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石窟宗師留秘笈 林中情侶覓親人

原來在這生死決鬥之中,洞玄子給段仇世以綿掌擊石成粉的功夫,在他胸膛重重地擊了一掌,本來插在他的胸口那半截斷劍,也給掌力拍得全插進去,直沒至柄。洞玄子倒在血泊之中顯然已是一命嗚呼。但他臨死之前那凌厲的一擊,拂塵也打着了段仇世,段仇世的面上佈滿一條條的傷痕,額骨亦已破碎。

楊華大驚之下,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飛快的跑回師父的身邊!叫道:“師父,你怎麼啦?”他知道師父必定是隨身攜有金創藥的,當下抱住師父,便來搜他的金創藥。

段仇世輕輕將他推開,慘笑道:“華兒,我不行啦,你快去幫忙你的三師父吧。”

丹丘生和陽繼孟的拼鬥,此時也正好到了生死的關頭!他以一掌抵着陽繼孟的雙掌,左手提起劍來,緩緩的向陽繼孟的咽喉刺去。陽繼孟對着明晃晃的劍尖,竟似視而不見,上半身紋絲不動。但說也奇怪。那一劍提在丹丘生手中就好像提着千斤重物似的,向前移動半分,也要用極大的氣力。

原來他們此時已是拼鬥內力,力強則勝,力弱則敗,那是絲毫也不能取巧的。丹丘生雖然只用一隻右手抵擋對方雙掌,但這隻右手,已是集中了他全身的氣力。陽繼盂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何等厲害,他用於右掌的內力稍減一分,只怕未能殺掉陽繼孟,就要先斃在陽繼孟的掌下。

雙方功力恰好是八兩半斤,任何一方,只要有人幫忙,哪怕是一個小孩子,也能夠取了對方性命。

楊華呆了一呆,不知是去先幫三師父的好,還是先給二師父治傷的好。二師父傷得這樣重,只怕流血不止,那就有死無生。

段仇世嘶聲叫道:“你還不去。”楊華一咬牙根,搖搖晃晃地移動腳步。想要跑快一些,不料欲速則不達,忽地一跤摔倒。

楊華忍痛躍起,又再前行。只見丹丘生的劍尖已是堪堪指到了陽繼孟的咽喉,陽繼盂頭頸一側,劍鋒在他頸核下面劃過,登時血流如注。楊華心頭大喜,只道丹丘生就可殺了這個魔頭,哪知丹丘生和陽繼盂同時大叫一聲,竟然一齊跌倒!楊華這一驚之下,跟着也跌倒了。他早已心力交疲,這一跌登時不省人事。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楊華迷迷糊糊中只覺身子發熱,漸漸醒了過來。

眼睛張開,只見兩個師父都在他的身邊。一個用掌按着他的胸膛,一個用掌抵着他的背心。原來他們正在使用殘存的真氣,輸入楊華體內,替他醫治內傷。

楊華叫道:“師父,你、你們……”丹丘生道:“別說話。”楊華眼光一瞥,只見歐陽業和洞玄子倒在地上,動也不動。稍遠處陽繼孟靠着一棵大樹,雙目緊閉,臉上血色全無,也不知是死是活?

過了一會,丹丘生方始微笑說道:“好了,華兒這條小命總算撿回來了。”笑聲中身體軟綿綿的向下彎,段仇世的情形和他完全一樣,雙手一鬆,突然兩個人都倒在地上。

楊華大驚說道:“師父,你怎麼啦?”一手拉丹丘生,一手拉段仇世,卻是拉不起來。丹丘生道:“你放心,陽繼孟所受的傷決不在我之下,我若是活不成,這魔頭也是決計不能活在世上!”

楊華聽他說“你放心”,只道師父的傷並沒他想象那般嚴重,聽完之後,方始知道原來還在自己估計之上。楊華顫叫道:“不,不,師父,你、你們不、不能死!”

丹丘生笑道:“人誰無死?只要死而無憾,那就是值得了。如今沒有多少時候了,你附耳過來,我有話吩咐你。”說到後面,已是氣若游絲。

楊華慌得六神無主,只好把耳朵湊到丹丘生口邊,只聽他說道:“我身上有我畢生心血寫成的本派武學精義,我本想託你的二帥父帶給本派掌門的,現在只能傳給你了。但掌門師叔是不會認你作本派弟子的,你也不必交給他們,就自己另開一派吧。還有……”

楊華正在凝神靜聽他“還有”什麼,忽覺段仇世使勁拉他,丹丘生道:“對,我忘記了你的二師父也有話要吩咐你,你先聽他說吧。”

楊華一看二師父的傷比三師父還重,當下心如刀割,彎下腰聽段仇世說話。

段仇世斷斷續續說道:“記着,要練成盂家刀法。孟元超,他,他是你的……”原來段仇世忽地想起楊牧還在世上,楊華與他遲早也會相逢。那時只怕楊華不會相信盂元超的話,仍然要把楊牧當做父親。而自己又已死了,沒有可令楊華最能相信的人作證。是以他必須在臨死之前,把秘密告訴楊華。可惜正在說到最緊要的關頭,他已是油盡燈枯。

楊華怔了一怔,問道:“孟元超是我的什麼?”

