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戴了誰送的簪子?”赫連鋮滿臉不悅,看着彎腰站在自己面前的江六,心中隱隱有一簇怒火,自己特地送上一支牡丹花簪,就是想讓她在及笄禮時戴上,沒想到她竟然沒有用!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嗎?
他是天子,是皇上,是衆人都要捧着的人,他賜下的東西,她卻不屑一顧,及笄禮上三支簪子沒有那牡丹花簪的份,這也由不得讓赫連鋮生氣。
這些年,雖然慕瑛人沒在深宮,可赫連鋮卻無時不刻的記掛着她,不欲讓人看出這份牽掛來,他極力的將那份感情深埋心底,他想要等到自己勢力足夠強大不至於畏懼旁人,能護她平安,這時候再讓慕瑛進宮。
可萬萬沒想到,這纔出去了兩年,慕瑛就與他生分了,就連他送的牡丹花簪都不願意戴!赫連鋮一口酸氣,怎麼也壓不住:“她戴的到底是誰送的簪子?”
“回皇上話,瑛小姐用了慕老夫人,已故慕夫人,還有明華公主所贈的花簪。”江六小心翼翼的看了赫連鋮一眼,心中覺得,這個回答或許能讓皇上覺得舒服些。
“唔……”赫連鋮忽然就平靜下來,原來慕瑛用的是長輩們所贈的簪子,這倒無可厚非,只要不用旁的男子送的花簪,他都沒意見。
他伸了伸腿,面上露出了笑容:“沒事了,你下去罷,朕自己靜一靜。”
江六這才舒了一口氣,笑着退了出去,剛剛到門口,就見着江小春匆匆忙忙的奔了過來,額頭上全是汗珠子:“乾爹,新進宮的袁綿福說胸口痛,想要請皇上過去瞧瞧。”
“這個……”江六覺得有些犯難,這袁綿福乃是戶部尚書之次女,今年芳齡十六,十月初才進宮,生得一副好容顏,說起話來嬌滴滴的,只不過進宮快十日了,皇上還未到她的寢宮去過,只怕是袁綿福有些沉不住氣,今日特地找了胸口痛這個藉口想要接近皇上而已。
“乾爹,袁綿福遣來的內侍還在外邊等着呢。”江小春有些躊躇:“要不要與皇上去說一句?袁綿福……”他壓低了聲音:“還沒有承過恩呢。”
“關你這小子啥事?”江六瞪了他一眼:“是不是拿了人家的銀子?”
江小春笑得陰柔:“乾爹,哪能呢。”
“哼,你不要揹着我在外頭做這些索拿卡要的事兒!咱們一心一意的替皇上做事便好,不用指望旁人給銀子,有什麼好處,皇上少不了的,只要指甲縫裡漏一點,勝過旁人給你的十次百次!”江六板起臉將江小春好生教訓了一頓:“你去回了那內侍,皇上又不是太醫,胸口痛去太醫院請人瞧瞧!”
“是,乾爹,小春這就去回了他。”江小春轉過身一溜小跑朝外頭跑了去,江六眯着眼鏡看了看他的背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小春這孩子,真讓人放心不下!”
他站在門口,看了看寢殿虛掩着的硃紅大門,眼鏡眯了眯,皇上,只怕是要等着瑛小姐進了宮,纔會真正快活起來呢。
及笄禮後,汝南王妃帶着雲珠與雲曦要返回汝南,兩姐妹與慕瑛慕微實在相得,依依不捨,都不肯離開,還是汝南王妃說明年開春請慕瑛慕微來汝南玩耍,姐妹兩人這才應允跟着她回去,否則一定要在慕府多住幾日。
“瑛姐姐,你明年可一定要來。”雲曦郡主諄諄叮囑:“我可在王府裡等着你呢。”
慕瑛含笑點頭:“我肯定會來的,你便放心罷。”
“我也要去。”慕微十分着急,靠在慕瑛身邊,擡起小臉直嚷嚷:“兩位姐姐可不能忘記了微兒!”
雲珠郡主捏了捏慕微的臉:“肯定不會忘了你的,你便放心罷!”
汝南王妃將慕瑛喊到一旁:“阿瑛,咱們來說幾句體己話兒。”
“姑母,”慕瑛有幾分驚訝,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朝她望了過去:“姑母想要說什麼?”
