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只因知恩中情傷,路盡峰斷四顧茫

救治傷員過後,夜來發現維克多就顯得心事重重,納粹此次的抓捕行動顯然不像以前。這幾個月以來,羅姆的衝鋒隊幾乎全部出動在全國範圍內大肆搜索,大有不抓住□□者誓不罷休的勢頭,復國運動組織中許多人都被抓捕,組織遭到嚴重打擊。復國運動左翼勢力領導人弗萊明開始將左翼餘下的組織大規模撤往巴勒斯坦定居。

夜來輕輕撫摸維克多疲憊而憂慮的臉:“你是不是爲撤離的事情煩心?”

維克多握住她溫暖白皙的手點點頭:“我想將餘下的人轉移,可是我沒有轉移的渠道。”

“左翼不是有很多人轉移了嗎?你們同爲猶太人不會對自己的同胞見死不救吧!”夜來笑着向他建議。

維克多臉色暗了暗。弗萊明會願意嗎?因爲政見和格爾達的原因,多年前的摯友早已形同陌路、勢同水火。

“恐怕很難,弗萊明對我誤會很深,即使同意我們一起撤離,他也會提出極爲苛刻的條件。”維克多沉鬱的分析。

“不管他提出什麼樣的苛刻條件,你都要去試試,不是嗎?”夜來含笑的鼓勵着。

維克多淡淡一笑,點點頭道:“知我者,夜來也!”

與維克多一樣,弗萊明對猶太人而言是另一個傳奇的存在。只不過相對於維克多,他更爲激進,主張用暴力和暗殺打擊一切反對猶太人建國的政權。

這是一個極難接近的人,夜來心中暗暗給出評價,但真正見到弗萊明時,夜來還是被震撼了,他亦是極其英俊的男子,只是他的右臉有着一條極爲恐怖的傷疤,從右側的顴骨貫穿到左邊下巴,將原本英俊的臉毀的支離破碎;整個人冷漠寡言給人一種強烈的死亡之感。

夜來立即沏好一壺茶端上來,發現氣氛並不那麼融洽,弗萊明對維克多的提議冷冷拒絕。

“我們都是猶太人,右翼和左翼又有何差別?”維克多試圖說服他。

“我討厭懦夫!你們只知道妥協和談判,卻從來不曾記得我們被多少外族出賣!復國要你們右翼有何用?”弗萊明冷冷反駁。

“我們要建立一個以色列國,可是如果我們現在做事不擇手段,那麼建國後那些阿拉伯國家會容我們嗎?國際社會會承認我們嗎?”維克多有些憤怒。

“呵!”弗萊明冷冷一笑:“那我們就沒有談判的必要!”

說完拿起帽子起身就走。

夜來急忙上前攔住他,弗萊明冷冷質問維克多:“什麼時候陪在你身邊的是這個東方女人了?格爾達呢?”

“我在這!”門外傳來清脆的聲音,格爾達推門而入。

陽光隨着門的推開射進來,落在格爾達金色的頭髮上更加顯得她明豔動人,弗萊明一時間愣住。

你還是這般美麗!”弗萊明嘆息般喟嘆。

夜來看了格爾達一眼,隱約猜出他們之間糾纏不清的關係,當下關上門退了出去。

格爾達微微一笑:“你當真不願意和我們一起撤離?”

“和你們一起撤離?呵呵!”弗萊明冷笑:“恐怕是你們不知道撤離的渠道!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樣子!”

“好!”格爾達收起笑容深深鞠躬:“是的,我是在求你!因爲這些不是你憎恨的外族!他們是我們的同胞!”

弗萊明冷冷看着她忽然就笑了,擡手霍然指向維克多:“格爾達,這就是你的選擇?有了美人相伴就忘記你!在危難關頭讓你低三下四來求我,卻不肯捨棄自己半分尊嚴!這就是你愛慕的人?”

“住口!”維克多憤怒的喝道:“想不到你還在爲當年格爾達加入左翼而怨恨。我們有各自的信仰,我和格爾達就是因爲有着相同的信仰才成爲戰友!但是你卻爲一己之私背叛自己的同胞,你配成爲復國運動的領導人嗎?”

他起身對一旁沉默不語的格爾達道:“我們走罷!不要把希望寄託在不切實際的幻想上!”