楊華問了兩次,聽不見段仇世的回答,一探他的鼻息,方纔知道;師父不知是什麼時候,早已斷了氣了。

楊華一驚非同小可,回過頭來,叫道:“三師父,三師父!”只見丹丘生灰白的臉上掛着笑容,但那笑容卻好像“凝固”在臉上似的。令人不禁有毛骨竦然之感。楊華驚上加驚,抱着帥父用力的搖,叫道:“三師父,三師父,你不是還有話要和我說麼?”忽地一股寒意直透心頭,原來丹丘生的身體竟是冷若堅冰,不知什麼時候,也已死了。

片刻之間,失掉自己兩個最親愛的人,本來已是心力交疲的楊華,哪裡還能支持得住,心中一片茫然,欲哭無淚。陡然間只覺地轉天旋,登時不省人事。

待到楊華醒來,已是第二天的早上了,陽光射入石林,把劍池映得一片金碧。池畔的野花迎。風搖曳,在劍峰上棲息的烏兒正在離巢。一切都是這麼寧靜,哪裡像是曾經沐浴過血雨腥風。

楊華定了定神,從迷糊中完全清醒過來,記起了昨日的事情,肝腸寸斷,心裡想道:“兩位師父已經慘死,我應該讓他們早早入士爲安。”

不料當他找尋師父的屍體時,不但段仇世和丹丘生兩人的屍體不見,陽繼孟、洞玄子和歐陽業這三人的屍體也是全都不見了。

楊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呆了好一會兒,心想:“難道昨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場惡夢麼?”

他清楚記得,二師父和三師父是倒在劍池旁邊,並排一起的;洞玄子胸口插着斷劍,倒在稍遠的地方;歐陽業是死在一塊岩石下面;陽繼孟則是靠着一棵松樹緊閉雙目的。但現在這一切都像幻景一樣,都消失了。

“難道陽繼孟還沒有死,他把屍體都搬出去了?”

但跟着再想:“三師父和我說過,陽繼孟受的傷決不在他之下,他若是活不成,這魔頭也非陪喪不可,三師父是要我安心在石林練好武功,決不會說假話來安慰我。而且,即使陽繼孟幸沒有死掉,要跑出石林亦已艱難,哪裡還有力氣搬走屍體?再說他搬走屍體又爲的什麼?”

揚華抱着萬一的希望,大聲叫道:“二師父,三師父!”希望奇蹟出現,他的二師父和三師父還沒有死。

劍峰上的鳥兒給他嚇得展翅高飛,但石林裡除了鳥聲之外,就只有他自己的回聲了。

奇蹟沒有出現,但地上一灘灘的血跡倒是給他發現了。顯然這是昨日那場惡鬥留下的血跡。有敵人的,有師父的,也有他自己所流的鮮血在內。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遍地陽光,看了看地上的血跡,當然不是夢了!

忽然他的目光給一樣事物吸引,那是放在石臺上的一本書。昨晚二師父和三師父就是把酒罈放在這個石臺上喝酒的。酒罈在石臺底下碎成片片,石臺上卻多了一本書。他拿起來一看,正是丹丘生所寫的崆峒派武學精義,丹丘生臨死之前,說要傳給他的。

怪事接連發現,楊華心裡又有了一線希望:“三師父倘若被人所害,那個人又怎會把這本書留下來給我?這件怪事終須有水落石出之時。”再想:“但願兩位師父還在人間,但不管他們是生是死,我總不能辜負了他們的期望、辜負了他們以絕技相傳的苦心!”

