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禮,會是什麼?
慕瑛垂頭細想,或許不過是應付場面上的東西罷了,赫連鋮已經送了她簪子,此刻送在人前的東西,自然不會太金貴,而高太后,這卻是離宮以後第一次送她東西。
這些年來,逢年過節她都會送些節禮進宮,抄寫的佛經送給高太后,自己做的香囊打的絡子或者是刺繡送給靈慧公主,至於赫連鋮,她什麼都沒有送,從她出宮的那一日,她便覺得自己與他,已經是沒有關係的兩個人,今生今世不會再牽絆在一起,可萬萬沒想到,一個及笄禮,將過去種種又重新翻開擺在她面前。
“瑛小姐,這是皇上賜下的錦緞與金銀寶石,快些領了謝恩罷。”江六的聲音尖細,聽起來似乎能讓人抖落一地的雞皮疙瘩,慕瑛擡頭望去,見他笑容滿臉,似乎有某種特別的含義在其中。
赫連鋮賜下來的是幾匹最時新的錦緞,中間有一匹十色流光錦格外豔麗,顏色繁雜,華麗得讓人睜不開眼睛。還有一雙芙蓉玉手鐲,金錁子與銀錁子打造瓔珞項圈以及各色玉佩玉珏等等,小箏領了幾個丫鬟接了東西過來,手都被壓得發痛。
高太后送的是一卷抄錄在素絹上的心經,據墨玉姑姑說,此乃太后娘娘親筆抄錄,聽到此話,廳堂裡衆人個個驚歎:“太后娘娘真是宅心仁厚,還記得慕大小姐的生辰,竟然親筆抄錄心經賜她!”
靈慧公主送的倒沒什麼特別的,一套紅珊瑚首飾,中規中矩,比較符合手帕交該送的東西,只不過依舊讓在座的貴婦貴女們眼熱,這大司馬府的小姐就是不同,她及笄,宮裡好還要這麼多人送東西。
慕老夫人趕緊命丫鬟搬來凳子讓江六等人坐下觀禮:“幾位請坐,且在府中喝杯水酒再回宮罷。”
江六等人也沒有推託,坐到了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跪在氈毯上的慕瑛。
穿着莊重的汝南王妃從旁邊站起身來,重新走到氈毯旁邊,一隻手拿起梳子,開始替慕瑛盤發,一邊盤發,她口中一邊高聲念着及笄祝詞,梳子從她滑溜溜的頭髮間落下,帶起一陣陣香風。
慕瑛聽着汝南王妃輕柔的聲音在自己耳畔響起,心神安定了不少,一雙眼眸低垂,看到自己放在膝蓋上交疊的雙手。就聽汝南王妃念着:“首簪乃是祖母所賜,諄諄教誨,莫敢有所遺忘,此生必當尊祖母爲表率,執念前行……”
到了上髮簪的時候了。
慕瑛壓制住心中撲通撲通的心跳,微微挑目看了看江六那邊,見他正一臉關切的望着自己,心中頓時知道了他的來意。
定然是赫連鋮派他過來看自己有沒有用他那支牡丹花簪的,雖然他今年已經十五了,可那自小養成的性格還是沒有變化。對於她,他有一種天生的掌控性,想要把她抓在手中,不讓她逃離。
可她卻偏偏要讓他失望。
慕瑛低頭跪在那裡,只覺得自己的膝蓋幾乎要發麻,方纔聽到汝南王妃高聲讚辭:“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這加簪之禮總算完了,慕瑛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接下來便是正賓致辭,然後有笄字者贈字爲“姝”,慕瑛一一答禮致謝,然後汝南王妃引她起身,拜謝父母。
慕華寅並沒有在場,慕瑛也不以爲然,她與他的關係很僵,慕華寅或許並不記得她及笄之日,而坐在母親主位上的是明華公主,她滿臉微笑說了幾句,簡單得很,最終慕瑛轉身,向衆人鞠躬答謝。
四面八方都躬身行禮,擡起頭來時慕瑛對上了一雙明亮的眼角,他站在那裡,臉上燦燦有光華,彷彿比她還要高興。
高啓大約在想可以向她求婚了,慕瑛忽然有些緊張。
那日在太原王府,雖然她並未應允高啓,但是言語間已有相允之意,高啓可能因此而心甚喜之。濃濃的懊悔之情在慕瑛心間慢慢浮了起來,她不該就這樣輕易的就將自己的態度模糊的表露出來,高啓是個好人,她不能欺騙他。
這及笄禮真是讓她如坐鍼氈,在高啓溫和的注視下,她更是心焦,或許是大袖禮服實在是太厚,慕瑛覺得背上已經有汗珠滲出,貼住了中衣,汗涔涔的一片。
“瑛妹妹,今日我怎麼覺得你有些心神不寧呢?”雲珠郡主陪着慕瑛走入她的房間,關切的看了她一眼:“是不是穿的衣裳太多太重,束縛得你全身都不好動彈?我及笄那日也是這般,只覺得身上冒汗,等及脫下那禮服,簡直是被水淹沒了般。”
“阿姐,你是七月及笄,哪能跟瑛姐姐是這十月相比!”雲曦郡主仰起臉來,眉眼彎彎:“瑛姐姐今日真是好看。”
“我阿姐每日都好看。”慕微在一旁一本正經的糾正,雲曦郡主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好好好,你家阿姐每日都好看!”
