”
“大約一個多月前。”
妙言聽後一時怔在原地:“那時,我和吳萱剛剛離家,難道這是真的?”想罷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吳萱,對下人道:“你走吧。” ωwш✿ ttКan✿ CΟ
下人如釋重負,趕忙一溜煙地逃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可不敢保證這兩個姑娘不會和老爺一樣心狠手辣。
等這人走遠,妙言道:“萱,他剛纔講的也不一定屬實,可能只是王府的一家之言而已。”
吳萱沉默地望着肩膀一眼,道:“他剛纔的手段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只希望我的家人沒事。”
妙言看了眼吳萱焦成一片的肩膀,脫下自己的外衫,輕輕遮住了吳萱露在外面的肌膚,才道:“你哥拜在傅長老門下,或許他會知道一些,我們不妨去找他。”吳萱默默點了點頭。
兩人重新找了間客棧,給吳萱換了身衣服後,連夜來到傅劍寒住處。
妙言敲門後,一個老人家出現在眼前,她作了一揖,開口道:“老人家,這裡可是傅長老的居處?”
老人家點了點頭:“我就是傅劍寒,兩位姑娘進來說話吧。”這人當然是傅劍寒,自從吳痕的事後,他也搬出了皇家學院,連日來,因爲吳痕之事讓他稍顯老態,鬚髮間已有斑白,這才被妙言稱爲老人家。梅青也知傅劍寒此時不好過,因此不顧世俗目光,自作主張地搬到這裡,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傅劍寒並沒拒絕。早在衛林月受傷重見梅青後,傅劍寒已經接受了梅青的這份癡情。想來,傅劍寒的亡妻,也不願看到傅劍寒辜負一個女子二十年的癡等。
妙言再度看了一眼,傅劍寒舉手投足間與一般人無二,心中暗暗讚歎:“傅長老竟已到如此返璞歸真的化境。”想完,拉着吳萱一同走進院子,同時說道:“萱,你問還是我替你問?”
吳萱手掌傳來一絲顫抖,不得不將手攥的更緊:“我問吧。”這才擡頭看了一眼,院子雖小,但佈置得頗爲素雅,此時西廂的房子也亮了起來,不一會走出一個年約三十的女子,髮髻盤在腦後,相貌清麗,很容易猜到院中佈置必定出自她手。
傅劍寒帶着兩人在主屋坐定後,吳萱開口道:“長老,我叫吳萱,是吳痕的妹妹,我想……”吳萱正不知如何表述,卻見那位清麗的女子沏來一壺熱茶,倒了四杯後,也挨着傅劍寒坐了下來。
傅劍寒聽吳萱自稱吳痕妹妹,慶幸之餘又發出一聲輕嘆,爲兩人介紹了梅青後:“這是內人,木長老梅青。”而後娓娓道來:“今年年初,痕兒入我門下,無論人品、修行他都很得我心。在大約三個月前,痕兒在學院附近救下了一位姑娘,對她一見傾心,不過因爲不善言語,因此沒有現身。次日,他拿出一張羊皮紙問我是否識得上面內容,羊皮紙上畫的隱約是一個陣法,我辨認不出,便推薦他去詢問衛子夫,不巧的是衛子夫不在府中,帶他進去的卻是他昨晚救下的姑娘衛林月,痕兒將羊皮紙留下,又回到學院。
過了幾日,有幾個皇家學院的弟子非要找痕兒比試,那幾人乃是富家子弟,一直想要拜入我門下,但是我見他們生性跋扈又無修道之心,並未答應,這才讓他們把怨氣發在了痕兒身上,先是輪番與痕兒比試,最後更言出不遜,這才激怒了痕兒,不得已痕兒使出棲霞法劍,不料卻誤傷了衛林月,這一誤傷,反倒使兩人互生情愫。
那日,衛林月傷勢初好,在書館碰到痕兒,而後一同去了望月小溪,在小溪之旁,沒人知道兩人是否有約定終生。但是,王中庭一直對衛林月存有念想,見吳痕與衛林月越走越近,心中不甘下設計陷害痕兒。那日痕兒正在靜坐,窗外扔進一張紙條,寫着有人要在護城河邊加害衛子夫,痕兒一時着急,未能看出紙條乃是模仿他的筆跡所寫。
