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防備間,林飛白已經轉身過來,一把將他擁在懷裡,王錚的“你”字還沒有開口,卻見對方一雙晶晶亮的清澈眼睛望着他,既沒有一絲尷尬,也沒有一絲嘲諷,彷彿他對他剛纔的所作所爲沒有一絲兒知曉。看得王錚不由自主地將那個你字吞了進肚子了,不知怎麼地,一對上對方的眼睛,心中便浮起一絲愧意,總覺得他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兩人上到岸邊,林飛白自然是背對着王錚,直到他穿好衣服復才施施然轉身過來,一對明眸笑意盈盈地看着王錚,王錚只道他對自己是朋友之誼,卻也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見他渾身溼漉漉的,還在從頭髮上往下滴水,便說道:“飛白,你還是把溼衣服脫下來吧,不然會着涼的。”
卻見林飛白朝他粲然一笑道:“阿錚,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王錚點點頭。
但見對方臉上笑意更濃,隱隱露出激動之色道:“你能夠關心我,我真得很開心。”
王錚想不到自己稀鬆平常的一句關心話語會引來他這麼大的反應,看他笑盈盈的樣子,卻也跟小時候的他沒什麼兩樣,還是這麼地天真爛漫,心中半是高興半是愧疚。若是老天沒有將他倆分開,若是他倆能夠早點相識,也不至於釀成今天這樣的尷尬境況。雖然已經接受了現實,可他心裡仍是未能解開這個疙瘩。
林飛白仍是將王錚帶回了桑玉澤那裡,告訴他唯有養好了傷才能夠找到他師弟,替他師父報仇,又讓他寬心,他會幫他打探他的師弟妹的下落的。王錚知道他講得有理,也沒有反對。他滿懷諸多心事,又經歷一番跋涉辛勞,不久就沉沉睡去。待到第二天醒來,打開房門的時候,眼前便出現了兩個人。
一個他認識,自稱是林飛白的婢女,另外一名玄衣男子,卻很臉生。
“少夫人,你醒啦!”
王錚猛地一驚,還以爲是聽錯了,等到白素素再度對着他喊了一通,他始才知道自己沒有聽錯,不由狐疑道:“什麼少夫人?素素姑娘,你在說什麼?”
白素素笑道:“看來這件事少主還沒有跟王大俠你提起。”
“說什麼?”王錚疑惑更重。
白素素柔聲說道:“王大俠你別誤會,這件事情是我們自作主張,少主並沒有和我們講起你和他已經……”說罷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啓齒那般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我們也是趁桑先生替你看病時偷聽來的。是這樣的,從小老門主對少主就管教甚爲嚴格,不許他出去拈花惹草,立下規矩,若是損害了哪家姑娘的名節,就要將她娶進門。”
聽得王錚心頭一顫,剛要把“可是我是個男人啊”這句話給說出來,卻被白素素揚手止住,要他靜待她說下去,只聽她繼續道:“可少主他跟別人不一樣,他不喜歡女孩兒。”
說着朝對面的王錚笑了一笑:“王大俠勿怪,這件事江湖上覺得稀奇,可無定門下上卻都知曉好長時間了,如今早就見怪不怪了。老門主雖已過世,不過少主說定下的規矩還是要遵守。不怕王大俠笑話,如今少主都二十出頭了,還不見他有什麼喜歡的人,我們做奴婢的還在暗自擔心呢。現在見到少主對王大俠這麼上心,可見少主是很喜歡你的。”
王錚急忙打斷白素素的話道:“素素姑娘,你們千萬別誤會,我和飛白,我和林門主之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那件事純屬意外,我跟他只是、只是朋友而已。”
白素素皺眉道:“是嗎?”
