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府拒絕了?”高大夫人瞪眼望着劉媒婆提着的那個籃子,臉色很是不好,大司馬府也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吧?雖說慕華寅權勢逼人,可最近幾年,隨着皇上漸漸長大,他的氣焰也沒以前這般高了,而高國公府可是簪纓世家,不是慕家那種外來戶!
想當年,慕家乃是大虞手下敗將,南漢滅,慕家女兒進宮做了宮奴,仗着有幾分姿色有幾分手腕得了文宗皇上的寵愛,一步步爬到了皇后的位置,文宗皇上英年早逝,慕皇后無子,一力將年幼武宗皇上撫養長大,武宗駕崩得早,她又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臨朝稱制多年,將她的弟弟慕熙提拔上來,慕家這才慢慢的在大虞的高門貴戶佔了一席之地——這種身份,可還不能與高國公府相提並論!
高家乃是胡族裡五大姓之一,當年姓氏爲叱利,後來文明太后引用漢人文化,賜予胡人親貴漢姓,叱利被賜姓高,自此便有了高國公府。高家是天生純正的胡人血統,哪裡是慕家這外來戶能比得上的?自家願意跟慕府聯姻,那可是給了慕家面子,誰知道人家還不承情,竟然將劉媒婆打發回來了!
“夫人,”劉媒婆覷着高大夫人的臉色,小心翼翼道:“慕家擔心貴婦大公子的怪病還沒治好,說是要看上一段時間再說,她們說慕大小姐才及笄,還不着急談婚論嫁,這事兒要押後,高府若是有意,那便等到明年再說。”
“等到明年?慕府也實在太託大了些!不就是他們家那大小姐生得美一些而已?”高大夫人一臉的不忿:“我還嫌她省得太美了呢,紅顏禍水,誰知道能不能宜家宜室!這世上,三條腿的□□難找,兩條腿的美人多得是,憑什麼慕家要拿喬做致?”
劉媒婆站在那裡,大氣也不敢出,高大夫人說得沒錯,她們高國公府有的是本錢,也不必一定要娶慕大小姐。想想那白玉般的肌膚,彎彎的柳眉,秋水一般的眼角,劉媒婆心中暗自嘆氣,這樁好姻緣,算是成不了啦。
“不,母親,我等,我願意等!”高啓從外邊衝了進來,一臉的焦急:“無論等多久,我都願意!”
“阿啓!”高大夫人瞪大了眼睛:“你怎麼這樣沒志氣?大丈夫何患無妻?你如何就放下自己的身段這樣對一個女子低頭?”
“母親,不管你怎麼說,我今生今世就只娶阿瑛,還望你成全兒子!”高啓朝高大夫人深深行了一禮,寬闊的衣袖垂到了地上:“阿啓先謝過母親!”
高大夫人盯着高啓看了好一陣子,這才嘆息一聲:“好罷,阿啓,那咱們等明年再說。”
劉媒婆趕緊進言:“夫人,這事兒也不着急,明年再說。”
這事情就算了結,劉媒婆帶着兩邊打發的銀子,開開心心回家了,一路上還不住的唸叨:“這門親事,老婆子真要盡力結成才行哪。”
“阿啓,這都還八字沒一撇,你就對慕大小姐這般退讓,到時候嫁到咱們府裡來,還不是能把你拿捏得死死的?”高大夫人端着茶盞猛喝兩口,還是有些意難平:“母親覺得,你最好還多多考慮。”
“母親,這夫妻之道,不該是互敬互愛?怎麼會用得上拿捏一詞?母親多慮了。”高啓站在那裡,容色淡淡,什麼拿捏不拿捏呢,退一萬步說,即便是慕瑛拿捏他又何妨?他心甘情願!
“大小姐,老夫人這是什麼態度呢。”小箏愣愣的望着石階旁邊的一叢青草,有些想不明白:“要麼就答應,要麼就拒絕,這推推拖拖的,都什麼事兒呀。”
“小箏,這親事又不是我能作主的,隨她們去辦罷。”慕瑛沒精打采說了一句,一隻手攀住了織錦垂簾,心裡有些隱隱的不安。
祖母這般做,難道是說她有更好的人選?放眼這京城,能比高啓條件更好的,實在不多,莫非祖母有意想將她許給皇子?或許……慕瑛咬了咬嘴脣,心中想到了一個人,赫連鋮。
是不是及笄那日江六到慕府來送賀禮,讓祖母又有了些別的想法?慕瑛的指甲慢慢的掐進了織錦緞子中,抽出了一根細紗,慢慢的,越來越長,而她的心,也恰似一張雙絲網,裡邊千千心結,怎麼也打不開。
“皇上,明華公主求見。”
赫連鋮懶洋洋的伸了伸腿:“讓她進來。”
明華公主穿着一件正紅色的衣裳,就如一團火般卷着進來了,臉上掛着得意的笑容:“皇上,你可知道今日慕府有什麼大事?”
