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八點過了,一羣人看到他立刻就不滿地嚷嚷了起來。guan賀旭東倒了杯酒從桌子上推過去,“廢話少說,喝酒喝酒!”
易天也自覺,連着自罰了幾杯。他今天本來訂好位置請賀旭東他們吃飯,結果公司一個挺重要的案子出了些問題,開會開到了現在。
這一羣大老爺們也沒等他,早就吃得酒足飯飽,現在見主人到了,鬧着要轉戰酒吧。易天看看時間還早,也不願掃了他們的興,就應了下來。
路上他給家裡打了電話,告訴羅宇自己可能要晚點回去,讓他把穆然看好。
他們到了酒吧,也沒去包廂,就在大廳的角落裡坐了下來。這地方是酒吧經理特意給他們留的,比較靜,視線也好,可以看到酒吧全局。
他們幾個男人本來外表就挺出色,走在一起就顯得非常打眼了,一進來就吸引了很多人的視線。賀旭東還挺得瑟,搖搖頭嘖嘖兩聲:“看看他們癡迷的眼神啊…可惜爺是有主的人了。”
陸遠是個愛玩的,一坐下來眼睛就掃視全場搜尋對胃口的人,聽了他這話也忍不住收回視線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我發現你當妻奴還當得驕傲自豪起來了?”
賀旭東不屑地看他一眼,“你懂什麼。”
陸遠看着他跟看妖怪似的,“我還真不懂。”完了他覺得沒法跟賀旭東溝通了,轉頭跟其他人道:“最近新開的那家會所藥膳做得挺不錯,”頓了頓很猥瑣地嘿嘿一笑,“聽說還有什麼‘靈性瑜伽’‘深度催眠’的特色服務,我們哪天去試試?”
有幾個人立刻就興致勃勃地問起來,賀旭東大咧咧地往沙發上一靠,“等我去試過了回家等着我的就是‘斷腿瑜伽’和‘死亡催眠’。”
陸遠踢了他一下,笑罵道:“滾!誰他媽要叫你了?”
易天聽着藥膳倒是來了點興趣,穆然現在身體不好,食補倒是挺不錯,就開口跟陸遠問了那家會所的名字。
今天一反常態始終保持沉默的林涵這個時候擡頭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麼又繼續低下頭喝酒。
再晚些時候,酒吧裡的人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易天拒了幾個給他送酒暗示的,看了看時間也不早了,就起身跟其他人告別:“你們慢慢玩,賬算在我身上。”
陸遠旁邊剛剛勾搭上的女生正給他喂酒,他一把推開人的手怪叫一聲道:“現在十點都還不到你他媽要去哪兒?”另外幾個身邊有人陪酒的也嚷嚷起來。
易天還沒說話,賀旭東就幽幽地甩出一句:“得了讓他走吧,他肯出來跟我們吃個飯已經是給足面子了,易大少爺家裡還有人等着呢。”
這句話下去立刻就炸開了鍋,一羣人七嘴八舌地問“誰啊誰啊”“被哪個小情人迷得神魂顛倒了”“這回跟人間蒸發似的休假是不是天天在家玩什麼限制遊戲啊”。也不怪這羣老爺們八卦成這樣,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說易天把人放家裡。
賀旭東也就是隨口一說,圖個嘴上的樂子,他沒想到易天竟然沒否認還開口答了話:“穆然。”
一羣人立刻就安靜了,林涵更是僵硬了身體。
易天看他們那副被雷劈了的樣子也沒再往下說,丟下一句“先走了”就離開了酒吧。
陸遠回過神來,看着易天的背影乾笑了幾聲,“操!不想說就不說唄開什麼玩笑!”
