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還有一件事兒請教,您是用的什麼傢伙事兒,打了村書記第二下?那傷口可不是您這菸袋鍋打得出來的。”雲希明開始套老太爺的話。
老太爺瞅了瞅睡房的書案,“小夥子,看見書案子了麼,那旁邊原本有一卷子宣紙,全都是解放前的老紙,一點生性都沒有了,打了他算是便宜了他了。”
“那這捆紙現在在哪呢?”雲希明又問。
“瞧你說的,我打了人還有留着傢伙的道理麼,燒了,就着昨晚的火,燒了。”老太爺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猶豫,顯然這是一套編了很久的說辭。
“老太爺,您這個理由給的好,但是有三點。第一,您根本就沒有什麼解放前的老紙,我看了您書案上的紙,大多都是新紙,但是這新紙也都出品極好,可見您對書法的用紙還是很講究的,如果有解放前的老紙,您絕不會留到現在。第二,且不說您半夜出門扛着一大捆紙是不是件引人注意的怪事兒,就算您真的扛了一捆紙,我們在案發現場只找到了含笑草的草渣,卻沒有宣紙被燒的痕跡。第三,您看看您的煙槍,你連煙槍都沒有處理,可見您不是那種樂意毀滅證據的人,所以說您燒了那捆紙,我多半是不信的。”雲希明說的有條有理,他看着老太爺,“老太爺,您就實話說吧,那個人是誰?”
老太爺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抽着煙槍。
“行了,太爺,該問的話,我們也問的差不多了,您也不想說,我們也不是刑偵大隊的,咱們這就往警局裡,走一趟吧。”雲希明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老太爺略猶豫了一下,站起了身。我們做了一個要走的動作,突然院子裡竄進來一個人。
“等等。”
來的是個四十多歲的村婦,穿的很素淨,長得很周正,尤其是一雙眼睛,很清澈,看上去有點像是二十歲出頭的少女,絕不像是一個年過四十的村婦。她頭髮已經白了不少,但是梳在腦後,利落的梳成一個馬尾。我和雲希明楞了一下,來的村婦我們竟然認識————村書記的妻子!
“人是我殺的,要抓就抓我,和我大伯沒有關係。”
“不關賢青的事兒,是我一個人乾的,你們帶我走。”老太爺也急了起來,站起來就往外面走。
村書記的妻子攔在老太爺面前,“人是我殺的,跟別人沒有關係,你們要找的兇器在這裡。”她一邊說着一邊將一個東西哐啷一聲扔在八仙桌上,我們低頭一看,竟然是一截假肢,她的左腿褲腿空空蕩蕩。
“這是怎麼回事兒?”我問道。
我們扶着老太爺和賢青坐下來,賢青開始給我們講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村書記的妻子叫賈賢青,是老太爺的侄女,時代輪轉,朝代更迭,到了現在賈家當鋪的後人就只剩下了老太爺和賈賢青兩個人。按理說賈賢青應該是賈家這一代的當家,所有的賈家的家產都應該歸賈賢青所有,但是事情從來不會按照你期望的那樣發展。
自從賈家收留了修造墳墓的那些工匠,重新建起了村子開始,事情就開始變得詭異起來。和工匠們的後人結親的賈家人莫名其妙的開始早死,漸漸的賈家的勢力被大大削弱了,到了解放前夕,賈家的後人已經控制不住這些外族的親戚,他們開始瘋狂的分刮賈家的財產。
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社會動盪混亂,很多外族親戚帶着名貴的家當躲到了外地,賈家暫時保留的這麼一支,也就是老太爺這一支,老太爺原本以爲,這樣安生的守着留存下來的這一點家當,也足夠支持家業,誰料到那些外族們在解放後又都搬了回來,他們堅信賈家還有家當。
到了十幾年前,賈賢青的父母相繼去世,賈家就剩下了這伯侄二人,新上任的村書記是個兩面三刀的,早些年他隻身來到村裡,靠着一張巧嘴,成功的娶到了賈賢青,誰知道他是個爛賭的,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債,賈賢青的腿就是那個時候被討債人打斷的。
後來市裡嚴打,把那個放高利貸的團伙一窩端,他成了漏網之魚,因爲舉報有功,搖身一變竟然讓他當上了村裡書記。他一面在市裡鎮上表現着負責任的父母官的形象,一面在村裡大肆的亂建項目,爲自己製造業績。那個農家樂從來沒有真正的盈利過,這次村裡的修路也都是他向上級主動提出的,因爲表現突出上級已經表示有意將他調到市裡工作,所以他就開始打起了賈家老墳的主意。墳裡值錢的東西都已經被搜刮一空了,他就想到了考古和古蹟這條路,要是他能夠爲國家貢獻一座有研究價值的古墓那他的升職也就算是板上釘釘了。
他趁着下雨的時候,讓村裡的幾個親信幫忙,把墓堆弄得鬆動,造成了塌陷的樣子,整個這個古墓的發現上報,都是他自導自演的一齣戲。誰料到陳隊長他們在裡面出了事兒,國家恐怕是想要將古墓掩埋作廢,爲了進一步爲自己鋪路,他又散佈消息,藉助農民工的手,讓我們發現了第二個墓。
我和雲希明安靜的聽着,感覺一直以來我們的工作,竟然都是村書記的一個陰謀,有一種被人戲弄了的感覺。同時我也爲賈家感到惋惜,千里長堤,潰於蟻穴。這些外來人長年累月的蠶食終於讓賈家這個一方富戶,現在變成了一個空殼子。
“可是老太爺並不在意那座祖墳不是麼,你們爲什麼要殺他呢?”我小心翼翼的問道。
“因爲我。”賈賢青站起來,她面無表情的開始脫衣服,完全無視一臉尷尬的雲希明,她一件一件的脫去了自己的上衣,只剩一件文胸,只見她身上全是傷痕,有新有舊,異常猙獰。
“這是……他打的麼?”我幫她披上一件外衣,她淚流滿面。
“他是永遠不會滿足的,自從你們從第二個墓裡擡出來一個花盆,他就堅信,我們賈家還有值錢的家當,他逼我說出家裡還有什麼好東西,我哪裡知道,他就打我,他還威脅大伯,如果大伯不說,他就活活打死我,再把我扔進墳裡。村裡人全都收了他不少好處,根本不會有人管我們的死活,所以昨天傍晚我和大伯就騙他說剩下的兩個墓室裡還有寶貝,然後我們就殺了他。”賈賢青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通紅,充滿了恨意。
我和雲希明都沉默了,也許真像老太爺說的,這是賈家人最後的報復吧。賢青穿好衣服,扶着老太爺,兩個人準備去找專案組的同志自首,我看着他們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等等,老太爺,我想問您,我們下墓的時候,是您關上了墓室中間的石門麼?”
老太爺楞了一下,“將死之人,其言也善,丫頭,不瞞你說,我早就已經沒有臉見我們賈家的祖宗了,所以我和賢青誰都沒有進過那座古墓。”
老太爺他們轉身走了出去,我和雲希明愣在原地,不是老太爺?那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