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雪拿自己的身份當通行證,幾乎算是硬闖進聖祥酒店的。
在她走進聖祥酒店的大廳前,正跟自個兒下棋的蘇青鴻就已經從前來打報告的一個保鏢那裡得到了消息。他心下想,他跟江映雪之間貌似沒什麼交集,到底是什麼風把她這位大名鼎鼎的雪皇給吹來了?
見,還是不見?
蘇青鴻正猶豫着,一旁的蘇利琛衝前來報告的那名保鏢大發脾氣:“你們怎麼看門的,誰給你的權利讓不相關的人進來的,還不趕緊把人給趕出去!”
蘇青鴻眉頭皺起,對吆五喝六的蘇利琛露出不喜之色。
見狀,蘇利琛換了一副恭敬的態度,對蘇青鴻解釋道:
“父親,這個江映雪就是滬市最有名的交際花。她待會兒要是在您的記者招待會上出現,肯定會影響外界對您的風評。”
蘇青鴻擺擺手,說:“罷了。把她帶過來吧。”
外頭那麼多記者,肯定有很多雙眼睛看見江映雪進到聖祥酒店裡來。現在把人趕出去,只會讓外面那些記者看熱鬧,事後他們肯定會捕風捉影一通亂寫,到時候江映雪臉上難堪,他這個新上任的滬市商會總會長面子上也掛不住。
蘇青鴻一下就想通的事,到了他兒子蘇利琛這兒,就變得很費解了。
“父親!”蘇利琛加重了口氣,急切道,“就算您不爲自己的名譽着想,也得爲您自己的生命安全想一想!我們對江映雪這個女人不怎麼了解,萬一她這次來沒安好心,企圖對您不利……”
“行了。”蘇青鴻打斷他,用一種陌生且疏離的眼神看着他,“阿琛,你今天是怎麼了?”
以前他有什麼決定,蘇利琛就算有意見,也從來都不會用這麼激烈的態度提出異議。
今日的蘇利琛坐立難安,很是焦灼,有點迫不及待的期盼着什麼發生一樣。
被蘇青鴻質疑,蘇利琛目光微閃,收斂神色,一下變得從容自若。“父親,我也是擔心您的安危。”
“我身邊那麼多保鏢,還防不住她一個弱女子嗎?再說她一個弱女子,能對我做什麼?”蘇青鴻不是小看江映雪,而是單純的覺得她就算有那實力,也沒理由對他下手。
蘇利琛有點不依不饒,“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他目光撲朔一閃,軟語相勸,“要不等到記者招待會結束後,您再接見她?”他擡着左手腕,指着國外進口的名貴手錶,“這離記者招待會,就剩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了!”
蘇青鴻生命中最大的遺憾就是讓女人等待而造成的,當他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就沒有再犯過同樣的錯誤。
“把她帶來!”蘇青鴻的聲音洪亮而厚重,不容置疑。
一旁的蘇利琛像是在隱忍着什麼,緊捏着拳頭,神色中隱隱有些不安,似乎是真的擔心江映雪會對自己的父親不利。
江映雪見到了蘇青鴻,心情不僅沒有鬆懈,反而有些激動。她有機會見到蘇青鴻,卻沒能接近他身邊,幾乎是在剛踏進房門,就被保鏢攔下了。
她一路所見到的保鏢,看上去都很厲害。可是他們再厲害,能厲害得過槍裡的子彈?
“蘇老先生,”江映雪神色焦慮,但目光懇切,“請您取消這次得記者招待會!”
江映雪的話似乎很是駭人聽聞,讓蘇青鴻和蘇利琛同時愣住。
她又一鳴驚人:“有人要殺您!”
蘇利琛回過神來,怒指着江映雪的鼻子,“你一個交際花,從哪兒得到的消息?我看八成是你要害我父親!保鏢,還不趕緊把人給我趕出去!”
