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的話讓我覺得驚訝不已,一個人要飢餓到什麼程度,纔會那樣的狠心,忍受那樣的疼痛,嚼爛自己的舌頭,只爲果腹。我感覺到自己的胃口開始泛酸,看着影壁之上,黑人正在供桌上,以一種非常難看的姿勢,瘋狂的進食。供桌上的物品絕對算不上美味,就算是鬼魂有的時候恐怕也是看都不會看的,但是那個黑人卻吃得很盡興的樣子,他並不是在品嚐,他吃東西的唯一目的就是防止飢餓。
這樣的畫面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多看,我心裡這樣想,然而這個潛意識裡面的想法剛剛冒出來,我眼前的影壁上面就變換了樣子。現在出現在影壁上的,就是那個看上去妖里妖氣的人妖管家,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低胸連衣裙,但是看上去反而讓他更像是個小丑,他化着濃重的煙燻妝,遠遠看過去,倒像是讓人想起了國寶大熊貓。
“在這座大宅之中,有些房間上了鎖,那些房間都是最普通不過的房間,然而恰恰是那些沒有上鎖的房間,卻是最是詭異,我之前借用那個孩子的屍體,也是出於保護她的考慮,如果她到處亂跑,很難說她會不會走到什麼不該走入的房間之中,那樣的話,恐怕我也幫不了她。”前輩說,“就比如說你看到的這個人,他走近的這間房子,可以令人產生幻覺。”
“是因爲曼殊沙華麼?”我問。
“並不是這樣的,姜家大宅裡面的每一處設定都有它存在的意義,全都是人爲,沒有一處是因爲外力的巧合。所以這間屋子裡面,那種能夠讓人產生幻覺的能力,並不是來自於花草,而是……”
“陣法?”我問。
“沒錯,不過你不要追問這些陣法的由來,我說不出來,也不知道。它們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在那裡了,不知道設置的人,也不知道設置的目的,但是但凡存在。必不是偶然。”前輩在我還沒有提問之前就這樣解釋說。
我點了點頭便沒有再問,我看着影壁,影壁上那位人妖管家正站在那間屋子的中央,這間屋子不再是一間石室,不過卻沒有好到哪裡去。這裡有門窗,但是也只有門窗,屋子當中應有的一應物件一概沒有,這是一間空屋子。
不過我再仔細看的時候,發現倒也並不是完全一無所有,有一樣東西。那是一個臉盆架子,木製的,上面放着一個銅臉盆,裡面竟然還有小半盆清水。這影壁投射出來的畫面無比的清晰,我竟然想在再看什麼無聲的電影一樣。可以將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臉盆架子,臉盆,清水,似乎都沒有什麼不妥,但是這位置的擺放卻讓人有些看不懂,這樣的物件,竟然被放在了房間的正中央,顯然就是想要讓人一進屋就看見這處所在。那位人妖管家之所以站在屋子中間一動不動就是因爲,他正看着那個臉盆,凝神發呆。
他忽然開始沒有緣由的傻笑。兩個手牢牢地扶在銅臉盆的邊緣,把臉伏得很低,似乎想要看清楚臉盆裡面的什麼東西。不僅如此,他還突然開始扭動身體。那動作像是在跳舞,準確的說是在跳華爾茲。他的一顰一笑我在這邊看的非常清楚,那是一種非常的幸福,滿足的神情。
不知道他究竟看見了什麼竟然會這樣。我心裡這樣想着,剛剛冒出這個念頭,影壁上面就發生了變化。影壁裡出現的場景。就是銅臉盆之中,人妖管家看到的場景。
畫面裡有兩個人正在跳舞,一高一矮,一壯一瘦,他們兩個人在一片冰凍的湖面上翩然起舞,這一曲冰上華爾茲,調的非常的優美,雖然沒有音樂,但是兩個人的動作灑脫,渾如一人,讓看了人也會沉醉其中。一舞結束,那兩個人停將下來,竟然是兩個男人。
矮個子的那個明顯就是人妖管家,只是他當時還沒有變成這副鬼樣子,他還是男人的模樣,豎着整齊的分頭,比現在也要年輕很多,模樣清秀,倒是真的有幾分女孩子的樣子。他靠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一臉的羞澀模樣。我才這個人就是人妖管家年輕時候的戀人,他是一個同性戀者,顯而易見。不過那個年代這樣的戀情定然是不被接受的,所以我想他一定會有一段不爲人知的過往。
畫面中兩個人開始對話,但是影壁不能傳遞聲音,好在我略微懂那麼一點脣語,再加上一些推測,腦補出來了一下的對話,不能保證一字不差,但是至少主旨是沒有問題的。
“你的舞跳得真好。”那個高個子說,他也是個帥哥,不過不是那種奶油小生的樣子,這人長得很有棱角,倒是有點硬漢的風範。