慕瑛臉上微微有些發燙:“微兒,休得胡說。”
“微兒可不是胡說,瑛姐姐你可真是生得美,方纔在場的那些公子們,眼睛都睜得大大,個個都捨不得移開眼睛呢。”雲曦郡主掩嘴笑了起來:“瑛姐姐,你可看見了?”
“我哪還有閒工夫看這些。”慕瑛一窘,張開雙臂讓小箏替她將腰封大帶解開,禮服散了開來,露出裡邊的深紅色衣裳。
“瑛妹妹,我怎麼覺得那位高國公府的大公子……”雲珠郡主欲言又止,方纔見着那位白衣勝雪的公子雙目灼灼,眼睛就沒往別的地方看過。她想與慕瑛提及這事,可又還是礙着女兒家羞澀之心,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那位高大公子?”雲曦郡主歡快的撫掌而笑:“瑛姐姐,我覺得這人不錯哇,面如冠玉玉樹臨風,只可惜卻是個呆子,那雙眼睛好半日才輪了輪,讓人瞧着只覺呆笨。”
“啓哥哥自小與我阿姐相識,卻不是個呆子。”慕微很認真的分辯。
雲珠郡主哈哈一笑,攏過慕瑛的肩膀,眼睛盯住了她:“瑛妹妹,高大公子是個不錯的。”
慕瑛臉色紅紅,沒有出聲,默默的坐了下來,雲珠與雲曦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嘻嘻一笑:“瑛姐姐,你就先歇息歇息,我們明日再來看你。”
慕微走到慕瑛面前,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汗:“阿姐,微兒也不打擾你了,你累了一整日,早些安歇罷。”
腳步聲慢慢遠去,屋子裡已沒有旁人,慕瑛這才垮下身子,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人人都在說高啓,可她卻沒辦法不去想另外一個人。
“小箏,將那個裝木樨花的盒子拿過來。”她有些心浮氣躁,用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子,站起身來將那深紅色的衣裳也脫了下來,這才覺得舒服了一點。
“大小姐,你是想要找五年前皇上送的那個盒子?”小箏有些猶豫,兩年了,本以爲大小姐與皇上不會再有牽連,可及笄這日,江公公過來,事情好像就變了,大小姐忽然又想起了皇上來。
“你既然知道,何需再問。”慕瑛沉下臉,拿了帕子擦了擦脖子,分明已是深秋,爲何會這般熱呢?她盯着小箏抱過來一個盒子,忽然間又失去了動手打開的勇氣。
盒子裡邊不僅僅是赫連鋮送給她十歲的生辰賀禮,還是過去的一些記憶。她只要輕輕一勾手,將盒蓋打開,那些塵封的往事都會飛了出來,飄飄灑灑的鑽進她的腦海,充斥着每一個角落。
慕瑛的手放在了盒蓋上邊,有些猶豫,小箏垂手站在那裡,臉上全是擔憂。
最終她還是將匣子打開,甜甜的木樨花香撲鼻而至。
經過了這麼多年,這花還是那樣芳香,沉澱着歲月的痕跡,潛入她的憂傷。
木犀花瓣透明如蟬翼,似乎稍微一用力就會變成齏粉,木樨花中有一把小巧別緻的黃金鎖,慕瑛伸手進去,將那把鎖撿了出來。
鎖上鐫刻着四個字,芳齡永繼。
這四個字似乎有一種魔力,要將她吸入其間,再也脫身不得。慕瑛舉着那把黃金鎖,怔怔的看了很久,忽然間醒悟過來,原來早在五年前,他便已經用了這把鎖將自己的心鎖住,否則爲何她依舊還在想着他?
意識到這一點,慕瑛的臉色忽然變得雪白,猛的坐了下來,心潮澎湃,幾乎不能自己。
難道自己還要回到那暗無天日的皇宮裡去嗎?
他的眼前彷彿出現了赫連鋮的臉,那日他在自己耳邊說的話又一次迴響起來。
瑛瑛,在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如朕一般與你有這般想通的心意,我們都是被拋棄的人,我們都站在那荒原之上,需要尋找一個心意相通的夥伴,彼此相攜相守,哪怕只有一個眼神,便能知道對方心意。
原來,她從來就不曾忘記過他,原來,他就住在自己心底最深的那個角落,只要有一個小小的動靜,他便會從那角落裡踱步而出,走到她的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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