有了希望,悲痛稍減些,楊華檢查身上的東西,段仇世給他的那本“孟家刀法”,也還是在他的身上,並沒遺失。

隨後兩天,楊華搜遍整個石林,什麼人也沒有發現。石林倘若沒有熟悉地理的人做嚮導,那是不容易進來的。楊華自思:仇家之中,最熟悉石林地理的是陽繼孟。這魔頭縱然僥倖未死,最少也得養傷幾年。又即使有別的仇家能夠闖入石林,他打不過也可仗着熟悉石林的地形躲避,於是便放心在石林住下,遵守兩位師父的“遺囑”,苦練武功。

丹丘生積下的餘糧足夠他一年食用,在石林裡還可以捕魚獵獸,日子完全可以過得和從前一樣。

楊華先練孟家刀法,打開了那本書,只讀了兩頁,卻又發現了一件怪事。

第一章是“總綱”,開頭寫的是:“快刀要義,以我爲主。以‘嫩’輔‘老’以‘急’輔‘遲’。以靜制動,以客犯主。此爲變格,亦須熟悉。靜如處子,動如脫兔。要旨仍在一個“訣’字。但主客易勢,動靜得宜,必須審情度勢,不可默守成規。”

楊華武學已有根底,讀來並不難懂。不過什麼“嫩”“老”“遲”“急”等等術語,卻是不懂。

好在第二頁就是對上面這段話的註解,紙質不同,墨色也比前一頁“新”得多,看來乃是後人添注的,奇怪的是:寫上註解的那個人的書法。楊華竟是似曾相識!

最初楊華尚未注意,只是津津有味讀那註解,懂得了“嫩”是以刀尖接觸對手的兵器。”“老”是以刀柄砸磕;刀柄磕託稍慢爲,“遲”,刀尖先迎爲“急”。

註解不單解釋“術語”,還有註解答本人的心得,如:“嫩須輕靈,老須用勁。急防躁進,遲防生變。主客易勢,”當在敵方攻勢最急之時出其不意行之。”等等、註解的文字寫得密密麻麻的,比正文還多。

楊華茅塞頓開,大爲歡喜,心裡想道。“這些刀法上的精義,用在劍法上大概也是可以的,看來上乘的武學似乎都是殊途同歸。”忽地心念一動,不覺咦了一聲,想道:“這人的筆跡,我好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似的。”

“孟家刀法”每一頁的後面、都插有紙質不同的另一頁寫上添注。楊華起了疑心,不先練那刀法,先把每一頁的書法仔細察視。越看越覺得熟悉,但卻想不起來。

他在劍池旁邊低首沉思,“這是孟家刀法,添加註解的人最可能的當是孟元超了。孟元超我見也沒有見過,焉能熟悉他的筆跡?”

池中影子出現他的影子,楊華忽地想起小時候母親和他在北戴河上泛舟的情景。不禁心痛如絞,想道:“爹爹對我雖然也好,總是不及媽媽的好。她不但自小教我武功,讀書寫字,也都是她一手教的。唉,想不到我和她已是永無見面之期了,我必須聽二師父的吩咐,練好武功,爲她報仇,管它這些字是誰所寫,我還是先練好刀法吧,將來見了盂元超再問他也還不遲。”

他本來決定不去思索那是誰的筆跡了,但當他想起母親教他寫字之時,突然間心念一動,恍然大悟,跳起來叫道:“這是媽的筆跡!”

但他想了起來之後,卻是不由得更奇怪了:“媽怎會懂得孟家刀法?要說她是給孟家的人抄的吧,難道她認識孟元超?孟元超又怎會那樣相信她,把家傳的刀法給她看,還請她代抄自己所領悟的武學精義呢?”他把孟家刀法翻來覆去的仔細看幾遍,註解文字的筆跡確實是她母親的。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楊華沒有看錯,那些註解的文字確實是雲紫蘿替孟元超抄的。那時他們正是一對少年情侶。

楊華滿腹疑團,隱隱感覺到母親和孟家定有淵源,當然他還是做夢也想不到他是孟元超的兒子。

最後楊華想道:“反正我是要去找孟元超的,見了它自然知道其中原故。何必現在去想這想不通的事。”

楊華自小得名師指點,資質又極聰穎,苦練孟家刀法,不到半年,便已純熟。比段仇世估計的所需的一年的時間少了一半。

跟着再練丹丘生傳給他的崆峒派武學精義,這是他的本門學問,上手更快。不過對深奧的武功,當然還是不能一學就會。練完這本秘籤,不知不覺已是過了將近一年了。

在苦練本領、琢磨上乘武學的這一年當中,最令他困惑的是,怎樣才能將兩種上乘的武學融會貫通?

