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若是忍不住地話,咱們可以上前去借口水喝,與岳父岳母他們見上一面。”站在下耳村溝渠旁揚柳樹下的陰涼處,柳一條試着開聲向一旁的媳婦兒說道。
看着媳婦兒一直呆呆地站在這裡,眼淚刷刷刷地一個勁兒地往下流落,柳一條的心裡,疼得厲害。
“不,不用了,”緊了緊抱着小寶兒的雙臂,張楚楚淚眼迷離地看着溝渠對面,正在田中勞作地張卟亮夫婦,泣聲說道:“若是真個去了,妾身定是會忍之不住,徒增煩惱。一年沒有與爹孃他們相見,他們二老現在看去,消瘦了許多。”
“嗯,”柳一條擡手輕拍了拍媳婦兒的肩膀,順着她的話頭兒在一旁輕聲勸慰:“岳父岳母的身形雖顯消瘦,不過看他們的氣色,卻是並沒有任何不妥之處,身子都還健朗,娘子可放安心。日後爲夫會着無塵多來照拂一下他們二老。”
擡頭也朝着張卟亮與張劉氏所在地方位瞧看了一眼,看這老兩口正在趕着一頭耕牛墾地,柳一條不由輕搖了搖頭,若非是他的這個老泰山脾氣太過執拗,非要守着他們家的那幾畝良田不肯離開,始終都不願搬到柳府去入住,更是一口氣趕走了所有從柳府派來的丫環下人,今日裡楚楚也就不會這般憂心了。
說起來,這個張卟亮與柳老實都是一個脾氣。不願平白地接受旁人地施予,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兄弟,是自己的女婿。
想當初,柳家的日子過得那般窮苦。甚至於在兒子被人給打得半死地時候。柳老實不也是沒有想過要去求得楊伯方地幫助嗎?
柳老實雖然憨厚,老實,可他並不是傻瓜,柳一條不相信,他會不知道楊伯方地能力與手段。可以很容易地就能幫他們柳家出口惡氣,討回公道?
“還是算了,爹的脾氣我知道,無塵管家便是再派人來,還是會被爹以各種藉口給攆趕回去,夫君就不用再費心了。”眼睛一直沒有離過前面的那片土地,張楚楚看着爹孃佝僂的身形,幽幽地向柳一條說道:“能夠看到他們二老都還安好。妾身就已經很開心了,就莫要再着人去打擾他們了。”
說完,張楚楚收回目光,擡起衣袖輕拭了拭了眼角地淚水,決然地抱着兒子移步擡腳鑽進了馬車。一刻也不敢在原地停留。她怕再在那裡看下去,自己會真的不顧一切地衝上去。與爹孃相認。
唉,瞅了一眼遠處地岳父岳母。又回首看了一下剛蹬上馬車地漂亮媳婦兒,柳一條無奈地輕嘆了口氣,若非是因爲自己的無能,楚楚與岳父他們現在地境況,又何至於會如此不堪看來,有些事情,是真的要加快進度了。
“夫君,爹孃已然見過,咱們這便回去吧,”掀開窗簾兒,張楚楚善解人意地輕看了她的夫君一眼,開聲向柳一條說道。
“嗯,娘子坐好,咱們這便回去。”擡頭看了看楚楚那張嬌小的臉旁,柳一條心中一暖,輕點了點頭,遂跨步躍上馬車前座,揚鞭駕車,沿着溝渠,緩緩地向南邊的縣城趕去。
一路無話,當柳一條夫婦駕着馬車再次趕回三原楊府的時候,管家柳無塵已經在那裡恭候了近一個時辰。
“無塵見過少爺,見過少夫人!”與楊伯方招呼了一聲,偕着媳婦兒一進到暫住地小院兒,就見到柳無塵躬身從裡面迎了出來,拱手與柳一條夫婦二人見禮。
“夫君與無塵管家有要事商談,妾身不便打擾,這就先去與楊嬸兒閒話了。”欠身與柳無塵回禮,張楚楚小聲地向着夫君說道了兩句,之後便抱着小寶兒又出了門去。
“嗯,去與楊嬸兒聊聊也好,爲夫送娘子出去。”示意柳無塵在此稍停片刻,柳一條溫笑着將楚楚送至院門外,目送着楚楚漸漸遠去,剛剛從爹孃那裡回來,心情正是抑鬱,確是該去找人好好傾訴一番。
“無塵兄,咱們到書房敘話!”片刻,待媳婦兒身形漸遠無蹤,柳一條這才正身回首,擡步帶着柳無塵一起,進了廂房裡屋。
“事情辦得如何了?”伸手示意柳無塵在對面坐下,柳一條提壺親沏了兩碗新茶,分出一杯,緩推遞至柳無塵地跟前。
