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誰,一個人時總會顧及顏面,但是很多人一起卻不一定
馬車一路顛簸,可是兩個女孩卻是說說笑笑,時不時下車遊玩一番,這樣走了多半個月,她們到了離東海岸三百里處的一個地方。見周圍好像有事發生,吳萱讓馬車停了下來。
兩人下車後,看到大路上只有零零散散兩三人,正在竊竊私語、指指點點,順着他們的手勢看去,路邊躺着一個人。兩個人走近一看,這人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已潰爛。
吳萱正要蹲下細看,這人掙扎說道:“我這病會傳染的,你們快走吧。”聽了這話,吳萱心中暗道:“難怪旁邊的人都站得遠遠的。”接着說道:“你不用擔心,我們是修道之人,會想辦法治好你的。”說罷,拿出一個小瓷瓶,遞給這人:“這是用木之力凝集的草藥水你先喝了吧。”
這人用顫抖地手接過瓶子,仰頭喝了下去。不一會,他的臉上慢慢變得紅潤。
吳萱這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成了這副樣子呢?”
那人嘆了口氣,道:“我本是一名負責傳遞訊息的官丁,近年來沿海很多地方都遭受了旱災,年年顆粒無收,很多人都逃荒去外地,使得沿海一帶十室九空。今年這一形勢更加嚴峻,很多人餓死在逃荒的路上,屍體來不及掩埋,慢慢發生了瘟疫。幾天前,我轄內的村子終於也被波及,全村人包括我在內在一晚上都被傳染,因爲職責所在,我不得不忍受着病痛去省城報告訊息。好不容易走到這裡,卻從馬上摔落,馬匹受驚之下自己跑了。”
二女聽後,對這人生幾分敬意,道:“我們也是去省城方向,你若不嫌棄的話,就請和我們一起上路吧。”這人看對方乃是姑娘家,不免有些猶豫。這時馬伕道:“老弟不必擔憂,你與我同坐車轅即可。”這人這才點了點頭。馬伕將這人扶上馬車,在周圍人指指點點下,馬車緩緩駛向了省城。
馬車走了一會,妙言問道:“旱災發生了這麼多年,難道官府不聞不問嗎?”
那傳訊的官丁回道:“在衛子夫大人在的時候,官府也曾開渠引流、撥下濟糧,可如今,官府的確不聞不問了,這才使我轄內的村子受到了波及。所謂天反爲災,地反爲妖,那些受到影響的地方如今已是一片狼藉,景象不堪入目啊。”
妙言再問:“我聽說皇家學院也派了人過來,難道他們也沒有辦法嗎?”
那人回道:“是來了一些修道者,這才控制住了災情,安定了民心,可他們畢竟分身乏術。”
吳萱也問道:“你說的地反爲妖是什麼意思呢?”
那人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他一不留神說出從皇家學院修道者口中聽到的話,想到要是這一消息傳出去,民心定會惶惶不安,於是輕輕掩飾過去。快到傍晚時分,一行人到了省城,傳訊人的疫病也好了許多,在幾番道謝後傳遞訊息去了。
找了處客棧安頓下來後,吳萱問妙言:“你說他說的地反爲妖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要去的地方還發生了其他變故?”
妙言回道:“或許這一切本就是邪道作祟,我們到了之後,一切謎底就能解開了。”吳萱點了點頭,兩人再說了一些女孩子家的瑣碎事後,一覺到了天亮。
又是幾天的路程,三人到了一處叫乾古鎮的地方,這個地方顯然也被波及,一路上看不到幾個人影,就在吳萱轉頭四顧時,路邊的拐角處傳來一陣呻/吟,吳萱和妙言對視一眼,跳下了馬車。
二女順着聲音找去,見到一個老婦人蜷縮在拐角處,眼睛緊緊閉着,顯然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看情形和傳訊人一樣也患了疫病。吳萱再次拿出藥水,半跪在老婦人身邊:“婆婆,這是治病的藥水,您喝了它吧。”說罷,扶着老人把藥餵了下去。
不久,老婦人睜開了眼睛,吃力的說出一句話來:“小姑娘,謝謝。”
吳萱點了點頭:“這裡也遭了瘟疫吧,您的家人呢?”
老人搖了搖頭,淚水從眼角流了出來,想再說話,可此時藥力已經發作,老人因身體虛弱漸漸昏睡過去。
女孩本就富有同情,看着眼前這個孤苦的老人,她們心中也難受起來,雖說老人的疫病已無大礙,但又怎麼忍心將她一個人撇在這裡。想到這裡,吳萱對馬伕說道:“耕叔,你用馬車送老人家沿路返回,遇到合適的人家,多給些錢財,讓他們幫忙照顧。”
吳耕本想說點什麼,但最終點了點頭:“小姐,那你一定要小心啊,老太爺肯定記掛着你。”
吳萱望了眼毫無生氣的城鎮,咬了咬嘴脣:“放心吧,我們不會有事的。”說罷和妙言扶老人坐進馬車,目送吳耕離開。
妙言道:“萱,木靈聖水雖然藥力極佳,但是治標不治本,況且煉製極耗心力,你打發走耕叔,是不是有了什麼發現?”