他已經領悟到孟家的刀法可以用到崆峒派的劍法上來,但這兩門的武學卻是有獨特之處,例如孟家快刀以快爲主,崆峒劍法則以閒雅舒展爲主,路數不同,招法大異,甚至有相反的。怎樣才能相反相成,合而爲一呢?楊華畢竟火候未到,可是難於自己揣摩出來的。

但雖然如此,在這一年過後,他的武功已是突飛猛進,遠非從前可比了。

還差七日未滿一年,他準備滿了一年,便即離開石林。他在石林住了幾年,一旦就要離開,自是不免對這名山勝地,頗有戀戀不捨的感情。於是在這七大當中,他拋下武功,到處遊玩。

這一日他在劍池洗了個澡,遊興正濃。在劍池上來之後,擡頭看那劍峰,“劍峰”二字,相傳是明代的天下第一劍客張丹楓所書,鐵劃銀鉤,寫得十分有力。

楊華看得心神如醉,似乎張丹楓的書法也有可以和劍法共通之處,忽發奇想,要跑上劍峰摸一摸張丹楓的書法。還想看一看是不是可以把它拓下來。

劍峰峭立如筆,字刻在一塊平滑如鏡的岩石上,下面絕無可以立足之處,也不知張丹楓當年是怎樣寫上去的。

這樣險峭的劍峰,猿猴也難爬上。但已是難不到武功突飛猛進的楊華。他以壁虎遊牆的上乘輕功爬到那塊岩石下面,把準備好的一條繩子縛在劍柄,寶劍插入岩石,繩子的一端縛在腰間,身子懸空,摸張丹楓所題的“劍峰”筆劃,默想其中可以和劍法共通之處。

“峰”字最後一筆像一柄利刃似的直拖下來,但中間卻有個小小的缺口,筆勢不能連續。楊華覺得有點奇怪:“張丹楓寫這個字爲何不作興一氣呵成呢?”

楊華把眼睛貼近缺口往裡張,只見黑黝黝的竟是一個不知有多深的山洞。好奇心起,用力一攀那塊凸出來的石筍,忽聽得軋軋聲響,刻有“劍峰”兩字的那塊大石忽地似磨盤轉過一邊,出現了一個比海碗還要大的洞口,已經是容納得一個人鑽進去了。楊華拔了一些茅草堆在洞口,用隨身攜帶的火石點燃,讓洞中衝出一股穢氣去淨。然後下去拿了火把,方始入洞探險。

入口雖狹窄,裡面則甚開闊,楊華走過一條長廊,忽地眼睛一亮,只見一張白玉供桌,桌上寫有幾行文字。這張玉桌,竟是整塊通體晶瑩的白玉做成的。玉石不奇,但這樣大的一塊白玉,可是無價之寶。

供桌後面的石壁上有個中年書生的畫像,丰神俊秀,栩栩如生。左下角寫有幾個小字“天順七年化外之民張丹楓自畫像。”

“天順”是明代第六個皇帝明英宗朱祁鎮的年號,(按:明英宗登位時的年號爲“正統”,其後改爲“天順”,天順七年即公元一四六三年。)距楊華髮現畫像之時,已有三百多年。楊華站在這一代武學大宗師的畫像之前,不由得肅然起敬。

回過頭來,再看那白玉供桌上寫的幾行文字。四行大字寫的是:“入得此門,與我有緣。願作我徒,戒律必遵。”另一邊寫有密密麻麻的十條戒條。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寫的是:“拜師之禮,每讀戒律一條,叩頭十響,必須用力。”但供桌上卻不見有什麼拳經劍譜之類。

楊華心裡想道:“我並不貪圖絕世武功,但這位前代大俠卻是值得我向他磕一百個響頭,尊他爲我隔世師尊。”

那十條戒律只有第一條有點特別,其他九條,則是名門正派常爲戒律,不外“不許恃強欺人,不許姦淫擄掠,不取不義之財……”等等,第一條卻是:“不作大明臣子,但遇外敵入侵,可爲大明出力。”原來張丹楓的祖父乃是和明代始祖朱元璋爭奪江山的張士誠,張士誠和朱元璋在長江一戰,兵敗沉江,故而張丹楓留下戒律以不做明朝的官列爲首要。怎料到有人發現之時,早已是改朝變代了。

楊華心想:“我當然不會做官。但這條戒律的主旨乃是要抵抗外敵的入侵,如今是滿洲韃子霸佔了漢人的江山,根據這一條的道理,我就該和俠道一起反抗清廷,這正是我今後該做的事。”

其他九條,更是任何一個正派的人應當遵守的立身處世的道理,楊華當然依得。於是毫不躊躇的便即跪在張丹楓的畫像之前磕頭。由於他對這位一代武學宗帥的仰慕乃是發自內心,因此不折不扣的依照張丹楓遺囑吩咐行拜師之禮,每讀一條戒律,用力磕足十個響頭。讀完十條戒律,瞌足一百個響頭,磕得額角都腫起來了。