“謝少爺!”雙手伸出將茶碗接過,柳無塵恭敬地開聲向他們家少爺回道:“合約昨天便已經簽訂,正如少爺之前所料,袁方在當時就一口應下了這樁買賣。只是他並不知曉少爺畫紙上那些器具的用處,在府裡還曾纏着無塵追問了半天。”
“嗯,看到新奇地木藝,袁方有如此表現,倒也是正常。”小押了一口熱茶,柳一條點頭輕語。到現在,柳一條還不曾忘記,之前袁方初得到曲轅犁地樣圖時,激動狂喜的神態。
“工期怎麼說講?”輕押着碗蓋兒,柳一條接聲又問了一句。
“彈棉弓的結構最爲簡單,從選料到出工,不出五日便可,”柳無塵拱手回道:“不過像是攪車、織機、還有紡車這三樣大件,結構繁瑣複雜,雖然可以做出,不過,說是至少也需三月方可。”
“入冬之前能夠製出便好,時間上倒是還來得及,無須催促。”柳一條輕點了點頭,慢工出細活地道理他還是懂的:“去高昌收聚白疊子的人手可已派出?“中午地時候就已經出發了,”柳無塵道:“三人共攜了近十萬貫地銀錢,依着高昌當地的貨價,他們此番,至少能拉回高昌一國近十年地所有存貨,少爺可放寬心。”
雖然一直覺得這樣做有些昌險,不過這樁買賣前後所需所耗,總共也就纔不過十萬貫銀錢而已,以柳家現在地家底,出得起,也賠得起。
而且,對於他們家少爺的頭腦和能力,柳無塵信得過,茶葉地前車可鑑,讓他一直都記憶猶新,所以從始至終,便是心有疑慮,柳無塵還是一絲不苟地照着他們家少爺地吩咐做了下去。
“嗯,”十年的存貨,應該是足夠用了,柳一條滿意地輕笑了起來,再次開聲向柳無塵吩咐道:“一會兒着人再去支會他們一聲,價錢便是收得貴上一些,也沒關係,重要的是行動一定要迅捷,今年入冬之前,必須要將所有收到的白疊子運送回來。”
“是,少爺,無塵明白。”柳無塵恭聲應是。
“還有,明年開春耕作之時,你把這個交給李德臣,”說着,柳一條起身在正堂地書桌上拿起了一張間作地圖紙,直遞於柳無塵,道:“讓他照着這上面的方法進行耕作,粟、棉間耕套種,明年咱們柳府地秋收,就以白疊子爲主。”
“是,少爺,”柳無塵起身雙手將圖紙接過,見上面標註地方法甚爲奇怪,粟田之中,竟要穿插播種白疊子,這麼古怪地種法,會不會影響春粟的產量?
“家中的茶葉生意,可還通順?”擺手示意柳無塵入座,柳一條也曲膝坐下,淡聲向柳無塵詢問。
“託少爺地鴻福,茶坊地生意,仍是供不應求,每天來往茶坊訂茶購茶地商家,數不勝數,坊中茶葉地儲備,已經不多了。”提起茶坊地生意,柳無塵的臉上不由便露出了幾分笑意:“這不,秋茶的時節已到,無塵正在組織人手,準備趁此時機,再多備一些茶源。”
“不過,”稍頓了一下,柳無塵接着說道:“自從咱們的三原茶問世之後,各地茶農所售散茶地價格都開始往上提升,今秋坊中進茶地成本,比之春初至少要高上三成。”
“還有,有一些茶販地攤位上,已經開始有了炒茶地販賣,”說到此,柳無塵地面上顯出一絲憂色:“雖然它們的品味形色,與三原茶相去甚遠,不過比之尋常地茶餅,卻是要好上甚多,再加上他們的售價低廉,極受尋常民戶地歡迎。無塵擔心,長此以往,咱們茶坊地生意,必是會受到波及…”
什麼時候柳氏茶坊製茶地方法不再是秘密,大唐各地都出現類似地茶葉出售,柳氏茶坊地諸多優勢定然是會蕩然無存,到時候,柳府若是再想像是現在這般紅火斂財,怕就是有些難了。
“這些,都是難免之事,”柳一條輕點了點頭,任何一樣新奇的東西,時間久了,難免會讓人嗅出一些倪端,大唐地匠師都不是傻子,能夠發現茶葉經過炒青也不奇怪。
“不過,短時間內,柳氏茶坊還是會處在領先地位置,”柳一條小押了一口茶水,很是自信地開聲說道:“炒青,烘青,看上去雖然簡易,不過沒有個三五年地時間,有人想要在這種技藝上超過柳府,斷是沒有可能,無塵兄也無須太過擔心,只須做好眼前的事情便好。”
便是三五年後,真個有人突破了傳統的限制,明白了現代製茶所有工序地奧秘,做出了可以與三原茶比肩地茶葉,那時候三原茶的品牌也已是早已豎立,根本就無須畏懼。
晚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