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箏在蕉館待了半個多時辰纔回了靜宜居。
這裡依舊在摸牌,端惠郡主手氣不錯,跟前已經堆了好幾串錢了,見榮箏來了忙問她:“還是你來吧?”
榮箏忙擺手道:“不,不,郡主來吧,我不大會打。”
丫鬟忙替榮箏拾了個繡墩來請她坐。閔氏依舊在跟前湊趣。她少不得要和榮箏招呼,眉眼彎彎的笑道:“大少奶奶也不多穿一件,今天這樣冷,凍着瞭如何是好呢。”
榮箏道:“我裡面穿了件小皮褂子,很暖和的,不冷。”
閔氏還伸手摸了摸榮箏的手,果然十分的暖和,不禁笑道:“年輕人的火氣是要好一些。我們就不行了,遇着這樣陰冷的天,恨不得縮在炕上地也不要下。所以太妃還怨老奴不大串門。您是不曉得我最是怕冷的。”
榮箏打量着閔氏,三十多歲的年紀,中等個子,卻清瘦如竹。即使裹着厚厚的皮襖依舊顯得有些單薄。
世子妃插了句嘴:“大冷天多喝幾碗羊肉湯,就不怕冷了。”
閔氏忙說:“羊肉是個好東西,這過冬至誰家不吃一盤羊肉餃子。只是我偏生又不敢怎麼沾羊肉,怕上火。”
嚴太妃道:“這就沒法子了,看來還是得好生調養。”
正說着,王妃就來了。屋裡人除了嚴太妃都站了起來。王妃款款而來,含笑道:“今兒是誰下的帖子,怎麼這麼齊全?”
嚴太妃點頭道:“你差你了。”
羅側妃主動讓出了位置請王妃坐,王妃這會兒纔沒那閒心思陪着太妃摸牌。又見端惠郡主和榮箏都來了,目光從兩人身上掃過,什麼話也沒和她們說。
嚴太妃又問:“那向夫人可走呢?”
“走了。”
“王妃覺得這門親事如何?”
王妃沉默了下才道:“再看看吧。”
當下聽見了這句話,便知道王妃是不滿意了。向夫人進王府來是來做媒的,說的是秦太守家的女兒,說有意想把女兒說給沐瑢。王妃瞧不上秦家,覺得秦家有些敗落了,她不大喜歡。
嚴太妃又道:“三郎年紀還小。再過兩年再提親也還使得。我們三郎性子又最好,又最得你喜歡,我知道必定要說一門十分如意的。再看看也行。”嚴太妃的目光又落在了端惠郡主的身上,她想起了前面的那家妻子亡故的那戶人家。心道這麼到大不小的守着做什麼。難不成真要給紀家守一輩子,要真想守一輩子還幹嘛回汴梁呀。
嚴太妃的目光又從端惠郡主移到了榮箏身上,心道讓這個新媳婦去和郡主說說,看成不成。
榮箏意識到太妃正看她,心裡咯噔了一下。暗道自己做了什麼引人注意的事嗎?還是有什麼事?她大膽的迎上了那道目光,嚴太妃衝榮箏微微一笑,點點頭。
到了下午道別時,嚴太妃開口了:“大郎媳婦再坐會兒吧,我有話和你說。”
榮箏有些茫然,不知何事。端惠郡主便低聲在榮箏耳邊說:“太妃說什麼你都好好的聽着,我在外面等你。”
榮箏點點頭。
當下人都告退了,嚴太妃並沒有屏退身邊的丫鬟,也不和榮箏繞圈子,直截了當的和榮箏道:“我留你下來。是想讓你勸勸你大姑姐。”
“郡主?她怎麼呢?”榮箏有些疑惑。
嚴太妃如實道:“這裡給她相中了一戶人家。那家是戶清貴之族,祖上還列過侯,聽說也是個十分清俊儒雅的人,三十來歲的年紀。元配亡故三年了,只有一個女兒。女兒都嫁出去了。你想想,這不是很合意的一家麼,前面給她提了一句,她倒沒說什麼。又因忙着你和大郎的親事,這事就暫且耽擱了。你回去和她好好的說,希望她能答應這門親事。”
