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惠聽了嚴太妃的建議也在琢磨着要不要跟着父王一道上京看看,她是汴梁長大的郡主,和宮裡的嬪妃、公主什麼的也不是十分的熟絡。
太后、皇后兩處自從她出嫁了也幾年沒有去看望過她們,不免有些疏遠了。
奶孃陳氏倒是從嚴太妃身邊服侍的人那裡打聽得一些太妃的想法,倒認爲太妃慮得很周全。郡主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還是得想想以後怎麼辦。
“郡主娘娘,您還是和王爺一道上京城裡住一陣吧。”
端惠還沒拿主意呢,煩惱道:“我這一走君華他不就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了。”
陳氏笑着寬慰:“不過住一陣子就回來,再有這些年了,大爺他難道還不能照顧自己?郡主別多想了。趁着這個機會上京裡看看,也散散心。”
端惠自從儀賓去世後一直悶悶不樂,在紀家熬了一年多,那段時間過得很陰鬱。跟前也就從孃家帶去的幾個人可以說話解悶。好不容易得到豫王的答應歸了家,她又和府裡的弟弟妹妹們並不怎麼親厚,心中唯一牽掛的便是胞弟。在這棲霞山莊住了也有大半年了,寡居的日子很清冷,她幾乎斷絕了和往日交好的那些閨蜜的往來,只守着自己的小天地。
陳氏想着郡主才二十幾歲,這樣一天天的淒涼寂寞也不是個辦法,因此想要鼓動端惠出去走動走動。要是皇后或是太后能看着郡主命苦,再給重新說門親事就更好了。
這天午後,沐瑄來了。
端惠在暖閣裡和他閒話家常。
“姐姐打算要去京裡嗎?”
端惠搖搖頭說:“還不知道。”
沐瑄建議道:“我倒希望姐姐能出去走動走動,和人說說話,日子也好過一點。”
端惠微笑:“要不你和我一道去吧?”
“我?”沐瑄有些驚詫。
端惠點頭笑道:“是啊。我們姐弟在路上也有個伴。再說你也好久沒上過京了吧,出去走動走動。也該在太后、皇后面前露個臉。”
沐瑄卻是不願意去了,低了頭說:“不了,我這裡還跟着師父學一套劍法,又在幫着抄寫經文,就不去了。到底是姐姐更要緊。”
端惠聽說沐瑄爲了抄經文不願意跟着她去,撇撇嘴說:“你還真把自己當方外人呢?我都給你說過,這樣的念頭動不得。你知道嗎?太妃已經讓王妃在幫你相門合適的親事。父王還說該把當年母妃的那份陪嫁給你。”
沐瑄有些愣怔,訕訕的說:“怎麼又說到我頭上呢?”
端惠沒好氣道:“你年紀還小了不成,很該說親了。不能再耽擱下去。”
沐瑄卻堅持道:“我不想成家。姐姐勸我也沒用。倒是姐姐。我知道太妃的打算。”
端惠有些詫異忙問:“什麼打算?”
沐瑄惱意少了兩分,微微帶着笑容,溫和的說道:“原來姐姐還不曉得?太妃的意思。讓你跟着父王入宮。看能不能討太后或是皇后兩位的旨意,重新給姐姐相門合適的親事!”
沐瑄的話音才落,端惠就皺眉道:“我一個寡婦還嫁什麼嫁,我這樣過一輩子有什麼不好?”
“姐姐!”沐瑄急切的喚了一聲。帶着幾分痛心。
“我的事不要緊,畢竟我是嫁過一回的,又是個大歸的寡婦。再說我心意已決。你們也不用勸我了!”
沐瑄口不擇言的喊着:“難道那個姐夫在姐姐心中就這般的好,好到你要爲他守一輩子?”