格爾達一把甩開他,懇求道:“弗萊明,我希望你放下偏見,救救我們的同胞,如果你不救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

“格爾達,不用和他多說。他不會憐憫我們!”維克多拖着她就要離開。

“等等!”弗萊明攔住正欲離去的兩人,“我答應,你們儘快把要撤離的名單給我!三日後我們就要撤離。”

維克多有些吃驚的看着這個突然改變主意的同伴,在自己的印象中弗萊明不是個會輕易改變意見的人。

“你擺出這一副吃驚的表情做什麼?你不是知道我的弱點嗎?只要是格爾達求我的事情,我一定會辦到!”弗萊明冷冷盯了維克多一眼,頭也不回起身離開。

格爾達素來冷漠的臉上泛起絲絲紅暈。維克多心裡嘆息一聲,世間“情'之一字最難琢磨即使如弗萊明這般冷酷剛烈之人。

三天後就要撤離,夜來有條不紊的準備着撤離的行李,維克多在一旁看折忙碌的小女人,眼前的行李少的近乎可憐,他心裡微微發疼。

“不後悔和我去巴勒斯坦?那裡很荒涼!”維克多含笑着問道。

“不悔,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夜來溫柔的笑着,那雙帶雨含煙的眼中卻是罕見的堅持。

維克多滿心感動緊緊抱着摯愛之人:“上帝讓我遇見你是對我此生最大的善待!”

兩人正享受着這難得的二人時光,門“嘩啦”被撞開,格爾達衝進來指着夜來,眼神無比怨憤:“所有的人都可以撤離!但她不可以!”

“你幹什麼,格爾達!在這緊要關頭你還耍什麼脾氣!”維克多無奈的攔住她。

“她是雅加•萊克的間諜!你還要帶她去巴勒斯坦?”格爾達憤怒大喊。

“格爾達,你在胡說什麼?”維克多看了一眼罵懵了的夜來,有些不可置信。

夜來也急了:“格爾達,你憑什麼說我是間諜!”

“她沒有胡說,我有證據證明!”弗萊明尾隨而至。

弗萊明冷冷看着夜來,眼神如刀鋒:“這些就是證據!”說完扔下一疊照片。

照片上雅加深情凝望躺在牀上昏睡的女子,正是夜來受傷住院時格爾達拍攝的那些照片。

被這驚天消息驚呆,夜來看着照片上的男子幾乎失措般拉着維克多:“你相信我!我真不認識雅加•萊克!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在我的病房!”

維克多神色微變,安撫的對夜來微微一笑:“別怕!我相信你!”

“你們是在哪裡得到這些照片的?”維克多極力控制自己冷靜下來。

“我的下屬拿到的!”弗萊明冷冷道。

維克多默然坐在沙發上翻看那厚厚一疊照片,眼神複雜而疑惑;夜來死死盯着維克多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那疑慮的神情頓時如同鋼針將她刺的全身一痛!

她忽然就不再那般驚慌失措,緩緩走到他前面蹲下:“維克多,證據確鑿,你相信了?”

維克多不語。

“呵呵!”夜來嘴角浮起一絲無奈而哀傷的笑容:“那就槍斃我吧!”

說完不等他來得及反應,快速從他的衣袋裡抽出□□抵着太陽穴,維克多神色大變,撲上前一把隔開槍,那一槍頓時打偏。

“你做什麼?”維克多被嚇出一身冷汗,“將她帶下去綁住手腳關押!”

維克多冷冷下令,絲毫未看萎頓在地淚流滿面的女子。

弗萊明有些怨憤:“事到如今,你還護着那東方女人?”

維克多眉目微擡,冷笑:“弗萊明,你真以爲我是傻子,不瞭解身邊朝夕相處之人?照片上的她正在昏睡怎麼和雅加•萊克交換情報?”

“這樣的鐵證擺在面前,你還護着她?你是不是被那個女人迷昏了頭!”格爾達不可置信的大喊。

維克多沉默着冷冷看着她:“她的性格外柔內剛,剛剛就因爲誤解差點一槍打死自己。她怎麼可能是間諜。”

“你把這話對所有復國軍戰士說,看他們是相信你還是相信證據!恐怕就連你自己也不敢完全相信她!自己都不信,你如何說服別人!”格爾達步步緊逼。

“雅加•萊克看她的眼神傻子也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她是不是間諜,你們心中清楚!”

維克多憤然起身,滿臉怒容。

“你……”格爾達憤怒擡頭對上那一雙冷如寒冰的雙眼頓時無言。

弗萊明見一貫溫和的維克多這般堅持,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維克多,別那麼多廢話!如果你想撤離,那麼就殺了那女人!”

維克多一把抓住他,聲音低不可聞:“你做夢!”