等痕兒來到河邊,衛子夫已經奄奄一息,交待了幾句後就已嚥氣,這時,王中庭正好帶着衛林月趕來,衛林月在王中庭巧言巧語的誘導下誤會痕兒殺了她爹。痕兒爲證清白,拿出那張紙條,可當拿出之後,這才發現不對,不過已百口莫辨,衛林月一時想不開便要輕生,痕兒只好不再否認,仍由衛林月對自己心生怨恨、尋己報仇,這才讓衛林月在仇恨的幫助下活了下去。
可如此一來,皇城之中,何處再有他安身之所,他揹負罵名活得好不辛苦。所幸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在謠言甚囂塵上半個月後,終於迎來轉機。衛林月在幾個人的幫助下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可是那時又能去哪尋找吳痕,只好在望月小溪邊默默等待,從清晨等到黃昏,在第三天後終於等到了滿面風霜的痕兒,兩人誤會冰釋,正要攜手同歸時,王中庭再次出現。
從打鬥之處可以推測,來人中有一位金之力的高手。痕兒難以對付,眼看着衛林月死在了王中庭的法劍下,狂怒下再度使出棲霞劍,將王中庭劈成了兩半。我聽到痕兒殺了王中庭的消息後,擔心王中丞對痕兒不利,因此也曾趕到清風山,可是仍然去晚了一步……”說到這裡,傅劍寒猶豫起來。
吳萱急道:“我家人是不是……”傅劍寒一臉不忍之餘,也不得不點了點頭:“府上已盡成灰燼!”
聽到這話,吳萱只覺氣血上涌,身體晃了幾晃,便癱坐在身後的石椅上,緊緊抱着自己的雙臂,不斷道:“爲什麼,爲什麼?”
妙言對吳員外一家的善良多有聽說,如今聽此噩耗,不由悲從中來,看着吳萱想哭卻哭不出來的神情,心中好是憐憫,不由伸手將她輕輕攬到懷中。
吳萱仰頭看着妙言,妙言不忍對視,將頭別向一邊,可眼淚也無聲滾落。吳萱見此情景,再也壓抑不住,巨大的悲痛伴隨着一幕幕親人的言笑音容,一齊涌上心頭,她雙肩一陣顫動,“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梅青見狀,連忙隔空一指,將吳萱點暈過去:“扶她進去躺下。”
妙言依言而行,將吳萱扶到梅青房裡,而後憂心忡忡地問道:“兩位前輩,如今可怎生是好?”
梅青開口道:“她悲痛傷了心神,若不如此,恐有性命之虞,只是……”
見妙言一臉疑惑,傅劍寒接過話來:“她醒來後我們要好好勸慰,不可讓她爲仇恨迷了心智,做出後悔之事。”
“長老何出此言?”
“我再不是什麼長老了,你要是願意就叫我前輩吧。”
“是,前輩。”
傅劍寒答:“要是能讓她哭出來,或許會好一些。”
妙言轉頭看了看屋內躺着的吳萱,這纔有空抹了抹淚水,問:“前輩,自發生變故後,你有否再見到吳痕大哥?”
傅劍寒背過身去,無力地點了點頭:“我去的時候,離事發已過去大半天,吳府已燒成灰燼,四周的人不斷地議論着,除過吳府的慘狀外,人們還說起一個人。”“
吳痕大哥?”
“嗯,他們描述到‘那人披頭散髮,雙眼通紅,手持暗紅色的法劍,如同深淵的魔鬼一樣,讓人望而生畏’。”
“怎麼會這樣?莫非吳府的變故讓他心性大變?”
“我爲了弄清情況,在清風山四周查看一番,後山有一道巨大的裂痕,六具不成人形的屍身躺在六角,隱隱是一種法陣。據我所知,那六人就是追殺吳痕的人。我走近裂痕向下看去,下面時而飄來陰森的黑氣,時而升起熊熊的焚火,時而泛過粘稠的死水,一切的一切無不充斥着邪惡死亡之氣,那是見所未見的陰邪。”傅劍寒回憶至此,身子不由自主地僵在原地,看到那幅情景怎能讓他心安。
妙言也怔在原地,半晌才問:“難道吳痕大哥的變化與那條裂痕有關?”
傅劍寒搖了搖頭,他也難解其迷:“我也不知道,不過修行之人最忌諱的便是慾望和仇恨,他兄妹遭此變故,難免被仇恨衝昏,眼下最重要的是照顧好吳萱,不要讓她步上痕兒的後塵。”
“前輩,我知道了,我會好好勸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