忽地奇蹟出現,只見他跪下磕頭之處,地面凹陷,裂開一個山洞,隱隱透出寶光。楊華挖開泥士一看,地下藏的是一個丘匣,四角嵌有四顆明珠。楊華這才知道,張丹楓要他磕這一百個響頭,磕得原來大有道理。打開玉匣一看,裡面藏的一本書,封面題的是“玄功要訣”四字。

楊華得兩個師父傳他的刀法劍法,對於臨敵的招數所知已是甚多,但上乘內功如何修習卻是未知。小時候父親和段仇世雖曾傳授過他一點入門的練功法子,後來丹丘生也教過他一些吐納功夫,但他兩位師父的內功都是介乎邪正之間,不能說是上乘的正宗內功心法。張丹楓留下的這本“玄功要訣”,顯然是他畢生武學精華之所聚的上乘心法了。

楊華想道:“張丹楓是一代武學宗師,他的內功心法不知如何深奧?”果然一開頭他就不懂。“子日: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豈能出於理、氣、象乎?”文字的意思,他是大致懂的,但這幾句說得太“玄”,他卻不知與武學有何關係,心想:“孔子哪懂內功,爲何引他的話?”

再讀下去,這才知道是與武學有關。書中寫道:“象者拳之形也;氣者拳之勢也;理者拳之功也。理氣兼備,舉手投足,無不逾矩。”跟着把闡發這幾句話的道理解釋的清清楚楚,亦即是修習上乘內功“心法”了。楊華細細咀嚼,越讀越是有味。只覺書中的解釋,和自己曾經學過的有些地方也可以觸類旁通,那是卓而不玄了。“玄功要訣”講的都是武學基本原理,雖然只是十數頁的薄薄的一本書,已是包羅萬象。他以前的所學和這本“玄功要訣”比起來,有如小溪之比大海。

不知不覺翻到最後一頁,最後一行寫的是:“心法領悟,可以入內室鑽研無名劍法。”楊華心裡想道:“玄功要訣,精深博大,要說領悟,談何容易?但我在石林可是不能久留,還是先去看看無名劍法吧。”又想:“劍法名爲‘無名’倒也特別。聽說張丹楓是天山派的始祖,爲什麼不叫做天山劍法呢?”

楊華踏入山洞的最前一間石室,只見兩邊石壁畫滿圖形,共有一十八個,畫的都是各種使劍的姿勢。

但只有圖形,卻沒文字,楊華留心細看,第一個圖形像是“朝天一柱香”,但這個劍式,劍尖是筆直的指向天空的,壁上的圖形劍尖雖也上指,卻是斜指。認側面的某一個角度看來,劍尖倒似乎指向站在下首的敵手了。第二招像是“玄鳥劃砂”,但仔細看時仍是不像。而且“玄地劃砂”乃是轉身以反手發出的劍式,楊華試一比劃,根本就不可能一下子從“朝天一柱香”變爲“玄鳥劃砂”。

其他各式劍招,情形都是類此。看來像是某一普通劍式,細看又不相同,甚至有若干劍式,左看像是甲派的招數,右看像乙派的招數,正中間看又像丙派的招數的。而且十八個圖形,劍勢都不連續。楊華看得莫名其妙,想道:“這個劍法可比玄功要訣更難懂了。連招式的名字都沒寫上,怪不得叫做無名劍法。”

原來這是張丹楓晚年所創的劍法,己是在他開創天山派之後許多年的事情了。其時他的愛妻雲蕾已死,他的掌門弟子霍天都已足以支撐門戶,於是他遂重履中原,最後回到他與雲蕾少年時候最喜歡的地方一一石林一度過晚年,方始創出這十八式“無名劍法”。這“無名劍法”比任何“有名”的劍法,境界都要更高一層。它是要靠學者各自的悟力自創新招的。楊華的“玄功要訣”都未入門,當然是看不懂這最深奧的“無名劍法”了。

楊華走出石室,心裡想道:“我現在尚未領悟玄功要訣,欲求躐等,自是不易。但祖師的劍法必定有其道理,我先把各個圖形牢記心中,以後待我有了那個學力之時,說不定就可懂得其中的妙處了。”到洞口一看,只見瞑色四合,原來他在洞中沉迷於張丹楓所傳的武學,不知不覺已是過了整整一個白天,此時肚子方始覺得有點餓了。楊華把那塊封洞的石頭轉過來堵住洞口,爬下劍峰。

