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落絕地外圍,淡淡的宛如夢幻般的藍色煙霧在林子間繚繞幻動。
‘哫哫——’幾聲狗語伴隨詭異的鈴鐺聲從林間傳開。
兩道鬼影一前一後掠過薄霧,迅速來到絕地外圍靠近瞑江的岸邊。
“老祝,就在這兒等本尊過來。”
其中一個兩鬢綠毛的男子,看向另一道長得凶神惡煞的鬼影道。
“鞥!”
鬼佬祝尋從鼻子裡發出一個聲音,算是應答,銅鈴大眼斜兜了眼身旁的綠毛男,沒有太多敬畏。
厲鬼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膽兒賊大,若是陳白毛本尊在此,鬼佬祝尋還不敢太過放肆。
但這個綠毛陳實力與他也就相當,甚至持久作戰能力還差些,現在消耗完了就要消失了,可使喚不動他鬼佬祝。
陳登鳴分身綠毛說完,便銷燬了手中的備份地圖,而後身影逐漸淡化消失了。
兩萬多公里外。
陳登鳴駕駛三階高級靈舟,在靈罡風層下的高空馳騁。
身下是雲中白霧下青霄,萬里天風吹碧寥,看不清那雲霧底下的諸多人間事,管不了那一樁又一樁的戰爭慘劇。
管,從何處去管?
化神強者現在都未必管得了,只要插手,就可能掀起新的化神大戰。
如今四域的戰局,很是敏感。
東南兩域目前看來,是真的已落入了下風。
不少西北兩域的修士殺了進來,掠奪資源,與東南兩域修士發生衝突鬥法。
換作曾經,如此猖狂的入侵之事一旦發生,要不了多久,東域諸宗便會發起強力有力的的反制圍剿。
但如今,東域各宗包括領頭的幾個大宗門,都是圍繞邊境的主戰場征戰,或是閉門固守,壓根沒去管以各種方式悄悄突破封鎖線潛入進來的小股敵修,也沒有爲附近勢力轄區內的小門派小家族出頭的意思,似在觀望等待。
如此一來,東南域戰火四起,不少坊市都慘遭洗劫,很多修仙家族因此土崩瓦解,悽慘狀況堪比上千年前的那場大戰。
陳登鳴一路馳騁飛來,短短兩日之間,金丹交手都撞上了一次。
那是四位金丹在打羣架,聲勢驚人,除卻金丹之外,還有更多築基以及練氣修士在戰場交鋒,血流成河。
種種狀況都彰顯出形勢已極其嚴峻。
西北兩域似都在通過愈發激烈的爭鬥,刺激試探東南兩域的底線。
陳登鳴這次揹負宗門大事,始終剋制不曾去管閒事。
他陳白毛的身份一旦暴露出了風頭,搞不好什麼北靈聖母、噬魂老祖都會被驚動,前來抓他。
所幸,如今北靈宗的海圖他已上交給了宗門,而宗門二祖更是早已對外宣告海圖在其手中,叫囂着讓北靈聖母洗乾淨了自己上門來索要。
這種拙劣卻絕對管用的拉仇恨手段,無疑是爲他化解了來自北靈聖母的壓力。
此時,察覺到分身綠毛已經消失,陳登鳴細細一算,不由搖頭。
“這分身大概是十天前凝出的,現在提前四天就自行崩潰了,分身只要參與作戰消耗了心力,就會導致存在時間急劇縮短
這種種弊端,委實不好解決”
不過好在他如今的心靈境界是提升了,分身體內凝結的心靈印記更爲穩固。
心力更多,分身所能存在的時間也就越長了。
根據分身綠毛心靈交感傳來的訊息,陳登鳴也清楚,如今接連兩個分身探索過後,已是將宗門記載的秘道重探了一半。
前半程秘道之路並無危險,多是些小鬼作祟,都不夠鬼佬祝尋塞牙縫的。
但在秘道中途,卻是被一位強大鬼將佔據了去路。
也是在那中途之地,分身和鬼佬祝尋發現了魂花等寶貴的鬼道靈材。
“靈兒,已經發現了魂花,到時你是不是要親自出手了?”