王錚點頭道:“千真萬確。”又道,“這件事我會跟飛白,啊不,跟林門主解釋清楚的。”
白素素和旁邊的荊正陽對視一眼,眼中露出失望之色,白素素說道:“原來如此,可現在少主並不在這兒,他去……”說着,便似說漏嘴了那般捂住了嘴巴,臉上露出些許兒驚慌。
那旁邊一直不吭聲的荊正陽臉露斥責之色道:“素素,少主不是不要你亂說的嗎,特別是在王大俠面前。”
王錚見他們神色有異,事關林飛白,他又怎能不問個清楚,急忙道:“兩位,能否告知王某,畢竟飛白他是我朋友,我也會擔心他的。”
“這……”白素素臉上露出猶豫之色,望望身邊的荊正陽,又看看一臉憂色的王錚,終於還是豁出去了說道,“是這樣的,有人託長安鏢局押了一批紅貨給無定門,少主事先得知玄冥教的人會在鏢車經過落楓峽的時候來截貨,也就是昨天晚上,本來已經埋伏好了門人,只等少主坐鎮,擒拿盜賊,可惜……”
她盯着王錚,露出憂鬱之色道:“可惜昨天少主一晚上都沒有露面,敵衆我寡,鏢車就給搶了。少主知道了消息,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要找到玄冥教的人討回貨物。”
王錚聽了,重重“啊”了一聲,聯想起昨晚之事,萬萬沒想到,林飛白爲了救他竟然拋下了這麼重要的事,造成這樣大的損失,滿臉愧疚之色,垂頭嘆氣道:“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要不是因爲我,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荊正陽說道:“素素,不是不讓你說嗎,你還要說。”
白素素道:“是我多嘴了,我知道少主不讓我們說,是不想王大俠自責。”說罷寬慰王錚道,“王大俠你不要往心裡去,這也是場意外,少主是不會怪你的。”
雖然無定門的人仍還和顏悅色地對待他,可王錚心裡如何過得去,自覺欠了林飛白天大的人情,他想要去助他一臂之力,可又清楚自己現在的實力,唯有傷勢復原,才能報仇報情。因此按捺住焦慮之心,在桑玉澤的草廬裡住了四五日,卻仍是不見林飛白回來,不禁焦心起來,以爲他出了什麼意外。
問白素素、荊正陽兩人,兩人也是推說不知,只說自己是奉少主之命留下來照顧他的,至於林飛白的行蹤他們也不清楚。這一日,卻見白素素、荊正陽兩人來到他房`中,只是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
王錚見他們這個樣子,心頭咯噔一聲響,忙追問道:“是不是飛白他出事了?”
“不不,王大俠你別誤會,”白素素擺手道,“不是少主出事了,是門人找到了你師弟師妹的下落。可我們也知道,一旦說了,王大俠必定是要走的,王大俠前一次就不辭而別,這次再走,少主只怕回來看不到你,會傷心。”
王錚聽了,也遲疑了起來,在他心中,林飛白的安危是跟他的師弟師妹份量一樣重的,可要他一直呆在這裡,他是怎麼也坐不住的,想來想去,便說道:“林門主接二連三地救了我,這份恩情我這輩子做牛做馬也報答不清。我現在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等我找到了師弟師妹,辦完了事,我會回無定門去找飛白的。”
白素素笑道:“既然王大俠去意已決,我們也不好阻攔了,我相信王大俠是個信守承諾的漢子。”
王錚神色堅定地朝他們一點頭。
王錚按照白素素他們提供的線索尋找而去,果然不久之後就在城中一家小酒館裡找到了師弟師妹三人,三人見到他自然也高興,慶幸大師兄安然無恙,沒有被歹人所害。三人提起那夜聽到於向榮親口說是他害死了師父反而嫁禍給大師兄,都是既憤又怒,又對王錚滿懷歉意。
然而在說起這件事之餘,看向他們大師兄的眼光不由多了幾分尷尬。王錚聽到他們說是有蒙面人將他們抓到窗口,他們始才聽到了談話,便清楚他們自然也聽到了先前的談話,知道了二師弟對他的心思,不由面色黯然。
師父雖然不是他殺的,卻是因他而死,即使今後報了師父的仇,他也不能也不願再回九華派去了,他只覺得自己像個罪人,即使師兄弟妹們不會怪他,他心中終究是有隔閡,終究還是不能釋懷。
眼看天色漸晚,四人決定在城中先宿一晚,等第二天再啓程去追查於向榮的下落。之後四人接連打聽了數日,卻仍是一無所獲。那一日他們在客棧裡結賬的時候,王錚忽見一抹素色纖細的人影出現在視野之中,定睛一看,不正是白素素嗎?她既然出現在這裡,會不會意味着林飛白也在這裡。
這樣一想,他心頭不禁激動起來,急忙喚住她,白素素見到他,也是眼前一亮,喊道:“總算找到你了,王大俠!”
“素素姑娘,是不是飛白他……”
白素素眼中露出戲謔之色道:“我就知道王大俠一開口就會提少主。”
王錚面色一赧,心裡雖然以爲自己這樣的舉動不算反常,可總覺得對方是話裡有話,然而他一時半兒也是領悟不到。
素素道:“少主前幾天就回來了,聽說王大俠走了,他放心不下你,就來找你,不過……”隨即再度吞吞吐吐起來,好像有難言之隱。
“不過什麼,素素姑娘你有話就直說吧。”王錚總覺得她這幅模樣老是能夠牽扯起他的心,讓他往不好的地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