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菜速戰速決,用熱水擦了一遍身子,換好了衣裳後便將阿克喊到隔壁去洗澡。
香菜與阿芸身形相仿,阿芸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顯得大小正好。
爐子生起來,屋子裡暖和了不少,卻有一股刺鼻的煙味,因留有一條通風的門縫,這股味道並不濃烈。
香菜原本的那套衣裳已經洗好,正掛在沒有熄火的爐子邊上烘烤。
她的鞋子也被刷了乾淨,靴子裡外塞鋪滿了舊報紙,立在靠近爐子的牆邊上。
就在想在打量這僅有十幾平米的屋子的時候,阿芸也在打量她。
阿芸很少被什麼人驚豔到,但是不得不說,香菜是她見到過得爲數不多的樣貌值得稱讚的女孩之一。
無論是什麼顏色的衣裳,只要被穿到她身上,就放佛被賦予了生命一樣,變得光彩照人、靈動異常。
那件鵝黃色的薄衫本是燈籠袖,阿芸如何也穿不出那種泡起來的感覺。但那衣裳穿在香菜身上,袖子裡像是灌了風,鼓成了漂亮的燈籠形狀。還有那條白色的甩褲,水做的一樣,哪怕是褶皺的線條看上去也很優美。
阿芸就這麼癡癡的望着香菜,直到跟前遞來了一杯熱水,她纔回過神來,從香菜手裡接過溫暖的熱水杯,垂首掩飾臉上情不自禁流露出的羞窘之色。
“多喝水,”香菜邊說邊在阿芸乾裂的嘴脣邊比劃,“感冒的時候吃什麼藥都不比多喝熱水好使。”
阿芸啜了一口熱水,抿了下嘴,低着頭小聲說:“家裡的煤是要花錢買的,平時都不怎麼捨得燒……”
她這麼說是幾個意思啊,是存心讓香菜心生罪惡感,還是想表示自己家裡窮,拿不出什麼實質性的東西來報答她對阿克的救命之恩?
香菜從來沒想過要他們的報答好麼,再說害阿剋落水,她多少也有責任……
仔細想想,她這麼跑到人家裡來,確實有些唐突了。
香菜悄悄地挪到爐子旁邊,將水壺輕輕的放到爐子上,擡手摸了摸掛在邊上的衣服——
這衣服怎麼幹的這麼慢啊!
——在這裡多呆一會兒,她就渾身不自在。
“姐,水涼啦,給我把爐子上燒的水拎過來!”
聽到隔壁傳來阿克的聲音,香菜頓時有種如獲大赦的感覺,跟動不動就示弱的阿芸在一塊兒,她總覺得自己是個大罪人一樣。
香菜立馬拎起爐子上的水壺,出去前還跟阿芸招呼了一聲,“我去給阿克送水!”
怔怔的望着香菜逃也似的背影,阿芸心裡反倒過意不去了,她有那麼嚇人嗎?低頭對着水杯裡的倒影,她這才發覺自己的臉色確實不怎麼好看,她忙又咕咚咕咚的灌了幾口水,長長的出了一口悶在心裡已久的鬱氣,臥病多日,此刻終於感覺到舒暢了一些。
香菜把水拎到隔壁,敲了敲木門,對着門縫說:“阿克,我把熱水給你拎來了。”
一聽不是姐姐的聲音,阿克頓時驚慌失措。
香菜只聽到門裡頭嘩嘩的水聲戛然而止,隨後傳來阿克緊張的聲音,“師父,怎麼是你啊?你、你、你把水壺擱門口就行了!”
“你確定不要我給你拎進去?”香菜好心道。
阿克尖叫起來,“不要不要,放在門口就行了!”
生怕香菜會闖進來似的,阿克光着屁股蹬蹬蹬的跑到門口,整個人堵在門口,雙手緊緊的摳着門栓。
聽到門裡頭亂哄哄的動靜,香菜苦笑不得。這孩子小小年紀,傳統的貞/操觀念還挺強的。
隔壁一戶人家的門被打開,一個蓬頭垢面、不修邊幅的男人只穿了條大褲衩就走出來,他打着哈欠撓着肚臍毛,臉上的不滿之色在看到香菜的一剎那便一掃而光。
突然冒出一個暴露狂,香菜略感意外,再仔細一看,發現對方身材挺有料的,不禁豎起大拇指,給他了一個贊。
收回注意力,香菜曲指再次在木門上叩了兩下,對阿克說:“那我把水壺放門口了,你把水倒完,就把壺給我遞出來。”
“我知道啦!”阿克早已羞紅了臉,還不忘加一句,“你別偷看!”
香菜無奈,“好好好,我不偷看。”
現在的孩子,真是早熟的不得了。
香菜真搞不懂阿克到底是臉皮厚還是臉皮薄,這小子死乞白賴的纏着她要拜師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麼防着她啊。
阿克將門打開一條小縫,虎視眈眈瞅了一圈外面,見香菜背對着他趴在拱窗邊上眺望漸晚的天色,這才小心翼翼的將門敞開,伸出光溜溜的胳膊把門口的水壺拎進屋子裡,又迅速把門拉上。
阿克將壺裡的熱水全都倒進盆裡,然後把空壺重新放回到門外。
香菜拎着空壺跑到樓下的井邊,押了一壺涼水,又拎上樓,放回到爐子上燒着。
這會兒天色已經不早了,她一天都沒回去,恐怕芫荽早就開始擔心了。
顧不得衣服乾沒幹,香菜直接換上,並對阿芸說:“待會兒阿克洗完澡出來,你就跟他說我先走了。”
阿芸有些茫然的點點頭,怔怔的看着香菜把鞋子裡面填充的報紙掏出來穿上,目送她出了門。
離開倚虹園,香菜直接就回了世和醫院。
正如她所想的那樣,芫荽因爲擔心她,一整天都沒有休息好,倆眼睛都熬紅了。
看到香菜平安回來,芫荽懸了一整日的心終於放下來。
“怎麼樣,找到爹了嗎?”
香菜真心不想讓充滿希冀的芫荽失望,可她不得不實話實說,“沒有。”
短短的兩個字,如邪惡的詛咒一樣,讓芫荽臉上的欣喜瞬間消失不見,整個人變得垂頭喪氣。
香菜忍不住問:“哥,你確定咱爹實在老城街梅家巷的老樹林木材行給人做工嗎?”
芫荽點頭肯定這地方不會錯,“咱爹離家前給我說的。”
累了一天也沒找到人,香菜也有些泄氣。
她將圍巾丟到牀頭,重重的坐到牀上喘了口氣,“我找到老城街梅家巷了,但是那地方沒有什麼老樹林木材行。”
“是不是你沒找對地方啊?”芫荽懷疑香菜的能力,他心想香菜打小就沒出過遠門,這次摸不到方向也是情有可原的。
滬市這麼大,說不定還有第二個老城街梅家巷呢。
香菜並沒有一次受挫就心灰意冷,“那我明天再出去打聽打聽吧。”
她現在渾身乏得厲害,只想躺下來好好睡一覺。
香菜的臉色不怎麼好,興許她是累的。
芫荽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仔細打量,才發現香菜身上少了樣東西。
“你的帽子呢?”
今兒香菜出門的時候,他還見香菜戴着那頂氈帽呢。
“掉了。”香菜含含糊糊道。
其實那頂帽子是掉進河裡了……
她沒打算給芫荽解釋清楚,也省的他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