吳萱點了點頭:“我隱隱感覺到這處有異樣,我們一同把它找出來。”說罷,兩人表情凝重起來,她們邊走邊感知周圍的一切,不一會,在一個荒廢的院子裡,有了發現。
兩人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院子裡有一口古井,旁邊長滿了綠毛,陰森潮溼。二女拿出法劍,對着井口道:“出來吧!”
片刻後,一個難聽的怪笑聲傳了出來:“歐吼吼吼,歐吼吼吼……”聲音如同令人生厭的小鬼一般,聽得兩個女孩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從井裡竄了出來,全身上下都是一團黑氣,只有兩個幽幽的眼睛冒着顯眼的綠色。
妙言和吳萱對望一眼,全神戒備後問道:“是你在作祟?”
那黑氣似乎不會說話,只是一陣怪叫。
吳萱兩人雖不知對方實力如何,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於是紛紛使出看家本領。吳萱左手輕挽,右手上的法劍冒出了象徵着木之力的純淨碧色,法劍向前一掠,一團綠芒朝黑氣招呼過去。
這黑氣是傳播瘟疫的死亡之氣,本身實力不高,而且最怕的就是生命之力和洗滌之力,不料這兩個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竟然正好是它的剋星。綠芒極速穿過它的身體,黑氣顯然模糊了幾分。還沒等它緩過來,又是一道藍光飄過,它徹底招架不住了,想要逃走。
妙言看出這一點來,口中喝道:“洗滌之力!”瞬時之間,她的法劍閃過一陣耀眼的藍色,黑氣頓時無處遁形,被洗滌之力徹底淨化了。兩個女孩鬆了口氣,這是她們第一次沒有葉落老師在場的實戰,她們打敗了妖物,正式履行了一個修道者的職責,想到這裡,相視一笑。
在這一次經歷後,兩個女孩子有了信心,帶着這份信心,她們繼續向前走去。路上,她倆也探討了這個黑氣妖物的來源,可是沒有答案,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應該就是傳訊者說的“地反爲妖”的妖。
不多時,她們來到了乾古鎮的中心,街道上有不少人,但是個個病懨懨的躺在地上,似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再值得留戀。屋子裡時不時有人伸出頭觀望着,臉上寫滿冷漠。在這樣的情景下,似乎連周圍的樹木都沒了生氣,無精打采地垂着頭。
吳萱不由皺起了眉頭,她隱隱猜到是怎麼回事,可仍然抱着僥倖詢問了下:“你們怎麼都不在家養病?”
人羣中有人苦笑了一下,道:“回去不就傳染給家裡人了?”聲音中很是痛心無奈。
吳萱環視一圈,他們一個個都是一樣,臉上滿是意灰心死,鄰里親人都拋棄了他們,這世間還有什麼值得他們留戀呢?吳萱心頭忽然被濃郁的憐憫之情籠罩,她不忍再看他們,將頭仰起,卻清晰地感受到炎炎的風正不斷帶着死亡向人羣涌來。頓時,她心中情感澎湃,向妙言道:“這些人爲了自己活下來,竟然可以眼睜睜地看着災病肆虐,難道人性真的如此淡薄?”
妙言看了眼臉色急劇變化的吳萱,安慰道:“他們也沒有辦法,要是有辦法,誰又願意如此?”
吳萱煞白的臉上浮出一絲輕蔑:“我吳萱可以對這炎炎烈日起誓,不管什麼時候,我都不會拋棄親人朋友!”
妙言當然懂,這種情況下,作壁上觀也不過多苟延殘喘幾日,哪怕最後僥倖活了下去,可是獨自偷生又有什麼意義?這一刻,她們爲這些人感到可悲。吳萱心中更是涌出一個強烈的念頭,不管用什麼辦法,她都要讓這些人活下去,要讓他們知道無論是誰,當遇到災難時,能做的都不只是觀望。
在這份心緒下,吳萱不知疲倦的忙碌起來。一顆顆樹木被她用木之力凝結成了木靈聖水,一瓶瓶藥水由妙言餵給了染病的人,一個個喝了藥的人都極快的恢復過來。
看到這一幕不管是躺着的人還是觀望的人無不瞪大了眼睛,他們從沒見過如此神奇的起死回生之術,他們一度認爲可怕的無從戰勝的疾病,在這年輕的姑娘隨手施爲間變得不堪一擊,他們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幕!再幾番確認喝了藥的人身體無礙後,屋子裡的人們走了出來,和各自的親人聚在了一起,他們興奮地手舞足蹈起來,彷彿他們從未拋棄過他們,而他們也從未被他們拋棄過。可是人羣中仍然只有兩個身影在忙碌着——兩個弱不禁風的姑娘。
隨着吳萱額頭上的汗水涔涔落下,她的臉色變得無比慘白,可她仍然咬牙堅持着。這一刻她同樣不忍多看身旁一眼,可是兩種情形下的不忍又怎會相同?躺着的病人越來越少,站起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可是修行尚淺的吳萱又怎麼承受得了這樣無止境的木之力輸出。
妙言開始擔憂起來,她拿着吳萱多花了三倍時間才煉化出的聖水猶豫地站在了原地:“萱,你應該休息一下。”
吳萱確實堅持不住了,只好點了點頭,坐下靜養起來。
周圍人看吳萱竟然坐下休息了,不由竊竊私語起來:“她怎麼停下了?”“她辛苦了這麼長時間,是要休息休息的。”“可是我看她毫不費力啊。”“這誰知道,是不是想要什麼報酬了?”“修道之人,救扶蒼生是他們的使命,她不敢要報酬的!”