聽到這樣的話,蘇利琛竟比真正的受害人蘇青鴻還要激動,好像有人要奪的不適蘇青鴻,而是他的性命。
蘇青鴻不禁側目,他不止一次覺得蘇利琛今日的言行舉止與往常不同。
“阿琛,你退下!”蘇青鴻不悅的皺眉,“我相信江小姐不會是空穴來風。”
蘇利琛怒不可遏,卻不敢在蘇青鴻面前發作。他那充了血絲的雙眼,緊緊瞪着江映雪,兇殘的眼神中帶着濃重的警告。
泰山崩於前而不亂,只怕有的比蘇青鴻多吃了幾年鹽的老人也做不到這一點。
他不慌不亂,從棋盒中拾起一枚白子,從容不迫的落到的棋盤上黑子的包圍圈中。他這一步棋,看上去像是自尋死路,卻有絕境逢生的轉機。
他一邊思考着下一步棋該怎麼走,一邊遊刃有餘的對江映雪說:“外面想殺我的人多了,如果我要是害怕我的敵人,就躲在家裡不出來了。”
樹大招風的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就算不接任滬市商會總會長一位,他也本就是棵參天大樹。他既然敢走這一步,就意味着他做好了這方面的覺悟,去迎接越來越多的敵人。
他要是因爲得到一個沒有被證實的消息就取消今天下午的記者招待會,還指不定外頭的那些記者會在第二天的報道上怎麼寫他呢。說不定明天一早,整個滬市的人都知道他蘇青鴻是個不守信用的無膽鼠類。
見蘇青鴻沒有一點緊張感,江映雪心急如火。她想要推開身前的保鏢,然而對方卻像一座山似的紋絲不動。
“蘇老先生,不管您信不信,我都要告訴您!現在外面到處都是狙擊手,那些狙擊手的槍口對準的不是您,而是大街上無辜的百姓——”
聽江映雪說到此處,蘇青鴻和蘇利琛父子兩人同時變了臉色。
蘇利琛隱忍不發,一直觀察着蘇青鴻的臉色。而蘇青鴻只是屏息凝神,靜靜地聽江映雪繼續說下去。
“真正的殺手就隱藏在外頭的那些記者之中!只要槍聲一響,記者招待會肯定會亂成一片,殺手就會趁亂對您下手!”江映雪知道這些拿不出證據的話,不一定能說動蘇青鴻。
他憑什麼相信她空口無憑的話?
就算他相信了,卻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而一意孤行的還是要繼續召開記者招待會,那跟他不信的結果又有什麼兩樣?
“蘇老先生,就算您不爲自己着想,也得爲無辜的百姓考慮考慮,請您取消記者招待會吧!”
蘇青鴻沉聲問:“江小姐,請問你是怎麼知道外面埋伏了狙擊手的?”
“是藤二爺——”見蘇青鴻有所動容,江映雪稍稍安下心來,說話的口氣也不是那麼急迫了,“二爺爲了防患於未然,在外面佈置了很多人手,想要暗中保護蘇老先生您。他發現了周圍的樓臺上埋伏了很多狙擊手,便料想到會是這樣——狙擊手的目的只是爲了製造騷亂,真正的殺手就藏身在那些記者之中,肯定喬裝成了記者的模樣!”
“真正的主謀,就坐在離這兒不遠的西餐廳!”爲了讓自己的話聽上去更有說服力,江映雪擡出了藤彥堂後又搬出了香菜。“上回香菜在百悅門救過您,可能那個日本人擔心她這一回會來幫您,將她強留在了餐廳,也是香菜來讓我說服您取消記者招待會的!”
蘇青鴻眉頭未曾舒展,手中的棋子也遲遲沒有落下,接下來的這一步,着實不好走。
剛纔將江映雪當成威脅的蘇利琛,在她進門前還吆五喝六的,知道了有個巨大的威脅在外頭,這會兒他反倒安靜下來了,到現在也沒有表態。
蘇青鴻不禁覺得奇怪,“阿琛,你怎麼不說話?”
沉思的蘇利琛猛然間回過神來,一副擔憂的面孔,“父親,江小姐說的對,您不能冒險召開記者招待會!咱們還是取消這次的招待會吧!”
蘇青鴻表情微動,目光深沉的看着蘇利琛,他此刻的想法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蘇利琛心驚肉跳了一陣,有些不解的喚了一聲:“父親?”
蘇青鴻收回目光,將手中的棋子落到了棋盤上。原本的死局,因爲這一子突然活了。
“去把外頭的記者招待會請到酒店的大廳裡來。”
蘇利琛和江映雪都是一驚,“父親,您不打算取消記者招待會嗎?”
