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恆看着她臉色越來越白,眼裡愧疚更深,想要開口辯解,卻最終只化成了一聲悠悠的嘆息,在心裡迴盪,有些事有些人,哪怕他不是有意爲之,但是傷害了一次,就只能看着那傷口,那隔閡,越來越大,再難以恢復當初的樣子。
良久,木艾輕笑出聲,垂眸把囘玩小兒子的手指,問道,“陛下是打算把辛巴接回宮去吧?”
“當然。”上官御風點頭,完全沒有半點猶豫。
木艾微微顰了眉,好似很是猶豫一般,手下卻不着痕跡的掐了辛巴一下,快色眨了眨眼,
辛巴瞪了一雙大眼睛愣了愣,然後立刻改抱了媽媽囘的腰開始聲嘶力竭的哭喊起來,“不要,媽媽不要扔下辛巴,辛巴不要去什麼宮裡,辛巴要跟着媽媽。”眼淚大顆大顆的從他眼睛裡滴出來,小手都攥出了青筋,臉上那般惶恐神色,任誰看了都忍不住要心疼,到底是什麼讓這孩子恐懼至此。
木艾焦急的把小兒子抱在懷裡輕哄,可惜他的身子卻緊緊蜷成了一團,抖得如同秋風裡的枯葉,完全聽不進去一般。木艾眼淚也開始滴答淌了下來,甚至都顧不得拿帕子擦去,只是用力摟着小兒子,柔聲哄道,“辛巴不怕,不怕,辛巴怎麼不相信媽媽了,媽媽在呢,媽媽不會丟下辛巴,辛巴不怕…”
大禹和幸兒不知媽媽和弟弟在配合演戲,早繞過沙發跑到前面,又不知道如何勸慰,只得一起從身後抱着辛巴,幸兒和辛巴整日裡吵鬧,但是感情卻極好,此時見二哥這般驚恐,早哭成淚人了,“二哥不哭,幸兒不讓你走。”大禹極心疼的摸着弟弟頭髮,“辛巴不哭,哥哥也在呢,咱哪裡也不去,咱就跟媽媽在一起。”
上官御風見小兒哭得如此可憐,反抗如此激烈,有些出乎意料,站起身似乎想要上前哄勸,但最終還是放下了手。
木艾母子幾人哄了好半晌,辛巴才漸漸安靜下來了,但還是因爲哭泣過久的關係,不斷打着氣隔。
木艾從空間裡取了半杯水、半片安眠藥,混在一起,然後把小兒子抱在懷裡,一口口喂他喝了下去,不過盞茶功夫,懷裡就傳來平順的呼吸聲。
大禹立刻上前把弟弟抱了起來,木艾一邊揉着麻木的胳膊,一邊說道,“把他抱到我房間去,你們先守一會兒,媽媽馬上就上去。”
大禹點頭,帶着幸兒,抱着辛巴就上了樓,誠兒和濤兒對視一眼,遠遠給上官御風行了個禮也隨後跟了上去。
木艾喝了口茶水,好似想到了什麼,伸手拿了帕子抹起了眼淚,說道,“陛下,我雖然不知當然因何辛巴會流落在外,但是想來一定很是驚險,甚至很血腥,因爲這孩子確切的說,不是妾身撿到的,是神山上的兩隻白囘虎叼到我門外的。當時他身上的白色錦緞衣衫都已經變成了黑色,簡直被血跡浸透了。
最初幾個月,這孩子根本不說話,除了我之外也不喜歡讓任何人接近,每個晚上都要蜷在我懷裡才能入睡,白日裡哪怕下田都要把他背在背上,寸步不離。
後來時日久了,又有另外兩個孩子相伴,他才慢慢開始說話,變得如今這般活潑模樣。不過,當年那驚恐的病根兒還是落下了。這孩子不能一個人呆在黑暗裡,特別是不能離開熟悉的環境,否則就會像今日一般恐懼發狂。這也是我出門遊玩,還要如此費力帶着這棟房子的原因。
如今陛下開口說要讓他去一個對於他來說,完全陌生的地方,勾起了他心底深處的巨大恐懼,纔會這般發狂。”
上官御風垂了眼眸,捏了茶杯的手指開始發白,半晌沉聲說道,“當年之事,是朕疏忽了,才讓他們母子受了大難。不過,他是朕的皇子,總要回到宮裡去,時日久了,他習慣就好了。”
木艾心裡有些不喜,剛纔辛巴反抗如此激烈,他居然還是堅持要帶回他回宮,忍不住就皺了眉頭,語氣也硬了起來,“陛下,恕我直言,自從陛下知道辛巴還活着,並且養在我府裡,距今已經四年多,陛下卻一直沒有把他接回來的意思,想來也是有些顧忌吧,比如那些謀害了他們母子的人。那現在陛下要接回辛巴,是因爲那些人都已經被剷除了嗎?是能夠保證他在宮裡就不會受一點兒傷害嗎?”