從未見維克多這般語氣說話,弗萊明冷冷一笑,掰開他拽住衣領的手:“我絕對不會允許將一個間諜帶到巴勒斯坦!如果你下不了手,那麼我將親手殺了她!”

說完他狠狠一把推開維克多。

維克多無力的滑座在沙發上雙手緊緊捂住臉,痛苦萬分;這究竟是事實還是圈套?如果不是,那這些照片又是怎麼拍到的?如果是圈套,雅加爲何挑中的是夜來;他是如何認識夜來的?舞會?還是更早?

走出房間後,格爾達直奔路德教授的房間。

“事情辦妥了?”

格爾達點點頭:“不過維克多不太相信。”

路德教授見女弟子一臉沉鬱,心中明白定是維克多不肯放棄。

他沉吟片刻道:“我去見見他。”

路德教授來到夜來的宿舍,進來時就是這樣一番情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頹然依靠在沙發腳下,滿臉的痛楚和無奈。

路德教授走上前輕輕拍着維克多的肩膀:“很難過?你相信夜來小姐嗎?”

維克多一怔,難道自己內心就絲毫不懷疑夜來?

作爲復國軍的領袖,多年來無數的背叛和出賣早就讓維克多明白一個真理;在如今戰火紛飛的年代毫無保留的相信一個人無異於自掘墳墓,更何況如今是撤離的關鍵時刻。

維克多無奈的搖搖頭,無比淒涼的說:“無論我相信她與否都沒有用,我的同胞不會信她!我們馬上就要撤離,沒有時間讓我弄清楚真相了!”

路德教授審視他的表情良久,終於鬆了一口氣,站起來似有深意的告誡:“維克多,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要記住摩西說過要相信自己愛的人!可是我們這個民族遭受太多苦難和異族的欺騙,所以即使是異族的善意,也早已被那些仇恨、猜忌取代,你別怨恨他們。”

多年後,彌留之際的路德教授將一切和盤托出,維克多才明白這番告誡的真正含義,不是勸告,也不是安慰,而是良心的羞愧和不安。

“老師的意思我懂。如果我執意帶夜來走,弗萊明自然不會允許,我們多年辛苦建立的組織也就毀於一旦。”維克多痛苦的分析。

“如果不能和夜來小姐一起走你又萬分痛苦,對嗎?”路德教授一眼看出自己這個得意門生痛苦矛盾的根源所在:“維克多,現在並不是能不能帶她走的問題。現在的問題是復國運動激進右翼勢力要求槍斃夜來小姐。”

“老師,你說什麼?”維克多聽見這個震驚的消息騰的一下子就站起來:“右翼怎麼會知道?”

“唉!”路德教授長嘆一聲:“照片不小心被右翼組織的人看見,夜來小姐性命堪憂!”

“什麼?老師,你一定要救救夜來。無論她是不是間諜,學生都求您放過她!。”維克多直直跪地,握住路德教授的手幾近卑微的哀求。右翼勢力對付敵人的手段有多殘酷,維克多早已領教。所以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夜來落入右翼之手。

“如今,你居然還想保護那個女人?這些年我算白教你了!”路德教授冷冷甩開他的手,背過身擡腳就走。

維克多一把抱住路德教授的腿,跪走着攔住他,淚流滿面的苦苦哀求:“老師!她是我一生中最愛的人,無論她是不是間諜,學生求您放過她!我求您了!”

路德一愣,這個自己最爲看重的學生這樣的一面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如果拒絕他,恐怕此後怕是留下難以磨滅的隔閡,況且那個夜來並不像間諜……

思慮良久,路德教授終於轉過身:“我答應你,但你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嗎?”

“我會和她說清楚,此生再也不會有任何聯繫!”維克多如發誓般一字一句保證,滿臉卻是說不盡的痛苦與悲傷。

路德教授有些不忍心看見自己弟子這般悲哀:“維克多,成大事者有時必須捨棄很多東西比如:愛情。有些人,有時終其一生也只能仰望。不要怨恨或者埋怨他人,究其原因分離你們的只是這個亂世。”

多年後雅加•萊克質問身在監牢的維克多:“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愛夜來,是這個亂世讓你們分離。你連復國運動都不肯放棄,談何愛她?”

維克多淡淡反問:“連國家都沒有,又何談個人私事?”

雅加•萊克冷笑:“我知道遲早有一天納粹德國定會滅亡,但即使是這樣我依舊會爲她謀劃好一切!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不同,你認爲復國高於一切,而我認爲她高於一切!分離你們的不是這個亂世,而是你那不夠堅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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