蘇青鴻不置可否,也沒有看他,“去吧。”
蘇利琛一走,蘇青鴻便起身整裝待發。
他見江映雪心急火燎的樣子,不禁莞爾起來,用稀鬆平常的口氣安慰道:“江小姐,謝謝你的關心。我活了這麼大歲數,仇家比你生活中的朋友還多,我要是那麼容易被殺,你現在就不會看到我了。只要不讓記者被酒店外面的槍響影響到,招待會的現場就不會亂,只要招待會上的秩序還在,藏在記者中的殺手就沒機會動手,你說是不是這樣?”
看蘇青鴻安之若素的樣子,江映雪突然覺得自己剛纔是在浪費感情,白白擔心了一場。
蘇青鴻說的沒錯,就算槍響了,只要記者招待會上的秩序還在,那空知秋派出的真正的殺手,就沒有機會對他動手。
江映雪心裡輕鬆了不少,但還是隱隱有些擔憂,害怕事情不會往她期待的好的方向發展。
她猶豫了一下,“蘇老先生,我能跟您一起去記者招待會嗎?”
蘇青鴻走到她身邊,看着她真摯的雙眸,很紳士的彎起了自己的左臂。
江映雪面露微笑,雙手勾上了他的手臂。
……
河馬西餐廳。
何韶晴手持一口平底鍋,藏在廚房門口的簾子後頭,一直對餐廳裡那幾個日本男人虎視眈眈,生怕他們會對香菜做出不利的事來。
馬峰幾番勸說都沒用,索性亮出隨身帶的槍,“你手上這玩意兒頂個毛用,能有我手上的這傢伙厲害?你趕緊找個地方躲好——”他看向何韶晴的肚子,“你要是出事了,那可是一屍兩命!”
何韶晴真想用平底鍋打他的嘴,“呸呸呸,你就不能說點吉利的話?”
她操着一口平底鍋,可不是真的想對餐廳裡的那幾個日本人怎麼樣。就算身上帶了個球,她還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哪怕她用廚房裡的鍋碗瓢盆把自己全副武裝起來,也不見得會是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的對手。
何韶晴按下馬峰手上的槍,擔心他會做傻事,“你可別衝動,對方是日本人,咱們惹不起!”
日本人要是死在這裡,餐廳保不住倒是其次,就怕會因此而引發難以控制的大事件。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成爲日本人對華族開戰的藉口!
馬峰收起槍,拉着何韶晴的手,“放心,我有分寸。”
她倒是不擔心馬峰會衝動行事,就是不放心香菜目前的處境。
空知秋看錶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幾乎都沒怎麼注意香菜,當他發現聖祥酒店門口的記者向酒店蜂擁進去,不禁露出了狐疑之色。
距離記者招待會召開,還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爲什麼蘇青鴻一直沒有露面?
他給身側的一名日本武士小聲交代了幾句,那名日本武士應了一聲後離開了河馬西餐廳,向聖祥酒店的方向而去。
不多久,他就回來了,給空知秋帶了消息,“記者招待會已經開始了。”
空知秋臉色驀地一凝,他在這裡做了幾個小時,根本就沒有看到蘇青鴻的車子和他的人,難不成他從別的門進了酒店,還是他提前到了?
對空知秋來說,還有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日本武士看了香菜一眼,低聲向空知秋報告:“蘇青鴻大概是從江映雪那裡聽到了風聲,將原定的一個半個小時的記者招待會縮短到了二十分鐘。”
空知秋大爲吃驚,向香菜看去。
香菜不能出去湊熱鬧,人有點百無聊賴。
“你做了什麼?”
面對空知秋的質疑,香菜一臉莫名其妙。
空知秋惱怒的問:“是你讓江映雪去給蘇青鴻通風報信的?”
他真是小看了這些女人,防住了香菜,居然沒能防得住江映雪!他以爲江映雪只是來餐廳吃飯的,不爲其他。
他來餐廳之後,就發現香菜和江映雪有過一次接觸,那就是在洗手間。
他雖然派了人去,但那日本武士似乎臉皮薄,沒好意思硬闖女洗手間。那武士就在洗手間的門口站了一會兒,沒聽出裡頭有異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