於是者接連幾天楊華都在石室裡默記那壁上圖形,不覺七日之期已滿,一十八式“無名劍法”亦已牢記心中。

雖然他還可以留在石林,但爲了急於去找孟元超以釋心中疑問,他還是決定了按照原來的計劃,在師父“失蹤”了一週年的日子離開。

最後一日,他戀戀不捨的離開了住了幾年的石屋,但在他要出石林之時,卻忽地想起一事。

楊華想起那日的奇事,暗自思量:“兩位師父生死卜。可能尚在人間。但凡事不能從好的一面着想,壞的一面,陽繼孟這大魔頭說不定也還是活着呢?”跟着自然想道:“假如陽繼孟未死,先回到石林,萬一給他發現劍峰上的秘密,以他的武學造詣,說不定可以領悟張丹楓的無名劍法,那豈不是助紂爲虐。不如回去毀了他吧。”同時他也委實捨不得離開石林,想回去再看一看他最喜歡的地方,喝一口劍池的清水,摘一朵劍峰的野花。

正當他向劍池走去的時候,忽聽得有腳步聲響,好像就在身邊。楊華吃了一驚,連忙躲在一塊岩石後面。

腳步聲走過去了,那兩個人說話的聲音也聽見了。但卻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楊華怔了一怔,隨即啞然失笑:“在我在石林住了幾年,怎的忘了石林的地勢了。”要知石林萬戶千門,峰口路轉,有時甚至看到了前面的人,距離極近,也還要轉幾個彎才能和他相會的。

楊華心想,假如是師父回來的話,一定會出聲叫他的。會不會是陽繼孟和什麼人回來呢?

謎底馬上揭開,那兩個人已在開始說話。一個是男,一個是女。聽他們的聲音,年紀都似乎不大。

那少女嘖嘖讚賞,說道:“這裡真是神仙洞府!”

男的笑說道:“你可別忘記留下記號,要是找不着我的叔父,咱們出去,可就難了。”

楊華依稀記得二師父和他說過家裡還有一個侄兒,心因想道:“在這裡住過的還有一個陽繼孟,不知他是誰的侄兒?”跟着想道:“師父當年是離家出走的,據三師父說他還是什麼小王爺的身份呢,他離家之後,後來就是他的侄兒做小王爺了。聽說師父出走之後,從來也沒回過家裡,他是一向討厭家裡的人的。小時候我跟二師父兩年,也只是聽他提過侄兒一次,大概不會紆尊降貴,來到石林探險?”他這樣一想,雖然並不知道陽繼孟是否有個侄兒,也把這人當作陽繼孟的侄兒了。當下跟在這一男一女的後面,想要多聽一點他們說的什麼,待證實了這裡的是陽繼孟的侄兒之後,他纔出手。”

楊華的輕功遠遠在他們之上,地形又熟,這一男一女都沒有發覺後面有人。但楊華再聽他們的說話,卻是立即就把他的猜疑推翻了。

只聽得那少女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忘記的。我來此的時候,孟大俠早已叮囑過我了。”聽到這裡,楊華不由得心中一動。“她說的是哪位盂大俠?”

心念未已,便聽得那男的說道:“孟元超是我叔父的好朋友,可我還沒有見過他呢。冰妹,你怎的知道應該向他打聽消息的?”不出楊華所料,那少女說的“盂大俠”果然是盂元超。

那少女噗嗤一笑,說道:“青哥,你怎的如此糊塗,自己說過的話也都忘了?”

那男的似乎是呆了一呆,半晌才笑起來道:“不錯,我記起來了。有一次咱們談論當今豪傑,我是曾向你提過我的叔父和孟元超的交情。那次咱們談論的人很多,在場的也還有別人,想不到已經過了一年多了,你還記得。”

那少女道:“你說過的話,每一句我都記得!”

那男的道:“冰妹,你真細心。可是,唉,糟糕!”

那女的道:“什麼糟糕?”似乎因爲男的話說得如此突兀,有點驚疑不定,心中不悅,聲音冰冷。

那男的笑道:“你這樣細心,以後我可不敢在你跟前說錯一句話了。”

那少女笑道:“你知道就好。”

他們在打情罵俏,楊華在一旁卻是又驚又喜:“原來我猜錯了,他是我二師父的侄兒。”隨即心頭一沉:“要是讓他知道了叔叔的不幸消息,不知道多難過呢。”

楊華正在盤算應該怎樣和他們見面的時候,只聽得那男的已在接着說道:“咱們還是說正經的吧,孟大俠是怎樣和你說的?”