端惠深深的看了沐瑄一眼,她想起了那個去世兩年的丈夫來。當初定下這門親事時,她也是看過他才點頭答應的。
紀玢長她一歲,喜歡讀書下棋。是個性格溫和的人,待她也是極敬重的。他們做了夫妻不過四年的光景,兩人也從未紅過臉,始終是相敬如賓。她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爲他留下半點骨血。
什麼情情愛愛的她不是很懂,但她至今也留念和他生活過的那段日子。依舊還留着他送她的每樣東西。隔三差五的也總是會夢見他。
端惠並不是一個薄情的人。他對她的好。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沐瑄見她姐姐沉默不語,他心下明白了。那個他只見過一面的姐夫在他姐姐的心裡早就刻下了烙印,這個印記或許她姐姐一輩子都磨滅不掉。郡主的緘默讓他有些痛惜,他不想看着唯一的姐姐就這麼冷冷清清的過一輩子。他要看見她幸福纔會沒有掛念的捨棄紅塵。
良久,端惠終於開口了:“君華,我知道今生再也等不到他回來了。我就是爲他守一輩子又如何?”
沐瑄微微嘆息了一聲,有些事他強求不來。
“那姐姐還會和父王一道上京去嗎?”
端惠說:“我不知道,你呢,你當真就不陪我一道去了嗎?”
沐瑄點點頭,他還有別的事要處理,他不能和他姐姐說。
端惠也不勸他,只是說:“君華,成個家吧。我今生就這樣了,不能再眼睜睜的看着你獨身過一輩子。我就你這麼一個弟弟,要是你還不能好好的,將來我怎麼給母妃交差呢?”
“除非姐姐願意答應再嫁!”
“君華!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
“你心裡記着姓紀的一輩子,沒有人會怪你。就是將來的姐夫他也不會怪你。我實在不能忍受你淒涼的過一生,到最後身邊連個伴也沒有。”
姐弟倆爲了此事還真較勁了。
這邊屋子的丹橘、紈素和陳氏都各自捏了一把汗。這對姐弟倆何其的相似,又何其的固執。
正是尷尬的時候,淡霞突然來報:“大爺,崔七爺來了!”
沐瑄便起身要走,臨走前對端惠說:“姐姐不妨再多想想。”
端惠緊抿了嘴脣一語不發。沐瑄這就自個兒揭了簾子出去了。
這廂的陳氏連忙走了進來。卻見端惠看着窗戶發呆。
“郡主娘娘!”
端惠見了奶孃,竟然哭了出來。
陳氏看着心痛,過去輕輕的摟了端惠的肩膀。
“奶孃,你說我和弟弟是不是都陷入了死衚衕裡?”
陳氏嘆息道:“郡主也都是爲了大爺好,可您也該好好的想想自己的事。”
“他倒會和我談條件,會拿話要挾我。我到底還怎麼辦?”
陳氏自然是希望沐瑄說的話算數,那麼只要郡主答應了沐瑄的話,兩人就能皆大歡喜,想了想便試探道:“不如郡主就順着大爺的意思吧。他好不容易鬆了口,您就答應他。只要大爺他說話算數。您一直擔心的事不就成了麼?”
端惠聽見奶孃這般,坐正了身子,盯着陳氏的臉瞧。好半晌才說:“只能這樣嗎?”
陳氏點點頭。
“可是我……我不想再嫁了。”
陳氏當然有自己的打算,便慫恿着端惠道:“郡主您先穩着大爺,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那時候再想別的法子應付過去不就成了。”
端惠遲疑了。
淡霞隔着簾子回稟:“郡主!唐令來了,說有事要稟報您。”
端惠愣了愣便點頭道:“好。讓他來見我!”
陳氏心疼的拿着絹子給端惠擦擦眼淚,又讓小丫鬟倒了水來讓端惠洗了臉,重新勻了脂粉。
端惠坐在屏風後見了唐令。
唐令瞥見了屏風下露出了的一截裙子,便給端惠磕了頭。
端惠道:“你起來說話。”
唐令便躬身道:“郡主讓小的查的事小的已經打聽得差不多了。”
端惠一怔,忙問:“你說說看。”
唐令瞥了一眼屋裡,好像也沒什麼別的人,這才大着膽子說:“大爺好像和崔家七爺在查當年王妃的事。”
端惠更是驚詫。忙問:“都過去這些年了,他查這個做什麼?”
唐令如何曉得沐瑄的打算呢,只好說他知道的部分:“大爺讓崔七爺幫着尋當年王妃身邊的舊人。還找到了綠翹。後來崔七爺又在查當年綠檀的事。”
端惠覺得此事有些蹊蹺,要說弟弟想尋母妃身邊的舊人,不會瞞着她。怎麼會半個字也不和她提。她想起了前陣子雷嬤嬤的事來。心下的疑惑更深了幾分。
“莫非君華他對當年的事有什麼懷疑?”