見着她臉上那分得意,赫連鋮暗自揣度了一番:“朕猜不出來。”
明華公主笑盈盈的坐了下來,接過宮女遞來的香茶,輕輕一撇嘴:“高國公府來人了。”
赫連鋮坐直了身子,一雙眼睛緊緊的盯住了她:“來替高啓求親?”
上回聽到靈慧公主跟他提起,說高大夫人進宮求太后娘娘拿主意——高國公府的長孫媳,到時候是要主持府中內務的,責任重大,自然要娶個好的,高大夫人進宮也不是件什麼稀奇事,可讓他關注的是,高國公府想娶慕瑛過門,這怎麼能行?
阿啓,你要跟朕搶媳婦,還來真的了?
“哎呀呀,皇上,看你這模樣,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明華公主嘻嘻一笑,將手中茶盞放了下來:“你便放心罷,有姑母在,怎麼能讓阿瑛嫁了旁人?”
“皇姑,朕會記得你的好。”赫連鋮這才放了心,只覺心花怒放:“那是拒絕高國公府了?”
“這個……”明華公主搖了搖頭:“皇上,在慕府,我上頭還有一個人哪!”
“慕老夫人怎麼說的?”赫連鋮有幾分焦躁,這慕府的老太婆是老糊塗了不成?爲什麼不幹乾脆脆的拒絕?可皇姑又說有她看着,不會有事,這卻讓他摸不透這話裡的意思了。
“我那婆婆,可是狡猾如狐狸,她拿了高大公子的病當藉口,說要多看他幾日,阿瑛才及笄,不着急就談婚論嫁,要等到明年再說。”明華公主的手指擦過自己膝蓋上的衣裳,低低笑了起來:“高國公府今日受了羞辱,明年哪裡還會來求親?這樣也好,慕府的門檻總算是保住了,那羣覬覦阿瑛姿容的貴家公子,最近都不會來慕府求親了。”
赫連鋮轉了轉眼睛,瞬間明白了原因,臉上露出了笑容,慕老夫人這般推託也不錯,至少最近他便不必要時時防備着他的瑛瑛會被人娶走了。
只是唯一讓他覺得爲難的是如何處置慕華寅。
這些年來,他不斷的擴張自己的勢力,朝堂上應該有一大半的官員都已經收歸他用或者是被他的手段震懾,只是他依舊對慕華寅不爽。
慕華寅有很多方面都跟他意見相左,但要命的是,慕華寅每次都是對的。
赫連鋮很不願意承認他的失敗,每次上朝,見着慕華寅向前踏出一步,心裡就有說不出的厭惡。慕華寅總是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他那俾睨之色,彷彿對他充滿了瞧不起,帶着一種嘲諷。
他的臣子,如何能蔑視自己?赫連鋮一瞧見慕華寅那模樣心裡就煩躁,而且太皇太后的話經常在耳邊迴響:“你可不能讓慕大司馬太專橫,臣子在高位上太久,即便原先沒有野心到了後來也就有了野心。”
想娶慕瑛,他又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慕華寅,真不心甘情願讓他多一個國丈的身份。
“皇姑,慕華寅那廝,現在可有什麼動靜?”赫連鋮壓下心中不快,看了明華公主一眼,卻見她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皇姑,可有什麼發現不成?”
“回皇上的話,慕華寅一般住在外院,極少在內院過夜,我花了重金收買到外院書房裡一個打掃的下人,只說逢年過節的時候,來拜會慕華寅的人多,也看不出太多的苗頭,只不過打掃書房的時候,看到裡邊新添了一架屏風,繡的是山河錦繡圖樣。”明華公主咬着牙,有些憤憤之色,她原以爲慕華寅這般俊秀,自己嫁給他也算是門當戶對,才應承下這門親事,可萬萬沒想到,慕華寅根本不將她放在眼裡,這些年來,也就是在他極度需求之時,才與她同牀共枕幾夜,而且每次雲雨過後,慕華寅便離開她的屋子,回自己房間去了。
明華公主覺得自己受了侮辱,感覺她在慕華寅眼中根本沒有半分地位,彷彿便是個通房丫鬟,兩人在一處只是那種慾望驅使,沒有憐惜,也沒有呵護,狂風暴雨以後,那人頭也不回的走了——好像她只是一個器具。
本來想好好跟慕華寅過日子的明華公主,經過幾次折騰以後,最終下定了決心,她纔不替慕華寅遮遮掩掩,萬一慕華寅真有什麼野心,東窗事發,她剛剛好繼續做她的風流寡婦。
“山河錦繡?”赫連鋮皺了皺眉,僅僅只是一架屏風,還說明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