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寧,其實你真的不必爲了考慮我們就……”林沐鳶並沒有忘記最開始對‘漆器’提出質疑的其實是冉寧,那時候甚至也曾動搖過她自己的想法。
“或許不能爲愛着它,爲它努力的人提供足夠的社會價值和經濟價值,就是漆器現在真正面對的問題根源吧。”
除開文化價值,漆器的存在還有意義麼?自打那天在好閨蜜身邊將冉母的話從頭到尾聽個清楚,林沐鳶不好和餘下的三人說,可是自己心裡到底還是不過去這問題了。
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林沐鳶開始慶幸,慶幸如今已經放假,關祺並不、、突然出現在自己和冉寧的面前,追問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直到林沐鳶不得不停下來,不知道還應該說些什麼,讓冉寧思考清楚不需要爲了陪着自己耽誤未來應該有的規劃——就像小時候那樣,爲了陪着自己擺攤兒掙錢買古琴,最後把作業寫到凌晨,還被冉母批評不務正業。
這個時候的BJ,是真的開始熱起來了。林沐鳶揉了眉間,半晌兒才意識到是上火起了一顆足有綠豆粒兒大小的火癤子。
“冉寧,你有菊花麼?我記得關祺說……”
“關祺還說最好春天喝菊花才降火,過了春天就不適合喝了。”
這還是從小到大林沐鳶頭一次見自家閨蜜能因爲一件事沉默這麼久,久久做不出一個決斷。畢竟冉寧在林沐鳶心中,一直是能夠在關鍵時刻作出正確決定的‘真理’。
還好,冉寧今天不是成了啞巴!林沐鳶知道前者只要肯開口,就是心裡已經有了打算。未來是一道堅持下去,還是各做各的,把投進去將近一年時間的事情就此擱淺,林沐鳶覺得決定權還是在冉寧自己手裡。
“其實我不是爲了你們,我是爲了我自己。”
手裡的雪糕已經快要化成奶昔,冉寧拿着小木勺和了和,一飲而盡:“最開始你說漆器的時候,我覺得這個東西實在是不實用。”
“從歷史上看,它到了很後期才成爲老百姓用的起的東西。”朝着閨蜜攤攤手,冉寧明顯是再討要下一根兒冰棍兒。
林沐鳶沒有多買,只解釋了一句一會兒一起去買,冉寧就不再計較此事,繼續把自己的心思剖白給前者聽:“而且畢竟替代品很多,無論是瓷器還是木質傢俱,好像漆器的存在不是必然。”
“所以當初無論你是什麼樣的心思在和江老師學習,我支持你自己的選擇,但是漆器並不是我的選擇。”
“你知道麼,真正讓給我有所改變的其實一直不是你們的態度和選擇,而是那天老師在課上放的視頻。當那一瞬間,一切都從美好化爲歷史的塵煙,只剩下漆器的不朽,真的是攝人心魄的。”
聽着閨蜜說的話,林沐鳶絲毫不覺得驚訝。認識這麼多年以來,如果自己還能不知道冉寧只會被自己的想法改變,纔是真的白和冉寧做朋友了。
“所以?”
