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會，紀賢實在扛不住了，弱弱的說道：“謝謝。”
牛進財睜開眼睛懶洋洋的說道：“交易而已。”
小冬瓜一聲不吭埋頭研究牛進財給他新寫的一首吉他曲，車廂裡再次安靜下來。
方天寶駕車有點無聊，沒話找話，回頭看着坐在車廂角落裡的紀賢問道：“自我介紹一下唄。”
終於有個能正常對話的了，紀賢從來沒有過像今天一樣想和人說說話！
他渾身一鬆，趕緊認真的介紹：“我姓紀名賢，今年二十三歲，未婚，家父乃是徐國戶部尚書，我這一次進入萬丘羣山主要是對這邊的地理地貌很有興趣，想看看能不能發現一些礦藏什麼的。”
牛進財忍不住睜開眼睛打量了紀賢一眼，這個世界的年輕讀書人都是滿腦子文章功名的，爲了調查地理地貌礦藏而進入萬丘羣山冒險，這貨倒也有點意思。
於是隨口問道：“你懂這些？”
紀賢很謙遜的說道：“略懂。”
牛進財哦了一聲，也沒再搭理。
紀賢見牛進財雖然對自己愛搭不理的，但也不像很反感的樣子，也是，要是反感的話對方當天就不會放過自己，更不會讓自己蹭車，想到這裡他壯起膽子問道：“閣下大名可是叫牛神童？那天我聽到那姓顧的是這麼稱呼閣下的。”
“別閣下閣下了，這同車的時間還長着呢，我可不想彆扭一路，你就叫我富貴吧。”
這個紀賢好歹也是個金主，本着客戶就是上帝的認知，牛進財也不好意思一直板着個臉對他。
他對紀賢的態度之所以不咋樣，主要還是因爲紀賢提過一嘴莫大小姐，這讓牛進財心裡很不爽，總覺得這貨對自家漂亮媳婦兒有什麼想法。
紀賢見牛進財態度還行，再次鼓起勇氣問道：“富……貴，你這車不但是四個輪子，坐起來跟其他的馬車也完全不一樣，究竟是怎麼做到的，能不能爲我解惑一二？”
以他的教養本不會去探聽這個，這算人家的私事，但他的好奇心實在抑制不住。
沒想到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馬車，坐在上面猶如行舟一般的平穩安靜，他向來就對這類物事極其有興趣，哪裡扛得住桃花車的吸引力。
牛進財想了想，這貨也算是徐國的上層人士了，給他說說也可以，說不準桃花車還能賣到徐國出口創匯呢。
他文化不夠，不知道萬丘羣山其實是隸屬徐國的，所以就算賣馬車給徐國那些高官富人也稱不上是出口。
既然決定打個廣告發展一下潛在客戶，牛進財也沒怎麼隱瞞，將桃花車的各種特點以及好處都詳細的解說了一遍。
紀賢完全聽呆了，牛進財的解釋涉及到很多他聞所未聞的新詞，這讓他恨不得立即衝下去將這輛馬車分屍拆解好好研究其中道理。
可惜牛進財不會讓他拆，更不會跟他解釋其中原理，連那些新詞也都是模棱兩可，紀賢心如貓抓坐立不安。
不行不行，我必須要知道這輛車的詳細構造！
如此煎熬了好久，馬車終於停下準備造鍋做飯。
馬車一停紀賢便急不可耐的衝下了馬車，牛進財還以爲這貨尿急呢，結果下車一看卻發現這貨已經躺在了馬車底下，兩眼發直的盯着減震器……。
牛進財算是明白了，這貨估計就是這個世界的理科男了，癡迷機械物理的那種。
沒有學過物理的人能看懂這些纔怪了，他也沒在意，與方天寶兩人一起開始烤野豬肉。
這野豬肉還是在客棧買的，小冬瓜想吃熊肉，但是被牛進財拒絕了，那玩意很粗糙，口感太差吃起來沒什麼意思。