“你及笄那日,我仔細看了看那些前來觀禮的貴家個公子,發現那位高國公府的大公子,似乎格外關注你。”汝南王妃臉上有淺淺的笑意:“姑母覺得他看上去就是個有出息的,丰神俊逸,配得上我的阿瑛。”
慕瑛的臉孔忽然就熱辣辣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姑母,阿瑛暫時還沒想那麼多,莫要再取笑阿瑛了。”
“雖說咱們一般要拖到十七八歲纔出閣,可這及笄以後便可談婚論嫁,也不算早。”汝南王妃笑了笑,拉了下慕瑛的衣袖:“遇到好的人,可要好好把握,千萬莫要錯過!若是以後在遊宴裡看到這位高大公子,可以攀談一二,瞭解下他的爲人,看看是不是有話可說。”
慕瑛大窘,眼睛望着自己的裙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汝南王妃不是在替她盤發念讚辭?怎麼便看得那般仔細?或許是高啓那眼神委實有些太過,以至於旁人隨便掃一眼就能看出,不知道江六是不是看到了?她的心忽然有些慌亂,惴惴不安。
“明年開春到汝南來玩,姑母再好好與你說道說道。”汝南王妃攜住慕瑛的手,一臉慈愛:“我們家阿瑛這般美貌,肯定求娶的人會踏破門檻呢,姑母旁的不能做,替你參詳一二也好。”
“有姑母替慕瑛參詳,那是再好也不過了。”慕瑛應了一聲,臉孔容光灩灩。
一輛馬車轆轆而行,停在了高國公府的門口。
門口那處站着的白衣公子趕緊奔下臺階,將簾幕掀開,伸出了一隻手:“母親,好生下車,啓盼了好一陣子,總算見到母親回來了。”
高大夫人滿意的笑了。
京城的貴家公子裡,像她阿啓這樣謙恭有禮的,很是少見,有些人甚至不屑於與自己的母親多說什麼,更別說伸手扶母親下馬車——這不都是丫鬟婆子們該做的事?
高大夫人很是滿足,昂首挺胸,臉上滿是笑意:“阿啓,今日你似乎十分高興。”
高啓點頭:“回母親話,確實如此。”
“所爲何事?”高大夫人嘴角輕揚,今日她去慕府送賀禮,看到兒子與慕大小姐在一旁竊竊私語,兒子看慕大小姐那眼神太明顯,她都不用細問便知他心事,只是要他親口說出而已。
“母親,阿啓想要你遣人去慕府求親。”高啓本來正準備找個合適的時機與高大夫人說起下聘這事,既然她主動提出,那便再好也不過。
“去慕府求親?”高大夫人沉吟了一聲,有些拿不定主意。
早在兩年前,太后娘娘就已經說過,她會親自過問高啓的親事,雖說靈慧公主已經與南燕太子定下親事,又雖說慕大小姐該是京城貴女裡身價最高的那位,可高大夫人還是有些猶豫,先得問過太后娘娘纔好,若是自作主張,就怕她到時候會遷怒於高府。
“是,母親,我心悅慕大小姐,想要娶她爲妻。”高啓見高大夫人似乎有些神色不對,心裡一慌:“母親,難道你覺得慕大小姐還不夠好?”
高大夫人瞥了他一眼:“此事我需得先與你父親商議再說,你且稍安勿躁,母親自然會將這事放在心上的。”
高啓一怔,沒想到母親竟然沒有當即表態,心中有幾分不解,只不過他性子溫良,並沒有與高大夫人爭執,行了一個半禮道:“那就有勞母親費心了。”
送了高大夫人回到主院,高啓急匆匆朝自己的院子走過去,一腳踏進院子門,就見熱熱鬧鬧的一羣人正在互相追逐,旁邊還有幾個小丫頭子在翻茶盤,有些在繡荷包,見着高啓進來,慌慌張張停下了手:“大公子安好。”
半夏從走廊那邊奔了出來:“大公子回來得真早,慕大小姐的及笄禮就散了?”
“你去拿些上好的宣紙出來,將筆墨準備好。”高啓有些煩悶,熱騰騰的一團在心裡上上下下,不知道該與誰說去,當下只是在想,若是父母不肯應允他嚮慕府去求親,他該如何做?
一滴濃墨墜在雪白的宣紙上,那個墨汁糰子飛快的浸潤開來,黑乎乎的一大團,宣紙吸飽了墨汁,慢慢的浸透到了黑色檀木桌子上邊。
“哎呀!”半夏在旁邊驚呼了一聲:“大公子,這紙給點壞了,不能用啦。”
高啓將那張紙抓起來,揉成一團,擦了擦桌子面:“換一張。”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麼,只是覺得心中堵得慌,總要找樁事情來排揎纔是。
若是父母不同意,難道自己還能與慕瑛相約私奔不成?不行,他不忍心讓慕瑛背了這個糟污的名聲,他要珍惜她,不能讓世人對她有一絲詬病,他一定要說服自己的父母親,要三媒六聘的將她娶過門。
她到時候會穿着大紅嫁衣與自己並肩而立,她會是上天賜給他最珍貴的禮物,今生今世,他捨不得讓她受半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