“所以不論我媽媽說什麼,我還是想做下去。”
“那你後邊怎麼辦?如果阿姨問起來,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需要找工作的時候,或許咱們做的這些對於我們來說屬於履歷,但是對於你來說,可能用人單位並不會看。”、
“那就是以後的我需要考慮的事情了。”大家都覺得冉寧做事穩當,但並不是穩當嗯人就不能追求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人生還長,趁着有機會的時候,做些自己想做的,也挺好。”
“嗯……”林沐鳶覺得自己沒有權力因爲冉母的話就去勸冉寧放棄想要堅持的事兒,既然這樣,倒不如陪着冉寧一起面對以後的一切可能。
炙熱的風撲面而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騎電動車送來冰棍兒的外賣小哥兒。好閨蜜兩個的談話就被冰棍兒暫時凍住了嘴。
“不過有一件事你得答應我。”內寒不解外熱,閨蜜兩個說着話,冉寧對關祺之前提起‘老中醫說冬吃涼,夏吃熱’的道理有了些許認可。胃裡冰冰涼涼,手上還是出的汗,捂也不是,扇風也不是,確實怪不舒服的。
如願得到了閨蜜的注視,冉寧這才把話繼續說了下去:“如果我媽媽後面真的繼續追問這件事兒,你們不要往自己身上攬。”
“我自己的選擇就是我自己的選擇,不是什麼爲了陪着你們。我畢竟已經長大了,我媽媽就算是在爲了我好,我也想闖闖自己的路。”
“好!”正好手上的冰激了也吃完了,林沐鳶拉着自家閨蜜站起身來,“那我們就闖出一番事業,讓阿姨放心,無論是學歷史,還是自己創業,你將來有無數種選擇。”
輕煙騰聚水,朝暮碧葉垂。天熱起來不怕,只怕雲彩藏着雨半點兒也不肯降,這個時候的BJ城最是惱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扇着扇子,都要發現汗順着胳膊往下流。
“你們回來了。”龔玉笙去揚州找師父了,現在只有姜詩錦和關祺在家,後者如今正被熱得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半昏不睡……
“嗯。”
姜詩錦看得出自己現在不用勸面前任何一位作出選擇,笑了笑,把門讓開:“小聲兒一點兒,關祺睡覺呢。”
悄聲兒進了門兒,二人坐會自己的位置,沒一會兒的功夫兒,關祺就伸着懶腰走了出來,呆愣着和二人打了個招呼,顯然依舊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直到冉寧轉過身去,關祺這才朝着林沐鳶挑了挑眉頭,那意思不言而喻。後者搖搖頭,冉寧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也算是就此有了個了結。
“話說,龔玉笙出去之前買的那個漆器怎麼還沒到?他們不是號稱現貨麼?”剛坐下來,關祺的嘴就開始停不下來了,面前桌子上擺着嗯吃的盡數被吃完以後,又開始聊了起來。
“我當時就說他們肯定沒有什麼成品,都得是有人要了纔會再做,看吧……現在連個物流信息都有問題!”
“咚咚咚!”門口兒敲門聲響起,被打斷了發言的關祺不滿的喊了一聲‘誰啊?’
門外正是關祺剛纔還在念叨的快遞。因爲關祺的電話一直處於靜音狀態,所以快遞員一連打了幾個也沒有打通,趁着人已經走到這裡,聽見裡面有聲音傳出來,乾脆敲門試上一試。
接過快遞員手中的一大包快遞,關祺單手一拎,直接把東西扔到了屋裡來。原本還在思考要不要主動開口幫忙的快遞員小小驚訝了一下,以至於一時間裡有些舌頭打轉兒,不知道該和關祺說什麼,打了個招呼轉身離開。
放下包裹的關祺還沒有意識到這裡面裝着的,就是自己唸叨了半天的快遞,還在購物平臺上和商家沒完沒了的周旋。
【關起門兒來也不說:你說發貨了,可是後臺根本沒有物流信息,你發什麼貨了?】【關起門兒來也不說:再說了,漆器這種東西是有工期的,你們自己可能不知道麼?】
【童叟無欺漆器店:親親您好,沒錯的,是需要工期,所以我們的價格纔不便宜。】
客服顧左右而言他的這個德行讓關祺不得不懷疑對方是不是AI的自動回覆,更何況這樣避重就輕,還不斷的推銷自己——關祺開始理解爲什麼網上總有人對這些手工藝品那麼多怨念了。
只怕這些不知道怎麼好好說話的商家也是造成大家現如今不滿的源頭!
【童叟無欺漆器店:親親,剛看到,我們確實是已經發貨了的,沒有更新物流信息是因爲我們這邊發的快遞和上面登記的不一樣,親親也知道,我們都是小本生意,有時候發快遞也得綜合考慮。】
【童叟無欺漆器店:親親,這裡是快遞單號:AB123456789,親親可以搜一下哈,是物流快遞,價格相對便宜一點,運輸速度不慢的,我們也和對方合作很多年了,親親可以查一下物流信息呢~】
【關起門兒來也不說:好】
小本生意不小本生意關祺不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發小兒師父那樣的國企廠子,做漆器的成本確實是不低,從生漆到人工,那一樣兒都是少不了的成本。
因而這下兒無論真假,無論質量好壞,關祺都不可避免的同商家共情了一下,導致平日裡巧言善辯的關祺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童叟無欺漆器店:親親,是這樣的哈,我剛剛搜索了一下咱們的物流哈,咱們應該是已經收到貨了的呢……】
【童叟無欺漆器店:剛剛我們這邊查到,大概十分鐘之前,親親已經收到了呢~】
看着客服這個標點符號用的,關祺整個兒人都覺得不舒服,就好像有隻螞蟻爬到自己身上來了。
“快遞?剛纔有什麼……”
喊聲還沒有把在座的諸位都叫起來,關祺自己就已經想起來了現在還擺在腳邊兒上的大編織袋兒:“難不成是這一包?啊?這真的不是在逗我麼?就這麼打包送過來了?”