吳萱已經冥想了小半個時辰,可是這次她真的傷了元氣,想要短期內恢復,根本不可能。
然而身後的那羣人還是在嘟囔着:“眼看就輪到我夫君了,她怎麼一坐不起了?”“對呀,你看他已經口吐白沫,我看再不醫治就要與世長辭了。”這婦人一聽,一下急了,走到吳萱身後推了她一下:“我說小姑娘,你再堅持一下嘛。”
這一推如同千斤巨力打在吳萱身上,重創之下,心力交瘁的吳萱一口鮮血吐出,灑在了乾裂的地面上,一片殷紅慘然。
妙言見狀趕忙將木靈聖水拿在手上,準備給吳萱服下。
婦人一見更急:“她又沒染病,你給她做甚?”說罷,一把搶過,想衝過去給自己夫君喂下,可是心中對瘟疫的恐懼仍在,猶豫了片刻道:“你去,把這個給那個人喂下。”
妙言再也忍不住,雙眼通紅地怒道:“你怎麼不自己去?”
婦人結巴地回道:“我,我自己不會啊。”
吳萱擡手拉了拉妙言,搖了搖頭示意不要計較。
妙言狠狠平靜了下,想起父母曾經說過的話:“我這樣自私自利,正是拜他們所賜。”可妙言豈能允許自己成爲父母那樣的人,於是強忍住怒火把藥餵給了婦人說的那人。
婦人見夫君病情好轉,頓時眉飛色舞起來,這表情如同慶幸自己終於不會守寡一樣。
地上躺着的僅僅剩了十餘人,這些人的親人一直在旁邊觀望着,一看這也可以,紛紛要求吳萱繼續治病救人。
妙言看了眼人羣,再看了眼吳萱,傲然道:“我們要是不呢?”可其實,她也只是想讓他們明白,人不能那樣只爲自己着想。
聽罷這話,人羣瞬間沸騰起來,本來小聲細言的他們嗓門變大起來:“所謂醫者仁心,你們怎能如此鐵石心腸!”“自古邪不勝正,你們連這小小的瘟疫都治不好,談何其他?”
這時夜幕已經降臨,晚風吹來,竟然讓人生涼。夜色下,誰也沒注意到吳萱的法劍上發出了微亮的七彩之光,發光的正是天雲法印。吳萱這一次用盡心力雖然只換來心酸,可是天雲法印極度公平,付出幾分便收穫幾分,從這天起,吳萱可以使用它的部分力量了。小天堂之上的天相感受到天雲法印的覺醒,趕忙通知天上,也正從這天起,小天堂才又有了瞭解人間的通道。
吳萱擦了擦嘴角的血絲,對妙言道:“我們繼續吧?”
她倆自幼長大,妙言自然瞭解她的性格,只好隨她:“你千萬不要勉強自己。”
吳萱運起木之力功體,手捏法訣,凝集着木之靈華,可這一次總覺有些異樣,就在她快要成功時,異變陡生。木之力在這一刻狂暴起來,衝破吳萱的控制,飛到了一棵槐樹上,那槐樹晃了一晃,竟然連根拔起,揮動着枝條化成的藤蔓,向吳萱和妙言挪了過來。兩人一時懵了,藤蔓向她們纏來也不知躲閃。
人羣在發出一陣驚呼後,連滾帶爬地四散逃開。只可憐兩個被纏住的女孩隨着其他數十根藤蔓一起在空中舞動着,這纏力大的驚人,就算兩人反應過來,也已爲時已晚。
就在她們不知如何是好時,數十個風刃從街道的盡頭飛來,精準的將所有藤蔓割成了兩段,兩個女孩從空中掉下,凌空踩了一腳才得以不太狼狽地落在地上。
吳萱擡頭看去,街道盡頭有一個人,藉着篝火,可以看到來人身材高大卻也顯單薄,年齡差不多與自己相仿。這人有一雙有別於他人的眼眸,這眼眸就如同沒有月亮的朗夜星空一般,一般深邃浩瀚,不禁讓人追問,這星空的盡頭究竟是什麼?
出手的正是經過此地的天下,他在喝了夕然熬的藥後不幾天便復原了,非說是煙毒不厲害,而是夕然所熬之藥含着自己的萬千愛意,怎會不立竿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