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官們一起喝酒告別,武田也過去喝了一杯。客人陸陸續續都走了,晚上的露水依附在草叢中踩上去一片溼,葉赫少薇偏要繞着花圃走,皮鞋踩在煤屑路上有“吱吱”的聲音。月光很美,特別照在花圃那些含苞待放的玫瑰上面更顯得清幽,花瓣上凝結的露水就像眼淚一般剔透着,輕微顫動就滾滾而下不留一點痕跡,消亡得也那麼美。
夜風吹過帶來一陣溼潤的花香,溼冷的空氣讓她覺得一陣顫慄,身上只有薄薄一件旗袍,流蘇披肩在這樣的天氣下只能是擺設。武田本來一隻手攬着她的肩,感覺到有些冷也就把她抱得緊了點更挨近自己的身體。兩人依偎在一起他突然想跟她膩一下,在別人的花園裡!側頭在在她額上吻了吻,葉赫少薇只是輕輕的笑了笑沒說什麼,當他俯身真的吻到她脣上的時候她卻笑着把他推開了。武田也沒說什麼。開車回去,在公寓下面他又吻了她,“別鬧了”這次依舊是笑着把他推開嬌嗔着用眼神示意裡面的門衛。
她把芳子爲她別在衣襟上的玫瑰放在白瓷盤裡用鹽水養着居然開了幾天才枯萎,找出本厚重的書夾在裡面做書籤,武田笑道“要永久保存嗎?”她說:“你怎麼吃姐姐的醋?”心裡多半還是高興的。武田也沒生氣,說:“我只是奇怪她隨手給你的一件東西你都當作寶貝珍藏,我送你那麼多的鑽石反倒不寶貝了。”葉赫少薇道:“鑽石也好、鮮花也好,都只是裝飾品,姐姐送我的我帶着,你送的我也戴着呀。”說罷揚起左手在他眼前一晃,白皙細膩的手腕上果然帶着他送她的一條手鍊。那還是好多年前送的生日禮物,碎鑽鑲的,即使有了那麼多顆粒完整的各色鑽石她還是捨不得換掉這條。踮腳把書放回書架最上層,一瞬間她身上的力道又加重了,紅木框架乾淨得可以倒映出人的模樣,他笑着把頭埋在她的脖頸間,溫溫的熱氣噴灑在身上讓她覺得癢。
樓下門衛又換回以前的幾個,武田也開始忙起來了。高參這種工作要嘛每天在會議室坐到天黑,要嘛在自己家裡也是對着作戰圖不停研究,總之不會有輕鬆的時候。她儘量不進他書房,連吃飯都只敲門在外面叫他;裡面都是文件,不管她有沒有心思去拿一兩份出來看,她也該自己避嫌纔是。
阿黛約她吃飯,許久不見彼此都寂寞了。她們約在電影院門口見,順路逛了逛百貨公司結果提着幾大包東西跟阿黛見面。她有點過意不去,阿黛先是一笑問她是不是在給自己辦嫁妝,隨後灑脫的從她手上分了幾樣來提。
她們去吃私房菜,歐式建築的一幢樓,鑲嵌了十字木框的玻璃後面掛着酒紅色的落地窗簾。窗戶外面的梧桐樹開始掉葉子,細細的葉脈伸展成巴掌大的金色形狀,有幾張飄落到窗臺上也沒有被掃掉,權當一種裝飾。她說:“就坐那裡吧。”阿黛卻執意帶她上樓;紅木旋轉樓梯踩上去有點年代氣息,樓上一排玻璃窗只有挨着三間
包房,只有三間,每個房門上雕着一種圖案:花中君子的竹,凌霜傲雪的梅,高風亮節的菊。阿黛徑直走向左邊第二山雕着菊花的那間,侍從把們推開,一扇紅木屏風立在門口不遠處緩衝視線,再進去,紅木圓桌上吱吱的燉着鍋牛肉,香味早就滿屋都是了。衣帽架上掛着件做工精細的黑色西服,葉赫少薇看了一眼,阿黛笑着說“人都來了你怎麼還不出來。”
雕花屏風後面葉赫少琦含笑出來,旁邊跟着的西童手上捧着瓶紅酒。說是捧着一點不過分,那瓶紅酒上的標牌是鍍金的,這種牌子的紅酒全上海不會超過十瓶,若是砸在一個僮僕手裡只怕把自己買了也賠不起。
從進門起葉赫少薇就猜到是他要請自己吃飯,衣帽架上的西服還是他們去香港的時候她爲他選的款式,黑白各一件,連鈕釦都是銀製的。這樣的衣服除了他又有誰能穿?