這個唐令不敢肯定啊,不過若是沒有懷疑也不用做得這麼隱秘。他沉默了。
唐令的沉默讓端惠心中沒來由的有些害怕,難道當初母妃的死沒那麼簡單,才讓弟弟有了疑心?還是他已經查到了什麼?
“前些日子崔七爺的腿摔傷了聽說就是去查綠檀的事才被人給算計的。”
這話更讓端惠坐不住了。她站了起來,高聲道:“來人啊,去把君華給我叫過來!”
廊下的丫鬟聽見了,答應一聲去了。
端惠強壓住了自己的情緒,鎮定道:“好了,查到這裡就可以了。沒什麼你就下去吧。”
唐令畢恭畢敬的應了一聲是。
當沐瑄再次過來見端惠的時候,端惠屏退了身邊所有人,張口就斥責道:“君華,你好生糊塗!”
沐瑄還有些疑惑,忙問:“我做錯什麼事了嗎?”
端惠含淚着說:“我們都是一母同胞的姐弟,爲什麼出了這樣大的事你要瞞着我。當初母妃對我們兩個都是一樣的疼愛,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對當年母妃的事有了懷疑?”
沐瑄身子一顫,心道,姐姐都知道呢?
“我怕姐姐擔心!”沐瑄的話無比的誠懇。
“我要是不知道,你就打算一直瞞着我?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也不告訴我,要瞞着我一輩子,是不是?”
沐瑄茫然的搖頭說:“不,不,我沒這麼想。要是知道了真相必定會告訴姐姐。只是現在不想讓姐姐捲進來而已。”
“你糊塗呀!”
沐瑄有些手足無措,他像個雕像一般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
“聽說你找到了綠翹,能讓我見一見她嗎?”
沐瑄點點頭。
“綠檀呢?”
“她早死了。”
端惠倒也不奇怪。她想起了剛纔陳氏和她說的話,她思量了良久才道:“君華,我們倆更應該團結纔是。既然已經決定要查明當年的事,就應該相互通個氣。我們一起努力,說不定也容易些。”
“姐姐,要是我們身邊至親的人傷害了我們,你該怎麼辦?”
端惠無比的震驚,忙問:“什麼,你到底查到了什麼?是誰?到底是誰?”
沐瑄無力道:“不,還沒到那一步。目前這些線索太有限,我還沒理清。”
端惠整個神經都繃緊了。
“不會的,身邊的至親都是一家子,不可能害我們。太妃、父王他們都是我們的家人,他們怎麼會害母妃。君華,是不是什麼地方弄錯了?還是你瞎想的?”
沐瑄搖頭道:“還沒查清楚呢,說什麼都太早了。是我胡亂想的。姐姐也別當真。”看着姐姐驚慌失措的樣子,沐瑄後悔說了那句話。
端惠面如死灰,好一陣子才道:“君華,我答應你的話,我選擇再嫁,但你也別忘了自己說的,你答應過要成親。”
沐瑄驚詫的望着他的姐姐,就這麼會兒功夫,他姐姐就拿了主意嗎?到底是他把自己也栽進去了。
“你成家後也不要住府裡,住到山莊來吧。我們姐弟倆和王府那邊能疏離就疏離吧,就當是分了家,那邊的事我們也不管了。”這是她聽到弟弟那句話後作出的決定。
“容我再想想,好不好?”
端惠咄咄道:“我都作出讓步了,爲何你不行?”
沐瑄的打算是等到他弄清了當年的真相,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再等到唯一的姐姐有了歸宿。那麼他就能放下一切虔心的皈依佛門。可當初師父說他執念太深,渡不了他。
他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做一個很艱難的決定。
“好,我答應姐姐。只是這門親事必須得經過我點頭答應。”
端惠繃緊的神經才放鬆了下來,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微笑,說道:“要和你過一輩子的人,當然得要你自己點頭答應。”
沐瑄下了這個決定後,才發現已經違背了自己的初衷,再也回不去了。
不過當他看見了姐姐臉上的笑容時,心裡才稍微的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