其他人也紛紛笑罵幾句就把易天的話當成玩笑拋在了腦後。他們這羣人沒誰不知道穆然的,但是也沒誰相信那個在家等他的人會是穆然。
唯二兩個知道真相的,賀旭東吧不好說,這畢竟是易天的私事,再說易天怎麼就莫名其妙地對穆然好了起來他也搞不清楚。林涵吧根本提都不想提,從始到終悶頭喝酒。
易天到家的時候穆然已經睡了,羅宇正挺着背坐在臥室邊上睜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副正襟危坐的樣子還有些好笑。也不怪他,穆然在他手上出過事,廖飛私下跟他叮囑又叮囑,他現在對穆然是半點都不敢輕忽了。
易天走過去看了看穆然,羅宇自覺地跟他彙報穆然晚飯吃了什麼幾點做了什麼又是幾點睡覺。易天聽着覺得沒什麼問題,這才點點頭,讓羅宇回去了。
易天半夜是被胃痛痛醒的。
他今天晚上沒吃飯又喝了酒,回來時胃就有些難受了。只是這段時間跟穆然在一起生活挺規律,胃病再沒犯過,所以他也不在意,藥都懶得吃。
易天起初沒想動,手按在胃上想硬抗過去,結果胃裡翻攪得越來越厲害,半個小時左右,他的冷汗就下來了。易天收回搭在穆然腰上的手,手肘撐在牀上用力壓着胃,他擡手打開牀頭燈想去拿藥,但是胃部越來越嚴重的撕裂感痛得他根本擡不起身。
他這邊痛得嘴脣發白,卻沒發現旁邊的穆然早就醒了,正睜着眼看他。起初他仍然是那副空洞茫然的表情,只是慢慢的,他的眼神就帶出不一樣的味道來。
是了,這場景那麼熟悉,幾乎熟悉到他的血肉裡。
過去易天不愛惜自己的胃,胃痛了就冷着臉硬抗。他自己不覺得有什麼,穆然卻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盡辦法讓他吃藥,甚至去問了醫生給他按揉穴位減輕疼痛,又學着做些養胃的飯菜千方百計地讓他吃下去。他做這些,全憑真心,無意討好,只是到了易天眼裡,又是惺惺作態罷了。
穆然看着易天,那層包裹着他隔絕外界的硬殼蹦出了裂痕,感知和意識慢慢滲透進去,他臉上漸漸有了表情,在易天沒注意到的時候坐起來下了牀。
他其實還沒有完全清醒,還沒想起過去,還不知道自己,只憑着本能往前走。他就這樣呆呆地走到門邊,身後卻傳來一聲重重地呼喊:“穆然!”他渾身一滯,僵了半刻才轉身,易天正站在牀邊,一手扶着牀頭櫃一手按着胃面色蒼白地看着他。
堅硬的外殼徹底坍塌,記憶中斷掉的線被重新接上,他從混沌不清的黑暗中被硬生生扯出來暴露在燈光下。他擡頭看了看四周,最後視線落在易天緊皺的眉上,混亂的思維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我又做了什麼?
易天發現他的神色越來越不對,擔心他會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忍着胃痛走過來想拉住他。
穆然看着易天伸過來的手,腦海裡是他暴怒的臉不耐的眼神厭惡的神情,是他一句又一句的諷刺和怒罵:你又在打什麼主意?你有什麼目的?你不就是想要錢?
穆然有些慌張地擡起手擋住自己惶恐地往後退,太長時間的禁聲使得他幾乎有些口齒不清,“我不是…我沒有…”
易天的手僵在空中,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穆然退到牆角蹲下,手還在胡亂地揮着,一遍又一遍地說:“我不是。”
易天咬緊牙關,嘴巴里甚至嚐到了點血腥味。他想走過把穆然拉進懷裡,告訴他自己不是想打他,不會傷害他。可是他看着縮在牆角怕得渾身發抖的穆然,一步都不敢往前走。易天轉身拿了電話打給徐冉,又從牀頭櫃裡翻出胃藥吞下去,然後他站在那裡,面無表情地盯着穆然。
他們就這樣在同一個空間裡沉默地對峙,一個卑微得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