葉赫少琦招呼她們坐下,阿黛習慣的坐了他右邊,再過去椅子上都放了東西,葉赫少薇只好在他左邊坐下,三個人又是“品”字了;葉赫少琦伸手在她臉上捏了捏,說“長胖了”,她實在厭煩這種把她當小孩子的舉動,不知道爲什麼身邊跟她親近的人都喜歡在她臉上捏來捏去的,本來她的臉就瘦,根本捏不到什麼,但他們卻是十分有興致。上次是阿黛,這回輪到他。皺着眉下意識的往旁邊側了側,說:“我纔沒有呢。”
葉赫少琦問她買了些什麼,又問她這些日子在上海開不開心。他們兄妹間極少有這樣親密的時候,平時各忙各的吃飯都聚不到一起,有話也是二夫人在中間相互通知。葉赫少琦突然來上海並且約她出來吃飯多少還是讓她有些感動,覺得自己家裡人總是親近的。同時也疑惑是二夫人差他來帶她回去,走前二夫人要她十二月份前回去,最近又接連好幾個電話打給她催促,總是不見動身,會有這樣的舉動也不覺得奇怪了。
上次在花園裡吹風着了涼,至今還有點不願沾葷腥。好在一桌子菜都是極爲清淡的,多吃點也不會覺得難受。葉赫少琦盛了碗牛肉湯要她喝,見她皺眉就說:“不喝也算了,多吃點其它的吧。”桌上有不少海鮮,她自己動手剝螃蟹,一個沒完葉赫少琦已經遞過來一碟子剝好的蟹肉。他還在把她當小孩子力圖彌補她童年的缺失,阿黛也捂着嘴笑,難得看見葉赫少琦動手做什麼,他嫌螃蟹身上有腥氣剝完了手上味道洗不掉,平時吃海鮮都讓她動手。
葉赫少薇笑道:“這麼多菜我們三個人也吃不完吶。”葉赫少琦道:“我又怎麼捨得虧待了你,這幾道都是這裡大廚的拿手菜,平時想吃都要排隊登記等着,我聽阿黛說你們在上海吃了許多家館子唯獨沒來過這裡,就讓秘書定位置了。”他來這邊就先去阿黛那裡,葉赫少薇並不意外阿黛會把她們在上海做過哪些事告訴他,她就像他不在時候監管她的家長,一件件記錄她做過的事等他來了就如實彙報,
也算是對她負責人的表現吧。
西童過來倒酒,紅褐色的液體打着旋兒在玻璃杯中盪漾。阿黛嬌嗔道:“吃這個還喝紅酒,你可真夠有品味的。”葉赫少琦笑道:“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酒,外面搶破頭開價到幾萬塊都得不到,我這也是好不容易纔從一個行家手裡買來的。”阿黛道:“你那些朋友,誰知道是什麼行家。”葉赫少薇道:“可不是嘛,不過,酒倒是真的不錯。”她怕加深病情不敢多喝,只淺淺嘗了一點就算了。三個人一邊吃着一邊聊些瑣碎,葉赫少琦始終沒表明來意,到西童送甜品上來,她終於忍不住,問:“二哥你這次來是做什麼?”
葉赫少琦的回答異常簡潔:開會!若非公事他哪裡有時間到來上海,這個時候家裡也不允許他走。大帥生辰在即二夫人務必要抓着幾個兒子在身邊爲自己充門面,有他和葉赫少珣在誰也不能推翻她現在正房太太的身份。
他在上海呆了半個月還是住在阿黛那裡,葉赫少薇去過幾次,看他們一起做飯打掃,覺得很有家庭的味道,就像那次自己跟阿黛在廚房包餃子。不知道阿黛會不會這樣想。葉赫少琦知道她住在武田那裡不好去看她,總是留她多呆一會兒一起說話或者帶她去外面吃東西,都是她喜歡的。
這天他帶她去紅房子吃甜點,兩人坐在包廂卡座裡還低聲說笑着,紅燭短短的一截放在玻璃罩子裡十分有情調,她調皮伸手用指甲去觸碰燭淚,一小點滴在手上也不疼,又要去弄第二滴。葉赫少琦伸手把她按住寵溺的笑着問她:“珈珈你在這邊玩了多久了?”
她心裡顫動了知道她躲不過去,果然,葉赫少琦事情處理完了準備回去,同時也準備把她帶回去,那是二夫人臨走前對他的交代。他告訴她現在的形式,大帥生辰並不只有他們一家要祝賀,三夫人的一兒一女也要來,現在大姐完全跟他們站在一條線上,家裡面最大的阻力就是三夫人那邊,況且她還有個兒子,遷都時候沒帶她過來只能證明她在大帥心中地位不及當年,可她的兒女總是葉赫家的親骨肉,還不至於到父子生疏的地步。父親過生日當女兒的不回去,明顯又給了三房藉口打擊二夫人,他和葉赫少珣分別掌權已經是他們的眼中釘了,萬一連大帥都有意見,那麼他們這一房的利益就真的有危險了。葉赫少薇沒說話,她當然分得清這裡面的利害關係。再是接受西式化教育,回來這麼久她也看清楚了自己這一房在家裡的地位。在葉赫他們是一家人,一旦牽扯到整個家族他們就又是三房人了!二夫人這些年極力拉攏大小姐還是有些效果的,畢竟大太太早死了沒人再來爭奪一個男人。可是三太太還在,她的一兒一女還在,她有個兒子,不管怎樣都是有父親的繼承權,到時候四哥不見得就真的可以獨掌大權。辛苦這些年難道是爲他人做嫁衣把權力白白送人?不,他們的一切沒人能奪走,這時候不爭那除非是傻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