那少女道:“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

那男的道:“我想知道詳細一些。”

那少女道:“好,那我再說一遍。或許那天我說的有什麼遺漏。要是你聽不明白,還可以問我。”

那男的道:“我也想知道更多一些有關孟元超、令師叔以及小金川義軍的事情。”

那少女道:“好的,我盡我所知,說與你聽就是。先說你叔父的事情。”

那男的想要知道的這些事情,也正是楊華想要知道的。

楊華本來準備過去和他們見面的,心念一轉,想道:“我和他們第一次見面,可不方便向他們打聽這許多事,不如聽聽,他們怎樣談論孟元超吧。”那天,他雖然沒有聽完段仇世所要告訴他的說話,心中已是隱隱感覺得到,孟元超一定和他大有關係。

於是楊華依舊悄悄的跟在他們的“後面”,說是“後面”,其實已是隔了幾重“門戶”的。只聽得那少女說道:“令叔最後一次見到孟大俠的時候,曾經告訴他是準備前往石林。據說是要找一位朋友。”

那男的道:“不知他找的是什麼朋友?”

那少女道:“他沒有告訴孟大俠。不過,你是他的侄兒,他的朋友,你大概也應知道一些吧。想一想看。”

那男的道:“你不知道,我的叔叔當年是因爲和我爹爹不和而出走的,直到我二十歲的時候,他方纔回來一趟,我跟他出去,沒多久又分手了。他的朋友,我知道的只有孟元超和繆長風,另外就是他死去的師兄卜天雕了。”

楊華想道:“敢情就是那次我和大師父在點蒼山出事之後,二師父纔回家的。怪不得在這以前他極少和我提起他的侄兒了。”

那少女道:“原來如此。不過,這石林的主人既然是你叔叔的朋友,想必不是壞人。”

那男的道:“那是一年多的事情了,叔叔不知是否還在這兒?咱們進來這許久,仍沒發現人跡。”

那少女道:“在這個好像八陣圖的石林之中,你是不是有點害怕了?”

那男的道:“即使有甚危險,我也還是要來的。”

那少女道:“有一句話,不知我該不該問你。”

那男的又好像是呆了一呆,勉強笑道:“你對我是知無不言,我豈能瞞你。你儘管問吧。”

那少女道:“我看你好像另外還有什麼心事?”

那男的笑道:“你真厲害,心事也瞞不過你。不錯,我此來固然是爲了尋找叔叔,另外卻也還有一件事情。”

那少女道:“什麼事情?”

