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白衣看着衆人都各自進了自家的木屋,燈火陸續熄滅,就拍了拍腰側的酒葫蘆,輕輕一笑,縱身跳上了身後的木屋,果然頭領如同每日一般坐在上面的對月沉默。
“我昨日打了壺三十年的狀元紅,剛纔可沒捨得給那幫粗人糟蹋,怎麼樣,要嚐嚐嗎?。”
歐陽搖搖頭,低垂眼簾看着手裡的扁平小酒壺,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着銀色的光芒,放在鼻端輕嗅,在記憶力找尋着熟悉的酒香。
任白衣聳聳肩,自顧對着葫蘆喝了一大口,粗魯豪氣,完全不似白日裡的清雅瀟灑。“真不懂你這冰塊,好好的稀罕酒壺,非要裝清水,好像咱們百花沒有好酒一般。”
歐陽原本抿緊的脣角卻突然翹了翹,“百花的好酒都在一個地方,喝過之後,凡酒就再難入喉。”
如同閃電一般迅速出現又消失的微笑,驚得任白衣差點扔了手裡的酒壺,他從跟着這人建了梵天宮開始,怎麼也有一年多了,交情莫逆,今日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人笑,雖然短暫,但是他絕對不是眼花。心裡立刻對這個產好酒的地方起了興致,究竟是什麼地方居然平日裡言簡意賅得能憋死人的首領,一次多說了這麼多字?
“什麼地方?釀得酒真有這麼好喝,有機會我一定要去見識一下。”赤裸裸的八卦語氣,萬分好奇的臉色,可惜歐陽根本不吃這一套,好似剛纔那些話不是出自他口一般,又沉默的抿起了酒壺裡的清水。
任白衣泄氣了,也不費那個力氣逼問了,他知道這人的怪脾氣,如果他不想說,那就是天王老子也問不出來。眼珠兒轉了轉,他又換了話題,“對了,金姑娘畢竟是個女子,金羽又極疼妹妹,下次你就開開金口,誇讚幾句吧,也省的總得給你打圓場。”
歐陽皺了眉,“男的行,女的不行。”
任白衣把這句話在心裡分析了無數遍,才勉強明白,他是說,誇讚男的行,但是絕對不會誇讚女子。他的眼睛立刻又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爲何女子不行,難道你怕引起誤會。我說,人家金姑娘可不錯,長相、廚藝女紅都不錯,這次任務完成的又這般利落,這樣的好姑娘上哪裡找去啊。你是不是抹不開臉面,若不然我去幫你說合一下?”
話音未落,歐陽一個眼刀就扔了過來,任白衣卻毫無所覺般又往前擠了擠,嬉笑道,“不會是被我猜中了吧,你真喜歡金姑娘,早說啊,我現在去說親,明日你們就能成親入洞房了。”
歐陽忍着想要把他踢下去的衝動,冷冷蹦出一句,“不必,我有要娶的女子。”
任白衣一聽,立刻就蹦了起來,激動得甚至踩裂了腳下的一方木頭,他卻毫無所覺的連聲問道,“是誰,是哪家姑娘,什麼時候成親?”
歐陽淡淡瞟了他一眼,又不說話了,只急得任白衣就差變成抓耳撓腮的猴子了,才聽他低聲說道,“她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會做天下最好吃的飯菜,會釀天下最好喝的酒,會把水果拼成奇怪的圖案,會和孩子玩鬧…”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就如同呢喃一般,聽得正暗自歡喜的任白衣狠狠替金瑤掬了一把同情淚,別的不說,就只聽這溫柔語氣,任誰都能猜到那女子在首領心裡的地位,金瑤的一片癡心恐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同情歸同情,這樣聽首領說話的機會可不多,他當然要多挖掘一些細節出來,“聽着倒真是個好女子,什麼時候成親?兄弟們一定要討杯喜酒喝?”
