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內外安排妥當,人手得力,木艾只要每十日查一下花銷賬冊,其餘時候就可以隨便安排了。當初事事親爲,甚至翻地種田,她就盼着有人分幫,可以悠閒懶散度日,如今真做了甩手掌櫃,反倒突然覺得無趣了。
夏至當然不敢讓自家夫人動手做這些粗活,連忙跟在她身後勸說,也沒有成功,只得又找了把掃帚,掄的飛快,心裡想着自己要搶着多幹一些,夫人沒得掃也就罷手了。想法是不錯,可惜卻沒料到,事有湊巧,從廚房出來站在下風口望天的陳嫂正被她揚起的雪沫兒澆個正着。她本是肖府管家的兒媳,丈夫在酒樓裡當大廚,她也在內院的小廚房裡上竈,偶爾琢磨些小吃食哄得夫人高興,在夫人面前也算紅人兒,平日裡仗着勢,凡是經她手的事,常常吃拿卡要,惹得府裡衆人都有些怨言,但是懼於她的背景深厚也不敢多說什麼。這次,肖恆考慮到妹子寡居的身份,就把她派到這裡來學習新菜式。她心裡喜滋滋的猜測自家老爺的義妹,怎麼的也是個大戶人家,可是,來到這裡一看,真是大失所望。原來是一個寡居女人帶着幾個奴僕住在這麼偏遠的小村子裡,就算院子建的不錯,但是,也比不上城裡的大宅子啊。心裡就有些瞧不起,連帶着說話做事都有些輕慢。如此七八天過去,看着木艾在內的衆人都沒有什麼反應,就更加傲慢起來。秋分幾個人都不耐煩與她打交道,但是,又不願拿這些小事去煩夫人,就想着忍忍,她又不是自家府上人,不可能一輩子住這裡,只要忍過半月,等她回去肖府就好了。
今早,陳嫂在暖屋子裡睡得香甜,但是礙於要爬起來準備飯食不能久睡,心裡就有些怨氣,如今被人兜頭澆了一捧雪來,怎麼還忍受得了。
木艾這些日子一直在練習心神對靈氣的控制,無論做什麼事,都分出一絲心神注意維持着靈氣罩。說來也神奇,夏季時有了靈氣,就很涼爽,而到了這冬日,靈氣罩裡又很溫暖,這個發現讓她十分高興,所以,雖然入冬落雪,天氣寒涼,她的衣着還是很單薄,任春分幾個如何勸說也不肯多加件厚的,依然還是素色的夾襖或者薄棉襖,冬日雪地裡就極不顯眼。此時她又已掃到院門附近,陳嫂就沒注意到她的存在。反倒是夏至穿着新作的鵝黃色棉襖,站在雪地裡特別醒目,讓陳嫂一下就抓住目標了。
“是哪個賤蹄子,一大早兒的就在這瞎折騰,也不看着點兒人,眼睛都瞎了啊!”她的聲音又尖又利,讓木艾猛的皺了下眉頭,回身看見是她,就沉下了臉。她平日裡懶散,多數時候都在書房看書,或者寫些計劃,很少管院子裡這些閒事,但是這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春分也曾隱晦的和她提過幾句這陳嫂的事情,本以爲這女人不過是勢利眼了一些,如今看來,恐怕要更甚一些,在主人院子裡就這麼大聲叫罵,不是心智不全,就是根本沒看得起主人家。
這邊夏至正彎腰努力加緊幹着手裡的活兒呢,突然聽見陳嫂叫罵,她也有點發蒙,左右看了看,只有自己和夫人在院裡裡,而離陳嫂最近的就是自己了。她脾氣本來也不是個軟的,當下就站直了身子,反駁出聲,“陳嫂,你罵誰呢,如果是我掃雪碰到你了,那是我不小心,給你道個歉就是了,至於這麼大聲叫罵嗎,你們肖府就是這規矩啊,也不怕人笑話了去!”
“你說誰呢?賤丫頭,我們肖府是啥門第,你們這是啥門第,還笑話我們,你配嗎?下賤奴才,就你這樣的,在我們府裡,治不死你。”陳嫂沒料到夏至還敢回嘴,氣的臉色通紅,叉起了腰,繼續叫罵。
夏至也不示弱,聽她嘴裡辱及自家,也惱怒起來。
“你們門第好,你還到這裡幹什麼啊?我是下賤奴才,你難道就不是了?你就高個幾等也不能變成主子啊。別說我不在你們肖府裡,就是在那兒,也早一狀告到主家那裡,打死你這個潑婦。你看看你來了幾天,都做了什麼好事,除了嫌棄吃穿用度,就是吹噓自己能耐,你還會幹個啥…”
夏至正說到一半,秋分聽見聲音從廚房跑出來勸架,看見木艾沉着臉站在院門前,馬上出聲打斷夏至,“都不要吵了,夫人在呢。”
木艾被這兩個人氣得反倒笑了,一臉不在意的擺擺手,“沒事兒,讓她們繼續吵,我聽着還挺新鮮的。”
夏至知道自家夫人性子好,爲人寬厚,凡事不愛計較,自己手腳重,多有失手打碎茶杯碗碟之事,夫人也從不責罰。可是,今日夫人這樣明明很生氣,卻笑着說話,她卻從來沒見過。心裡明白夫人這是真生氣了,也不顧地上積雪沾溼衣裙,連忙噗通跪了下去。“夫人,奴婢錯了。”
陳嫂這時也看見木艾站在一邊了,想起剛纔自己罵得那些話,心裡就有些害怕,但是,轉念想想自己也不是她的奴婢,她也沒資格管教自己,也就沒有跟着跪下,反倒像沒事兒人一樣,和木艾打了個招呼,“夫人早啊,讓您見笑了。”
木艾也不理她,直接對秋分說道,“早飯好了嗎?”
秋分正有些急的不知所措,聽見夫人問,馬上回道,“好了,夫人。按夫人昨日吩咐,今早兒是菘菜豬肉包子和包穀面兒粥,還有素炒菘菜和蔥爆雞蛋兩樣小菜。”
“知道了,別忘了趁熱給西院送去。我那份兒就不必上了,你們分吃了吧。夏至跪到書房去,陳嫂也回你自己房間去,沒有吩咐不得出來。”木艾說完轉身回了屋,夏至嚇得嚶嚶哭了起來,陳嫂聽見沒處罰自己,徹底放下剛纔還有些懸着的心,輕蔑的看了夏至一眼,鼻子一哼,趾高氣昂的像個獲勝的將軍似地,回房繼續睡懶覺去了。
秋分看了夏至一眼,向着書房的方向一使眼色,然後就急急跑去找春分了。
待春分端了熱茶敲敲書房的門,聽見夫人在裡面應了,這才慢慢的開門進去,夏至正跪在牆角掉眼淚,見到春分進來,一臉的委屈和期盼。春分低垂了眼簾,就像沒有看到她一樣,穩穩的託着方盤放到書桌上,把茶杯放到桌邊。
木艾擡頭看了她一眼,收了手裡的筆,把信紙疊了幾折,塞到信封裡。然後也不說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