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霖晟不想這般跟她吵架,他是因爲太心急了表達不清楚,但不相信她就沒有這樣的疑惑!
攥緊拳,抵住脣,他偏過頭去,悶聲嘶啞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她死死瞪着他,一雙眼睛血紅血紅的相當恐怖可怕。
服務生端上來一杯開水,一杯咖啡,小心翼翼地將開水推到江慕水面前,生怕這女人下一秒就把開會潑她身上。
江慕水此刻覺得,曾經離婚後在法院外她覺得陸霖晟只是不愛她還沒那麼不可救藥,真是天真至極的想法。
她拿過開水杯來,小手輕柔捧着,汲取那一絲絲溫暖。
陸霖晟緩過來後,繼續冷沉聲道:“我沒有否認我們之間矛盾,可有心人總會利用這些,你敢說如果他不介入,你會那麼快下定決心跟我離婚嗎?你明白你對爸來說意味着什麼,殷千城說不準就是看到了這點,才故意拿你來刺激他!”
江慕水頭痛欲裂。
她一下子急火攻心,身體有些不舒服,摸了摸額頭,說:“陸先生,你有那個時間,不如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們之間的矛盾到底是什麼,我退一萬步說你的推測可能是對的,但那也有一個前提,是千城做這些都全部是有原因的,你敢把那個原因,原原本本的告訴我嗎?你敢嗎?”
陸霖晟臉色瞬間變得不怎麼好看起來。
那個時候他也還小,是個很搗蛋的小男孩一個,哪裡能理解那些。
再說了,在小孩子的認知裡,自己父母的行爲都是絕對正確的,總有理由逼迫他們那種地步,都是外界的錯。
陸霖晟極力逃避着這種感覺,掃她一眼,眸光暗沉下來,“你叫我陸先生?”
江慕水覺得自己已經夠客氣了,叫一聲陸先生,證明她還接受他是一個人的設定,她只是悲哀,不知道自己過去那麼多年迷戀喜歡的都是些什麼東西,那個想象中的人就這麼幻滅了,覺得那麼心痛又悲哀。
她扭頭不語。
陸霖晟攥緊拳頭,道:“我知道我們兩家是有恩怨,但那跟我說的這件事無關。”
“你想說什麼?”
“你自己剛剛也說,你承認我的推測可能是對的,也就是說,你自己潛意識中也有一種被殷千城利用的感覺,”陸霖晟精準地戳中了她的心思,看着她眸中的光芒微變,更篤定地道,“不管他把陸家變成什麼樣,就當是我們都活該吧,慕水,你確定他對你的感情都是你真的嗎?是真的,一開始就喜歡你,而不帶別的目的?愛你愛得那麼深,卻到了此,把你逼成這樣,卻都還不收手嗎?”
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下起了雪。
寒意突然深重了起來,咖啡廳裡多了一些人。
突然熱鬧起來的空氣裡,江慕水愣愣看着眼前的男人,被他的話,像刀一樣,深深扎到了她心底最虛弱的那個部分。
她水眸別開,小臉微冷:“我知道他做這些都是爲了他父親。你不如我瞭解。殷氏的原總裁,多麼風流倜儻、鋒芒畢露,可他作爲一個家族的長子,作爲一個深愛他的妻子的丈夫,卻跳樓自殺了,這種深仇大恨你不懂,但我可以懂。”
她這話,多麼像是爲了一個自己執着愛上的男人開脫。
陸霖晟冷笑,把玩着手心裡的銀勺,說:“是嗎?”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沙啞道:“他是很孝順,比我孝順,我曾經爲了父親身體變好,可以給你下跪求和好;而他卻爲了給死去多年的人復仇,不惜把你送進監獄裡去。”
他放下咖啡,突然疑惑,“我聽說你跟他一起回家過年了。是決定結婚了嗎?怎麼慕水,他打算在監獄裡,娶你嗎?”
一句話,深深刺痛了江慕水的內心最深處。
她再也無法忍受,拍案而起,直接一杯六十多度的水狠狠潑到了陸霖晟的臉上!!
整個咖啡廳頓時驚叫起來,所有的客人一片譁然。
好在,水已經放了一段時間了不算太燙,陸霖晟只覺得剛潑到臉上身上的水燙了一些,但很快就散去,連表皮都沒燙紅,他睜開眼睫,聽見滴答滴答,水從他身上落下的聲音,他看着,狼狽着,卻是慢慢笑了起來。
他連擦都沒擦身上的水漬一下,擡起頭來,水淌得他滿臉都是,他眼眸笑着,眼眶卻紅腫溼潤了。
分不清楚那些水,哪些是水,哪些是淚。
“慕水,我婚後真的過得很不開心……你呢?”