別說熊肉了，就算是熊掌他也不會考慮，都說熊掌好，卻不知道熊掌這種東西你要是不懂專門的技術處理製作，弄出來還比不上一塊普通豬肉好吃。
就比如聽上去最簡單的蒸熊掌，你還真以爲高級食材只需要簡單烹飪啊，將熊掌洗乾淨往鍋上一蒸就行了哈，這其中的各種配料以及工序講究着呢。
野豬肉被切成了肉條串上竹籤的，烤起來很容易熟，停車沒有驚動沉迷與吉他的小冬瓜，烤肉的香味驚動了她，跳下馬車順手抄起一根烤好的野豬肉就往嘴裡塞，燙的小舌頭直打結她也捨不得吐出來。
連吃兩串後她才終於暫停讓自己的小肚子消化一下，這時候她也看見了馬車下的紀賢，奇怪道：“這人是個傻子嗎？”
方天寶忍不住笑出聲：“真要比聰明程度，你在那人跟前纔是妥妥的傻子。”
這話牛進財也認同，熱愛理工的哪有傻瓜，就那紀賢的智商絕對在水準線以上的，碾壓智商處於水準線以下的小冬瓜毫無難度。
小冬瓜也不在意，莫大小姐被她氣着的時候總忍不住打擊她的智商，她早就已經習慣了。
牛進財朝馬車喊道：“紀賢，來吃飯了。”
“好咧！”紀賢一臉回味的從馬車下爬了出來，再從掛在車轅上的馬用水袋裡舀了點水洗乾淨手，這才施施然的走了過來。
方天寶遞給他一個飯糰，這還是昨天在客棧準備的，他們平日裡吃的都是炒米麪包之類，大多時候的主糧都是燒烤，其他乾糧主要是用來消膩的。
紀賢客氣一句接過飯糰，又順手拿了一串烤野豬肉。
輕輕從竹籤上咬了一口，他頓時眼睛一亮，讚歎道：“這烤肉居然這般的好吃，肉質火候什麼的不說了，光是這香味就讓人食慾大增，而且這野豬肉沒有一點的腥味，可是有什麼秘法處理過？”
方天寶有點得意：“那是當然，處理有秘法，烤的時候有秘法，調味更是有秘法。”
紀賢點點頭又誇了幾句，也沒再多問。
人家都說秘法了你還好意思問？同時心裡也難受的很，一道烤肉的秘法自己都不能得知，更別說人家爲你解釋那神秘馬車的各種奇特之處了。
“可惜沒有酒。”方天寶咋吧咋吧嘴，他雖然不嗜酒，但是好久沒喝果酒了，難免嘴饞。
小冬瓜的口水也流下來了，她想起來第一次跟牛進財同車的時候喝的那世上最美味的果酒。
紀賢湊趣道：“沒想到小兄弟喜歡喝酒，早知道我就在客棧買幾斤酒帶上了。”
方天寶翻了個白眼，不屑道：“那種馬尿免費送我我都懶得碰。”
紀賢一愣，客棧的酒他也是喝過的，雖然質量一般，但說成馬尿就有點過分了。
不過他知道這三個人可不能按常理度之，對方既然說客棧的酒看不上，那必然不是假話，不然人家早買了。
可見這三人的來歷極其不簡單，嘴都被養叼了。
這個自稱富貴的少年更是顯得高深莫測，不說身邊有個這五品的小丫鬟，光是那輛馬車就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想象。
好吧，大家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堂堂尚書公子有點自慚自卑了……。
吃完飯幾人上車，小冬瓜已經基本上找到調子了，於是抄起吉他開始彈唱新學的歌：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一首歌唱完，覺得很有成就感的小冬瓜笑眯眯的自我陶醉中，一旁的紀賢公子已經呆住了。
天啊，這是什麼樂器？我居然沒見過！這又是什麼曲子？紀賢公子覺得自己肯定是學了個假的音律。
至於那詞……我天，世上居然有這麼美妙的詞兒……！