“跳得好也沒有用,你的舞伴早就已經確定了,就像是我也不能跳華爾茲,只能在現代舞的舞團裡扮演領舞的角色。”人妖管家說。
“你要是是個女孩該有多好,我們就不用這樣偷偷摸摸的了。”那人說。
“你真的希望我是一個女孩?咱們藝術團裡追你的女孩可不少。”人妖管家說。
“還好意思說我,你身邊圍着的,也不少吧。”那人說,“不過我就快要回城了,我家裡人已經給我爭取了回城上大學的名額,但是我真的不願意跟你分開。”
“我聽說現在已經有技術可以做那種手術了,到時候,我就可以變成女人,光明正大的站在你的身邊,只是,恐怕要耽誤很久,你能夠等我麼?”人妖管家問。
“當然可以等,我就一邊獨舞,一邊等你回來,你若不回來,我再也不會找其他的舞伴了,你就是我今生唯一的舞伴。”那人說。人妖管家一臉幸福的表情,依靠在那個人的懷裡。
現實中,人妖管家閉着眼睛,做了一個懷抱着空氣的動作,就像是擁抱這什麼人一樣,無比的幸福。然而下一刻畫風突變,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就那樣睜着眼睛,眼淚嘩嘩的流淌,銅臉盆中,也變換了畫面。
這是一場婚禮,新郎就是那個說着再也不找其他舞伴的男人,他新娘很漂亮。這應該算是在那個年代很風光的一場婚禮,場面宏大,人頭攢動。人妖管家穿過人羣一路走過去,他顧不上週圍人的眼光,一路向裡面擠了進去。他臉上化了妝,樣子比現在倒是能夠讓人接受一點,他奮不顧身的往前擠,終於擠到了新郎的面前。
“你怎麼在這裡?”新郎壓低了聲音低吼了一聲,然後便有人把人妖管家拖到了一邊,在一處昏暗的角落,新郎避開所有人,走了過來。
“你結婚了?爲什麼?”人妖管家絕望的問,他們有斷袖的情誼,但是現在其中的一個結婚了,這段感情遭到了背叛。
“我們結束了,我們總要有各自新的生活。”那人冷漠的說。
“以前你不是這樣說的。”人妖管家激動地說,他拉過那人的手,毫不猶豫的放在了自己的雙腿之間,“你看,沒有了,已經沒有了,只要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就可以……”
然而那人厭惡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我問過你的主治大夫了,你對給你注射的雌性激素產生過敏反應,之後的恢復雖然做的很好,但是你永遠也不可能變成一個正常的女人,你甚至連一個女人的外表都不可能擁有。你看你的喉結都還在,難道你打算讓我帶着你這樣的一個怪物,過一輩子麼?”那人說。
“可是,你曾經是那樣承諾我的,你說永遠都不再找別的舞伴了,不是麼?”人妖管家現在的表現就像是失戀之後拼命爲自己找藉口挽回的女孩子一樣。
“我對你的承諾沒有失約,我再也沒有尋找新的舞伴,因爲我今天迎娶的是大學校長的千金,我再也不需要靠跳舞去取悅別人了。”那人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站在銅臉盆前面的人妖管家,氣得渾身發抖,他的臉色蒼白,用力的撕扯着自己的頭髮,然後他的眼神忽然一變,滿眼的殺氣。
銅臉盆中的畫面又是一變,還是當年的那個湖面,還是那樣的冬天,那個負心之人跪在湖面之上,被困的結結實實,他的嘴上塞着棉花,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不過看樣子已經時過境遷,他們二人都上了些年級。人妖管家在冰面上跳着舞,一次又一次,那人每每看向人妖管家的眼神,一次比一次絕望。這個場景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人妖管家突然停了下來,而那個人早就已經結結實實的凍成了一座冰雕。人妖管家走過去,抱着那個冰人,臉上全是欣慰。
“你終於完完全全屬於我了,再也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我最喜歡你穿白襯衫的樣子,只是現在卻只剩我一個人獨舞了。你曾經說我再也不能和正常的女人一樣了,我還有喉結,但是爲了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以改變。”人妖管家的嘴脣動着,我讀着他的脣語,看着他拿出刀片,毅然決然的割開了自己的喉嚨,獻血噴涌而出,就像是開在湖面上的火紅色的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