……
江慕水回去的路上,腦子一直在嗡嗡作響。
她想,自己一定是破罐子破摔了,纔會對陸霖晟說出那種話——
“沒關係,你去舉報我吧,現在就去——因爲說不定殷千城真的可以去監獄裡娶我,而你陸霖晟會做的只是暗算之後把我推進監獄而已。”
他,沒有資格說殷千城。
天下誰都可以來插一嘴,說一句。
就他,沒有那個資格!!
江慕水拎了包扭頭就走,大步流星,不卑不亢也不回頭,哪怕下一秒就是地獄!
……
仔細地回想。
第一次見到殷千城的時候,他那樣調侃她,戲弄她,就像真的對她感興趣。
後來知道她有丈夫叫陸霖晟,他開車到陸霖晟公司的樓下,與他當面叫板。
而且,而且。
跟她頭一次表白的那次……就在陸家的門口。
陸伯伯見到他表情很難看,極其不高興。
陸霖晟和陳淺因的婚禮上,他的手在抖,神情震驚恐懼到彷彿她江慕水一隻腳已經邁入了火坑一樣。
——你確定他是真的喜歡你?一開始沒有帶別的目的?
——你自己也有被利用的感覺吧。
——怎麼到了此刻,他都還是選擇絕不收手?
年前的時候這場局就開始了,一直到過完年了才崩盤,中間殷千城有無數個機會知道,她江慕水簽署了那分合同,他也有一萬次機會叫停。
可是沒有。
可惜,沒有。
江慕水可以理解爲,他並不想功虧一簣,但是,她卻又那麼“懂事”地,自動讓開路,給他的不作爲找了那麼多的藉口。
最後還決定逃離開來,獨自承受。
你愛我嗎?
千城,你來告訴我。
曾經的一切不是我的幻覺,也不是我蠢,你是真的……愛我對嗎?
***
北京的酒吧不太好找。
江慕水打車到了三里屯,這裡的夜店都各具特色,她來之前,就已經有點微醺了。
活了這麼多年,看過那麼多離奇的案子,她卻還是輕易看不透人心,或者說,一碰到愛情她就迷糊了,不忍心去看穿人心,不忍心知道,全世界只有她江慕水最傻,拿了一手的好牌,最後卻爛到底穿,一無所剩,一無所有了。
好在酒吧不查身份證。
只看臉。
江慕水進去時穿的很多,進去十幾秒就熱得根本受不了,脫掉了風衣,自然大卷的頭髮散下來,寬鬆的裸色喇叭袖毛衣讓她看上去有些休閒慵懶的味道。
酒吧今天的主題是,“拯救失戀,突出重圍”。
不斷有男女上臺去嗨,嗨玩了說一句自己的感悟,一句話總結自己的遭遇,然後勇敢地拋棄過去,直面未來。
江慕水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未來。
輪到她的時候她還在喝一瓶百威,被人拿下酒瓶,推上去,衆人在下面歡呼,說着“我要聽這位美女的故事”“姐姐我可以約你嗎”,她開始有一點輕熟風小女人的魅力了,扶着支架話筒,江慕水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很粗重,心跳超級快。
衆人紛紛安靜下來,等她說話。
江慕水冰冷的小手攥緊話筒,脣湊過去,在迴旋聲裡道:“我,失身,失婚,失戀,失心……我剋死了好多人,克得家都沒了,不怕死的來吧!”
衆人愣了一下,然後歡呼起來。
越慘歡呼聲越高。
江慕水一不小心尖叫着掉下舞臺,被拋起來拋了一會,被放下地的時候,就猛地一陣胃酸上涌,直接跑到洗手間,吐了。
那種胃部被抓着攥緊的感覺太難受了,她吐着吐着眼淚就跟着掉進馬桶裡。
一陣天旋地轉,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曾經父母教自己的那些大道理,在一些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死活的人面前,沒有絲毫意義,可沒有愛自己的人,她也就快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了。
最近這幾天不知道怎麼了,變得特別特別脆弱,也許殷千城不在身邊的緣故。
可如果他來了,她又會特別特別的害怕。
就像一個垂死的人,不想看到自己手裡抓着的那根稻草,轉頭化作能一口要死自己的毒蛇。
江慕水爬起來,想要洗把臉繼續回舞池,卻猛地碰掉了一個女人的包,女人看着半癱軟在地上的江慕水,尖叫起來,“你誰啊?到底想做什麼?弄壞了你賠得起嗎?”
沈崇明正抽菸在外等女友,聞言蹙眉走過去,往裡看,被人迎面走出來罵了一句“變態啊”都不閃開,在瞧見江慕水的那個瞬間,他震驚的,手裡的煙都猛然掉了。
……
極力控制住了江慕水,沈崇明一手將她按在花壇邊上,一邊給殷千城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