那男的道:“這石林和我段家大有關係。不過,現在我還沒看見劍池劍峰,要是找到了那個地方,我再告訴你吧。”此言一出,楊華和那少女都是大感奇怪。他的秘密爲什麼要到劍池劍峰才能吐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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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解難分憂助鏢客 同仇敵愾結良朋第九回 何懼羣魔唯奮戰 卻嗟知己最難求第六十一回 毒婦迷香困俠女 神偷妙手戲將軍第九回 何懼羣魔唯奮戰 卻嗟知己最難求第九回 何懼羣魔唯奮戰 卻嗟知己最難求第三十五回 苦鬥番僧破金鉢 忍看同道困蠻牛第五十回 堪嘆同門施黴計 竟求大盜搶新娘第十四回 帳裡香飄奇撲朔 瓜田李下惹嫌疑第二十五回 分袂叮嚀愁一縷 參禪溜覽豁雙眸第十九回 駿馬嘶風倩影 驚鴻掠水未留痕第四十一回 路轉峰迴消戾氣 水流雲散悟禪機第五十七回 衣鉢難傳嗟劣子 雪山脫險識奸謀第二十回 覓我情郎逃玉女 阻他父子動干戈第三十回 可嘆寶玉陷泥淖 非因美色愛蠻花第四回 深入石林求秘笈 敢憑寶劍鬥魔頭第五十七回 衣鉢難傳嗟劣子 雪山脫險識奸謀第二十二回 智服兇徒查隱秘 驚聞愛侶陷囹圄第四回 深入石林求秘笈 敢憑寶劍鬥魔頭第九回 何懼羣魔唯奮戰 卻嗟知己最難求第四回 深入石林求秘笈 敢憑寶劍鬥魔頭第四十回 暗器無功寒敵膽 掌門一出震羣魔第三十三回 冰湖倖免況冤掩 雪齡奇逢異士來第六回 巧得腰牌入虎穴 敢憑硬骨鬥狼兵第二十八回 欲上天山尋幼弟 卻來牧野見奇花第十九回 駿馬嘶風倩影 驚鴻掠水未留痕第三十三回 冰湖倖免況冤掩 雪齡奇逢異士來第六十二回 義師奮戰摧強虜 俠士攻心釋戰俘第十七回 陌路相逢情未了 芳蹤難覓意如何第十八回 太惜明珠投暗室 怒將室劍護佳人第五十一回 揭發奸謀呈密信 原來毒婦害親夫第三十回 可嘆寶玉陷泥淖 非因美色愛蠻花第四十一回 路轉峰迴消戾氣 水流雲散悟禪機第五十七回 衣鉢難傳嗟劣子 雪山脫險識奸謀第十八回 太惜明珠投暗室 怒將室劍護佳人第三十九回 長老險途行險着 少年神劍懾神僧第五十七回 衣鉢難傳嗟劣子 雪山脫險識奸謀第三十六回 平楚日和憎健翻 天山月冷惜幽蘭第二十七回 少俠但求消積怨 雙英未許解前嫌第四十二回 無盡疑團翻舊案 突生廳變接新娘第四十回 暗器無功寒敵膽 掌門一出震羣魔第四十六回 忍見佳人落魔享 勇將寶劍鬥強粱第五十四回 換日偷天驚妙手 引狼入室拼殘生第三十二回 情關空嘆多情女 天網難逃負義兒第二十二回 智服兇徒查隱秘 驚聞愛侶陷囹圄第三回 石窟宗師留秘笈 林中情侶覓親人第八回 豈有明珠投暗室 錯將奸賊當親人第四十四回 欲雪師冤來赴山 卻逢妖孽上名山第六十一回 毒婦迷香困俠女 神偷妙手戲將軍第五十三回 謀害同門傷慘變 顧全大局屈沉冤第七回 一曲悲歌吊知己 十年隱痛隔幽冥第十六回 身世難言徒自苦 情懷愁鎖倍堪憐第五十六回 了卻恩仇情未盡 難明友敵費疑猜第三回 石窟宗師留秘笈 林中情侶覓親人第三十八回 奸徒巧辯迷師伯 稚子無知罵長兄第十五回 酒後未消豪俠氣 燈前方識女兒情第五十九回 苦口婆心終不悟 惡徒毒婦共偕亡第五十四回 換日偷天驚妙手 引狼入室拼殘生第四回 深入石林求秘笈 敢憑寶劍鬥魔頭第四十二回 無盡疑團翻舊案 突生廳變接新娘第二十六回 驚見古宮來惡客 且看神劍吐光芒第二十四回 何須拔劍尋仇去 依舊窺人有燕來第二十七回 少俠但求消積怨 雙英未許解前嫌第四十九回 劍氣縱橫驚四座 妖氛猖獗駭羣豪第二十八回 欲上天山尋幼弟 卻來牧野見奇花第四十三回 負罪師門難自辯 臨歧良友惜分飛第四十六回 忍見佳人落魔享 勇將寶劍鬥強粱第十六回 身世難言徒自苦 情懷愁鎖倍堪憐第十七回 陌路相逢情未了 芳蹤難覓意如何第六十回 孽債難償空有恨 惡緣自締倩誰憐第六回 巧得腰牌入虎穴 敢憑硬骨鬥狼兵第六十三回 罪孽終難逃一死 風霜歷盡訂三生第六十回 孽債難償空有恨 惡緣自締倩誰憐第一回 鬼斧神工開異境 丹心俠骨創新天第十八回 太惜明珠投暗室 怒將室劍護佳人第五十回 堪嘆同門施黴計 竟求大盜搶新娘第二十一回 少俠尋人來塞外 神偷引路入藏邊第十四回 帳裡香飄奇撲朔 瓜田李下惹嫌疑第二十六回 驚見古宮來惡客 且看神劍吐光芒第四十六回 忍見佳人落魔享 勇將寶劍鬥強粱第四十二回 無盡疑團翻舊案 突生廳變接新娘第五十三回 謀害同門傷慘變 顧全大局屈沉冤第八回 豈有明珠投暗室 錯將奸賊當親人第四十一回 路轉峰迴消戾氣 水流雲散悟禪機第三十七回 惘惘情懷憐二女 重重誤會鬥三英第二十三回 九州鑄鐵傷心錯 一局棋爭斂手難第四十八回 玉虛子離廳暴斃 丹丘生委曲求全第十八回 太惜明珠投暗室 怒將室劍護佳人第二十六回 驚見古宮來惡客 且看神劍吐光芒第四回 深入石林求秘笈 敢憑寶劍鬥魔頭第四十一回 路轉峰迴消戾氣 水流雲散悟禪機第四十六回 忍見佳人落魔享 勇將寶劍鬥強粱第六回 巧得腰牌入虎穴 敢憑硬骨鬥狼兵第二十七回 少俠但求消積怨 雙英未許解前嫌第三十六回 平楚日和憎健翻 天山月冷惜幽蘭第五十六回 了卻恩仇情未盡 難明友敵費疑猜第一回 鬼斧神工開異境 丹心俠骨創新天第十八回 太惜明珠投暗室 怒將室劍護佳人第三十七回 惘惘情懷憐二女 重重誤會鬥三英第十二回 解難分憂助鏢客 同仇敵愾結良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