嘴上唸叨歸唸叨,關祺再不信該被好好包裝起來的漆器居然被這樣堆在一起就扔了過來,也還是拿剪子給編織袋兒豁開一個口子。
“嘩啦……噼裡啪啦!”
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關祺兩隻手堵着編織袋兒上的洞,生怕裡面東西掉出來磕了:“哎呦,哎呦,東西都流出來了,詩詩,林沐鳶,冉寧,快救命!”
“漆器又不是隨便就能摔壞的,你着什麼急?”看樣子冉寧是已經理清了自己心裡的想法,如今恢復了平日的狀態,一句話就讓關祺熄了火兒。
冉寧這一句話,讓關祺想起當初龔玉笙和自己說的,放心下來不少:“有道理,有道理。”
“但是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暴力運輸……”
被冉寧的眼神掃到,關祺乖乖閉上嘴,開始一件件的從編織袋兒裡把買的漆器掏出來:“得,不着急,慢慢看。”
“這還是頭一個快遞吧,我記得龔玉笙好像買了十幾家的,嘖,一個個的物流信息都找不到……”
“嘩啦,叮咚,啪啦……”一件件往出拿實在是太費勁,關祺撿起編織袋兒,對角兒一拎,把裡面的東西全數倒了出來,“哎,這是什麼?”
“不是,這是認真的麼?”
果不出關祺所料,這袋子所謂的‘漆器’裡面,肯定有不值錢的東西,不然商家也不可能真的捨得就這樣隨隨便便一扔——倒到最後有個碗碎的稀里嘩啦,關祺撿起來對着邊緣一看,就覺得塑料感十足。
“塑料的?這些人想賺錢想瘋了吧,你哪怕是哪個類似一點兒的東西總也比這麼糊弄人好吧!”
關祺這一氣還沒有結束,在龔玉笙回京之前,隨着一個個快遞包裹的到來,前者的心情上下顛簸,好不容易爲了行業欣慰片刻,轉頭兒就是一個白眼兒,恨不得直接翻給商家客服看。
眼看着假期東都已經過去了十來天,每天除了拆快遞、整理、吐槽,就是研究怎麼才能改變市場現狀,關祺逐漸開始厭煩這樣的生活。
“啊啊啊啊,我想出去玩兒,真的,就看着他們這些,很多和他們的效果圖都不一樣,既然技術不夠,爲什麼不能做簡單一點兒?”
“再說了,就這個真的好看麼?”
“還有這個,顏色這麼統一,真的確定是漆器?”
“過兩天龔玉笙就回來了,你讓他看看就好了。”關祺看着心煩,冉寧看着也不可能好受。
年輕人搞這些很多時候真的考慮的並不是如何快速擠佔市場,至少在場的四個人滿腦子想的都是‘商家可以爛,技藝的風評不能壞!’
憑着‘感覺不是漆器’衆人也理論不過某些巧言詭辯嗯商家,把照片拍過去,龔玉笙不上手兒,還是不能百分百的確定這些造假、摻假的東西到底是拿什麼在做。
林沐鳶從門外走進來,身後的拖車上擺了一箱外面還打上了木框的大箱子:“又到一包,這家包裝的比較認真。”
猛的從地上站起身,關祺腿發麻,眼發黑,差點兒把自己栽下去。
岔開包裹,關祺不由得再一次皺起眉頭:“工藝倒是不錯,但是他們真的不擔心這種創新會創死人麼?”
櫻花粉的傳統首飾盒,花裡胡哨的動漫元素結合傳統的捧盒兒——也許這也算是一種荒誕美?關祺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看到這些‘創新’時候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