上官御風被戳了心窩,微微有些惱怒,“朕的皇兒朕自然會護着,仙夫人不會是不捨得放他走吧。”
木艾微微一笑,“當然,當然捨不得,這是含辛茹苦照料了一千四百多個日夜的孩子,我捨不得他受苦,受委屈,捨不得他去一個世間最陰暗最骯髒的地方,有什麼不對?”
“放肆!難倒你想抗旨不尊,你不要以爲有些手段,就可以跟朕講條件。”上官御風終於惱羞成怒。
肖恆連忙不顧父親的牽扯,跪下磕頭求情道,“陛下息怒,仙夫人家鄉在海外,不懂百花的規矩禮法,還望陛下海涵。”
木艾冷冷一笑,“抗旨不尊?好大的帽子,都說陛下是百花史上最賢明的君主,我養育了辛巴四年多,我不相信陛下沒有一點賞賜,反倒要降罪於我。如果陛下不怕天下人猜測,陛下是貪圖我那幾家鋪子,就儘管降罪就是了。”
“你…”上官御風怒髮衝冠,身爲百花帝王,一國之主,他的一句話可以決定一個家族幾百口的生死,什麼人見了他不是卑躬屈膝,伏地叩首,沒曾想今日居然被一個女子如此擠兌!
木艾也不理他鐵青臉色,原本夏侯烈背信,她雖輕輕放過了,無非是不想再樹一個強敵,其實心中實在存了氣惱,第一次和小兒子演習示弱,這國主還不吃這一套,她也厭煩了,索性強勢一些,“我相信陛下是真心疼愛五皇子,想要接他回宮去接受正統教育,將來在陛下囘身前盡孝,這些都是無可厚非。
但是,陛下考慮過沒有,辛巴已經五歲流落,如今已經在我身邊生活了五年,我生性心軟仁慈,辛巴耳聞目染,心地自然太過純良,宮中是非多,有心人也太多。如若辛巴進宮去,陛下日理萬機,不可能日日把他帶在身邊,萬一辛巴再遇到什麼危險,可沒有老虎再把他叼到我門前求救。就像一隻被馴養得脾氣溫和的野獸,重歸山林之後,弱肉強食之下,等待他的必然是悽慘的下場。
陛下不要說後宮沒有那般可怕,如果不可怕,辛巴的生囘母是怎麼去世的?”
上官御風不知是被木艾說服了,還是想起了什麼往事,臉上怒色漸褪,但是,卻還是不改初衷,“朕不得不承認,仙夫人辯才極好,而且宮中也確實不平靜,不過,夫人今日施展仙術,改山換景,過不上幾日就會天下皆知,而五皇兒的身份也必然會曝露,到時,夫人恐怕也護不住他。”
木艾微微氣惱,如果早有人告知她辛巴的身世,她也不會如此高調,可是事已至此,只能盡力彌補,她可不相信,以她如今的實力還保不了一個孩子的安慰。擡眼見老狐狸安伯侯低垂着頭,盯着茶杯,好似上面的紋路有多精美一般,肖恆則急得眼睛都紅了,顯然是怕她觸怒國主,惹來殺身之禍。罷了,木艾暗自嘆了口氣,到底還是要退一步的,畢竟還有這麼多擔憂她的人,萬一真和皇家硬頂下去,恐怕要連累太廣。
況且現在她哪拍胸脯打包票說可以保辛巴無恙,這國主也不見得相信,他作爲一國之主,還要受各方勢力制約,此時,她一介婦人,雖說身懷神秘異術,難道還能比帝王更強大?
“陛下,辛巴如今已經十歲,雖說尚有些微童稚之心,但是,已經可以替自己做決定,我們爭論宮裡還是此地安全,都是無用,還是給他幾日功夫,要他自己思慮吧。”
上官御風嘲諷一笑,“五皇兒剛剛可是十分不喜回宮,恐怕思慮幾月,最後也是會留在夫人身邊,夫人好算計。”
木艾伸手揉了揉眉頭,“陛下所言有理,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哦,願聞其詳。”
“我會勸服辛巴跟陛下回宮,但是,以三月爲期,如果三月內辛巴習慣宮中生活,或者陛下可以保辛巴平安無事,亦或者最後辛巴主動要求留在宮中,那我絕對不會阻撓,並且會拿出十樣新種子,助陛下強國大計。但是,如果這三月內,辛巴始終不適應宮中生活,或者受暗算危急性命,陛下都要立即放人。那十種種子,我也會照樣獻上!陛下以爲如何?”
“種子?和稻米一般的種子嗎?”直覺裡的反問,卻把帝王的本心暴露無疑,任何事都沒有江山社稷重要,包括親身血脈。上官御風眼裡精光爆囘射,如果能再多幾種高產的糧食,甚至是像土豆那般耐儲存之物,不出三年,百花國大軍足以踏平南蠻、西疆、東域,而他將是百花歷史上最偉大的開疆聖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