榮箏卻想。她是新進門的。大姑姐是新寡歸家的郡主,她和這位大姑姐也還未熟悉到可以說這些體己話的地步。她一個新婦和大姑姐說這些的話,會不會讓人覺得她難容大姑姐,要急着把大姑姐給趕出去呢。
榮箏想畢。恭敬的說道:“只是我才進門,怕不好開這個口。”又一臉的爲難。
嚴太妃笑道:“不用你去說,你說給大郎。他們姐弟情深,讓大郎去勸她。”
榮箏又想,沐瑄也不見得就肯聽自己的話呀。不過此事事關郡主的終身,確實她不方便插手。到時候把話帶給沐瑄,讓他去辦,也就和自己沒多大的關係了。
“好了,這事你要放在心上。千萬別忘了。”
榮箏只好道:“那我試試和夫君提一下。”
嚴太妃含笑着點點頭道:“好了,沒別的事。你下去吧。”
榮箏這才起身告退。
等到榮箏走遠,嚴太妃這才和跟前貼身的丫鬟道:“娶了她進來,總得要辦兩件事才成。我們家可不白養人。”
榮箏在丫鬟僕婦是簇擁下,走出了靜宜居。又出了角門,果然見車轎都還等着她。她看了一眼郡主的轎子,心道此事還是直接和沐瑄說比較好。於是讓紫蘇走到郡主的轎前稟了一句,她自己先上了車子。
等到她上車的時候,赫然見沐瑄坐在裡面。
“你不騎馬呢?”
“天冷,還是車子裡暖和些。難道你忍心看我受凍?”
“我哪有……”
沐瑄拉着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我和你說笑來着。沒想到你才進門沒幾天就得了太妃的歡欣,這樣我也不操心了。”
“太妃叫我有事。”榮箏心道,正好是隻有兩個人,要不趁機就把此事和沐瑄說了吧,因此便將嚴太妃和她說的話都一股腦的告訴了沐瑄。
沐瑄聽後思慮了一下才道:“這事怎麼說呢,關鍵還是得看姐姐自己的意思,雖然我也希望她能再嫁,但是也要找個真心對姐姐好,她又願意接受的人。如果姐姐不稱意,我是不會逼迫她。難道我們家還吃不起這碗飯?”
榮箏聽說自然也不好多嘴,只含笑道:“你說得很是。”
回頭沐瑄便把此事和端惠說了,端惠聽後半晌也沒說話。後來冷冰冰的說道:“我知道了。太妃是這個意思的話,我會找時間去回她,你們就不必再操心我。”
沐瑄可是還沒弄明白他姐姐到底是怎麼個想法呀,又追問:“姐姐是怎麼看的?”
端惠卻說:“我還要再想想。”
榮箏在一旁已經看出來了。郡主這般冷淡,顯然是不願意。她也是個不幸的人,充當了這次的傳話筒。
端惠郡主看了榮箏一眼,這才說:“你們倆把小日子過好了,我的事我自己心裡有數。不用爲我考慮太多。”
“姐姐!”沐瑄急切的喚了一聲。
榮箏暗暗的拉了下沐瑄的衣角。示意他不用再多說了。
夜裡歸寢時,在枕蓆間,沐瑄和榮箏說:“你怎麼不讓我把話說完呢。”
“你也不看郡主的臉色,多說無益。我看這事成不了,你在郡主面前最好還是別提此事算了。”
沐瑄說:“我弄不懂你們女人的心思。姐姐她這裡身體不大好,我也希望多一個照顧她的人,可是她自己……”沐瑄覺得煩惱。
“郡主到底得的是什麼病?”榮箏想起了前世郡主活了三十不到就早逝的事。
沐瑄說:“心口疼,失眠。時好時壞的,請了幾個大夫來看都沒多大的效用。這次上京希望能給她找個可靠的太醫看看。”
“大夫說沒有說是因爲什麼引起的?”