“等華家之事完了,我就…”只答了一半,歐陽就收了話音,不知是因爲今晚這殘月太亮了,讓他想起了那些擁着那個女子賞月的日子,今晚居然多話起來,回身斜了那個滿臉興味的好友一眼,直看得他尷尬笑了,連連擺手保證,“放心,我不會亂說的。”
低頭輕輕擰上酒壺的方蓋兒,“據說華家請動了冰火雙煞,過上半月就會到蓉城。小醉仙那裡再多派幾人去看着,別出了紕漏,家主繼任那日恐怕有場惡戰。”
說完也不等任白衣應下,就跳下了房頂,推門進了屋。
任白衣小聲的歡呼了兩句,一口氣喝了半壺酒,轉身也跳下了房頂,直接就奔了不遠處還亮着燈的小屋,今晚挖了頭領這麼多八卦,他實在忍不住要馬上找個人分享。
歐陽輕輕關了木窗,平躺在牀上,明日裡恐怕真個谷裡就都知道了他有心儀女子的事,最好那金瑤再也不要來惹他厭煩,他的心裡從來都只有那個謫仙般的女子,無論三年,三十年,還是三生三世,他都要娶她爲妻。
這般想着,他一手摟着兵器,一手摸着胸口處的酒壺,慢慢睡了過去,月光透過窗櫺,如同心愛女子那雙最柔軟的雙手,慢慢撫平了他微皺的眉頭,緊抿的脣角也不知不覺間翹了起來…
花都西城門因爲通着風景最好的祁連山脈,都城裡但凡有些權勢的人家都在那邊建了別院,平日城裡住的悶了,就坐上馬車,三四個時辰,五六十里的路程,就可以貪上幾日清閒,春日賞花,夏聽細雨,秋望明月,冬踏玉雪,很是愜意悠然,所以,城西的官路無論何時都車馬不斷,當然路邊那座因爲被白癡主家種了桑樹,一度在花都成了笑柄的半月山,衆人也是極熟的。
可是這一日,西門外的官路上,不到一個時辰就被堵得水泄不通,不是因爲哪家壞了馬車橫在路中,也不是河水突漲沖斷了道路,而是衆人無一例外的都停了車驚訝的看着那個半月山,那山腰上原本只露了屋檐的幾間院子旁邊,似乎只是一夜間就多了一座極奇特的二層小樓。
那小樓似乎全都是用了粗圓的杉木建成的,但是,房前卻突兀的砌了一座石頭煙囪,房頂也多了幾個小小的窗子,當然這些都不算什麼,說出去,衆人也只會猜測是那個建造大師一時心血來潮,創新了一把。
但是,最讓衆人的驚奇的是,房子上的那些窗子,無論大小,都鑲着一層似玉非玉,似琉璃非琉璃的東西,卻又比這兩樣東西都更加通透,陽光一照,就反射出清清淡淡的光。
偶爾二樓或者房頂的小窗子前會晃過幾個小丫鬟的身影,惹得眼神好的人抻直了脖子細細打量,然後或者回身稟報主子,或者和身邊的同伴議論兩句。
車裡的主子們也都掀了簾子去看,嘖嘖稱奇之下,暗暗猜測恥笑,那個候府的敗家子不會又聽了誰人的攛掇,賣了所有產業建了這處房舍吧,,明日也要讓人去打探一下,這小樓是哪位大師主持建造,最好自家也能建上一座,多雅緻多奇特啊。
就在衆人這般議論打量之時,突然有個女子從屋前跳了起來,輕飄飄落在房頂上,月白色的衣裙,碧綠的腰帶,高堆雲鬢,雖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她那般負手挺立在高高的房頂,如同俯視衆生的天神一般高貴,只淡淡掃來一眼,就讓衆人沒來由的同時榻了肩膀,心裡莫名生出一種敬畏。
有那自覺身份地位不低的各家主子,難免覺得失了臉面,一個站在房上的女子,怎麼就讓自己弱了氣勢,可是下一刻他們看到的情景,卻在他們以後的人生裡成了最豐厚的談資。
那個女子就那麼站在高處,極舒適的沐浴着夏日裡最烈的陽光,微微擡起手一揮,路邊不遠處的那幾畝稻田上空就突然下起了小雨,小雨慢慢浸潤了有些乾枯的稻苗,然後就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從一根筷子那樣的高度飛速漲到了半人高,分櫱抽穗,最終甚至超過了旁邊那幾塊田裡的一衆同胞,就好似受到了大地最大眷顧的寵兒般,異常青翠喜人。
衆人驚愕之下,尚未反應過來,房頂那女子的手又揮動了一下,這次原本長滿了整座山頭的枯黃桑樹,突然就在衆人眼裡消失不見了,然後一棵棵開滿粉色小花的矮樹就冒了出來,不到片刻就覆蓋了整個山腰以下,而山腰以上則分了顏色,先是一層白色花朵,再是一層紅色花朵,如同雨後彩虹般絢麗,山頂最高處則是一片金黃,恰到好處的給平凡的小山戴了一頂金色的皇冠。
那女子做完這一切,似乎仔細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伸出一隻手指,在粉色花樹裡輕輕劃了一圈兒,立刻就有一人高的灌木細細密密的長成一圈牆壁屏障,把粉色花海隔成了兩半。這下女子好似滿意了,衝向衆人的方向,微微點了點頭,又輕飄飄的跳下了房頂。
此時的官路經過長時間的擁堵積攢,沒有一千人也足有八百人了,可是卻奇蹟般靜得連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都能聽得清。
直到那個女子消失了很久,衆人才合上了驚得大開許久的嘴巴,然後立刻像被打了雞血一般,車裡的主子跳下了車,用力的揉眼睛,極度懷疑自己剛纔出現了幻覺,而那些隨從小廝則拼命的讓同伴掐自己一把,疼的嗷嗷叫之後又大喊着,“天神啊,我看到什麼?神蹟!神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