紀賢終於忍不住了，見殺四品高手如屠雞一般的五品大高手小丫鬟此時一臉喜悅，於是麻着膽子問道：“這首曲子在下從未聽過，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
小冬瓜見紀賢一臉癡呆的模樣，很顯然已經被自己的彈唱征服了，很好，孺子可教，看他也覺得順眼多了，答道：“我家姑爺寫的。”
紀賢心中大驚，轉頭望向兀自閉目養神的牛進財，心中更自卑了……。
本以爲人家很高，現在才發現比自己想象的更高，看這曲，看這詞，對方起碼也有三層樓那麼高，我這還在一樓混的居然還有臉在上京被稱作四大公子……。
覺得自己是井底之蛙的紀賢公子臉上火辣辣的，同時也在心中警醒自己，這讀萬卷書果然不如行萬里路啊，不出門不知天下之大天才之多啊。
紀賢覺得自己的忍耐快到極限了，這車，這樂器這曲這詞這些人，無一不透露着神秘與高山仰止，然而，自己不敢說也不敢問……。
必須想個辦法才行，我憋不住了，我必須要問！
這時候他福至心靈，腦中一道靈光閃過，頓時激動起來，終於被我想到了辦法！
於是他突然站起身來，幸好這車比普通的馬車高很多，不然就他這麼突如其來的一站絕對頭破血流。
他這一站驚動了牛進財，睜開眼睛迷惑的望着對方。
紀賢站起之後雙手作揖，彎腰九十度恭敬的說道：“小子紀賢，對先生極爲崇慕，想就此拜入先生門下，還請先生不要嫌棄小子愚鈍。”
牛進財愣住了，這突如其來的拜師讓他有點猝不及防，這貨怕是個奇葩吧？
紀賢也是個倔強的主，見牛進財一直沒反應，他也不吭聲，就這麼拱手彎腰一動不動。
兩人對峙了總有半柱香的時間，牛進財扛不住了，這特麼氣氛很尷尬啊，於是他搖頭道：“我不收弟子。”
小冬瓜看着這兩個莫名滑稽的對峙也覺得好玩，正看得津津有味，聽到牛進財的話她忍不住說道：“你不是已經收了一個紫菲兒嘛。”
牛進財無語，誰收紫菲兒了，人家主動叫自己先生，算不得數。
保持躬身行禮狀態的紀賢心中一震，，居然連萬丘羣山第一名妓，徐國都傳有豔名的紫菲兒都是對方的門人弟子！
果然！我這一招走對了！
見這貨像個憨憨，牛進財很無奈，只能出聲道：“你先坐下吧，至於收不收你這事兒怎麼可能一言而決，總得有個彼此瞭解的過程是吧，再說我才十五歲，你都二十三歲了，確定要做我學生？”
聽到牛進財的口氣有鬆動，紀賢大喜，再次一拜道：“達者爲先，別說二十三歲，就算八十三歲了也不忌諱拜先生爲師，還請先生不吝指點。”說完後他便坐下，然後直直的望着牛進財。
牛進財被對方那炙熱的眼神看的渾身的不自在，只能嘆了一口氣說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個什麼打算，我現在就粗略的講解一下關於這輛馬車的基本構造以及原理。”
紀賢豁然起身再次深深一拜：“弟子受教。”
接下來牛進財就慢慢教導這個未蓋章弟子一些個基本力學常識以及物理定律，小冬瓜則是沉浸在重複一首新曲的快樂中，這一路走的倒是溫馨祥和……。
當然，牛進寶同學可不祥和，百無聊賴的趕車耳中還要忍受小冬瓜不厭其煩重複無數遍的送別……。
不過無所謂了，反正他的存在感也不強。
到了晚上，車廂則是屬於小冬瓜一個人的，三個男人下了馬車收集了幾根樹枝，靠着馬車搭建了三個小帳篷便各自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