沐瑄說:“幾個大夫的說法都不盡相同,據說姐姐還在福建的時候。姐夫去世後就有這症狀了。她剛從福建回來的時候人很抑鬱,今年才略好一些。我想可能還是和心情有關,所以我才希望有個人能真心的呵護疼愛她。”
榮箏想起了當初在大相國寺第一次見到端惠郡主時的情景,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個尊貴的郡主自持身份,一臉的冷漠孤傲,一般人接近不了她。也是這些日子她才經常在郡主的臉上看見了笑容。
那麼前世郡主早逝應該就是抑鬱而終的。
榮箏沉思了一番方道:“看來郡主和儀賓的感情十分的深厚。不過人死不能復生。郡主的這個心結只有她自己能解,她要自己走出來才行。”
沐瑄對那個故去的姐夫的印象很模糊,更是不清楚姐姐婚後生活是怎樣的,但見姐姐這樣珍惜當初的感情,作爲弟弟他也不好說什麼。要讓姐姐現在又去接受別人好像是有點強人所難。
“以後只怕還要你多多陪伴她。她就是太孤單了,身邊一直沒個說知心話的人。”
榮箏點頭道:“好,我會陪伴她的。不過你也要時常給她開導開導。”
“我麼……可能過完正月就要啓程去西北了。”沐瑄不想再隱瞞下去。
榮箏聞言大驚,忙道:“什麼時候決定的。怎麼我一點都不知道呢?”
沐瑄一手搭在了她的腰間,和榮箏道:“這是年前就決定下的。剛剛成親,我還想後面些和你說,怕你受不了。”
“可是這也太突然了……”榮箏轉過身去。
沐瑄緊緊的貼着她的後背,一手順着鑽進了她的衣襟,輕輕的摩挲着柔軟的豐盈。榮箏身子扭了一下。將他的手移開,說道:“今天不行,那個來了。”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替你揉揉。”沐瑄的語氣十分的溫柔。
榮箏道:“沒事的,安安靜靜的躺着就好。”她想起了出嫁前杜氏和卉秋和她說的要儘量把夫君籠絡在身邊,這時候就該把房裡出挑的丫鬟讓沐瑄收了房,他會感念自己的賢惠,不會生別樣的心思。
前一世剛成親不久,遇見了這樣的情況廖顯就歇到了妾室的房裡。今生沐瑄身邊除了她就沒別人了,她成了專房專寵。
榮箏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說要挑個丫鬟給沐瑄收房。
沐瑄在她耳邊輕聲唸叨着:“當初我去安陽見岳父的時候,就向他許諾過,一定要混出個樣子來,只有自己足夠強大了纔可能給你和我們將來的孩子依靠。我們是宗室走科舉是行不通的,眼下正好有一條路。只好試試看。”
“你這一去要多久?”
沐瑄將她摟得更緊了,說道:“少則一兩年,多則三五年,情況不定。不過中途我肯定會抽空回來瞧你的。”
“西北那個地方十分的苦寒,怕你受不住。”
“沒關係的,我是男子漢呀,這點苦都吃不得的話,還有什麼用處?放心,我在廟裡十幾年也磨練出意志了。當初和你父親許諾的那些,不能失言,總得走出這一步才行。”
可不管怎樣說,新婚不久就要分開,還是讓那麼的不捨。她無法去阻止一個男人的腳步,能做的,便是替他料理好家事,不讓他操心。
“你都決定了,我還能說什麼。要走就安安心心的走,家裡的事有郡主也有我,你就放心吧。”
“嗯,我肯定放心。姐姐那裡我還沒和她說,只好等後面再告訴她。”
“你連你姐姐也瞞着?”
“她身體不大好,冒然和她說這些,會讓她受不了的,她肯定還會阻攔我,還不如不說。等到木已成舟,她不接受也得接受。”
榮箏心道,她要是郡主有這樣一個弟弟也會生悶氣吧。
前世廖顯倒是一直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邊,可那又怎樣。廖顯雖然是個長房長孫,但卻只是個酒色之徒,連家業也守不住。
沐瑄能出去歷練一番的話回來後興許能更加沉穩一些。他能勇敢的走出去,也就表明將來肯定不會再遁入空門了。榮箏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第二天晨起,榮箏去錦繡院問安,端惠郡主還沒起身。據說她夜裡病又犯了。榮箏想了想,便進了端惠的臥房。
“郡主,您身上很難受嗎?”
端惠睜眼瞧是榮箏,有些憔悴道:“沒事的,我已經吃了丸藥。躺會兒就好了。別擔心。”
端惠郡主今年二十七,看上去像是三十歲的人了。或許是年輕守寡,讓她的心早早的就已經開始蒼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