陳登鳴敲了敲胸前的魂屋,笑道,“我想只要不是鬼王級別的強者,對你這個元嬰重修鬼道的鬼將,應該不成問題吧?”
魂屋內,小陣靈結結巴巴道,“沒,沒問題是沒問題,但,但奴家乃是至純靈體,道,道友你要是不怕奴家吸,吸引來鬼王,奴家就出手也沒什麼。”
“呵?現在爲了偷懶都會要挾人了?”
陳登鳴揶揄一笑,“咱們朝夕相處,伱純不純,道友我難道還不瞭解?”
“呸!”小陣靈啐了一口,“回,回頭告訴鶴,鶴姐姐,出,出來就使壞”
陳登鳴不禁莞爾,暗道鶴盈玉現在都沒你這金丹鬼將厲害。
不過每日逗弄逗弄重生的元嬰真君,也算是獨他陳白毛這一份兒的奇特享受了。
四日後。
瞑江江水激盪,江面毫無任何舟楫人煙,一派荒涼幽寂的景象。
墮落絕地外圍附近的江面上,一道靈光降落下來。
身穿淡青色甲木法袍的陳登鳴飛身掠了下來,身上強烈的靈威釋放出陣陣靈波,壓迫得下方激盪的江水內凹下去成一片半圓。
他目光如激電,看向前方陰森壓抑的一片廣袤深林,轉而又施展天眼通,看向上百里外的深林深處的天空,露出沉思之色。
那裡籠罩着一片黑沉沉的霧氣,宛如烏雲切斷大部分光線,織成了一道厚厚的、陰暗可怖的大網,緊緊地裹住了下方廣袤的墮落絕地一切。
目光再沿着那滾滾黑霧往上巡去,便可看到滾滾不盡的濃密烏雲,與像是無底深淵裡涌出來的黑霧相銜接,成一片黑幕籠罩的天地,構成了墮落絕地深處的惡劣環境。
多少年來,無論是四域外還是四域內的絕大部分修士,都被墮落絕地阻隔了互通往來的道路,便是因此。
墮落絕地內因鬼物衆多而危險,墮落絕地上方空中的黑霧更是危險,那些黑霧存在令人喪失心智,甚至心靈扭曲的邪異力量。
但這些都還不是關鍵,關鍵是黑霧內傳說生存着一頭可怖的鬼道猛獸森羅。
但凡深入黑霧中的修士,不是瘋狂淪爲了其中的失魂者,便是淪爲了那森羅以及其子嗣的口糧。
多年來,也唯有少數元嬰修士,才能安然從黑霧邊緣穿過,或是從黑霧之上,與天銜接的靈罡風層中橫渡過去,若是撞上那森羅,也大概率是死路一條。
這也是爲何一直有傳聞,僅有元嬰修士才能安然出入四域和四海之間的原因。
“上次第一道分身在消亡之前嘗試過飛入黑霧,結果才接近那裡就被一羣鬼鳥幹掉,那羣鬼鳥至少也能威脅到金丹,就莫說黑霧深處的森羅了.”
陳登鳴沉吟間,身形飛向之前分身與鬼佬祝尋分別的地點,卻並未發現祝尋的身影,原地僅有一道引魂幡。
他傳出神識,發出‘哫哫’之聲,召喚祝尋來見。
與此同時,凝神間掐訣又召出一道武仙分身,稍後隨他去試探一下墮落絕地深處上空的黑霧狀況。
黑霧既傳聞是可影響人的心智,扭曲人的心靈。
陳登鳴便想試試看,擁有人仙心之傳承道力的武仙分身,能否抵抗那種心靈扭曲之力。
這自然也只是一種試探,做到心中有數,不代表他要放着宗門開闢出的道路不走,非要另闢蹊徑。
“哫,哫哫——”
沒多久,鬼佬祝尋的迴應聲從林中深處逐漸由遠及近。
陳登鳴目光看去,便看到一個足有人高,雙手雙腳生長出黑色利爪,青面獠牙銅鈴眼的鬼影從林子內閃身飛來,一股陰寒森冷的邪惡煞氣撲面而至,周遭環境似都在降溫。
鬼佬祝尋吞噬一個金丹中期的神魂後再度突破,如今築基圓滿的厲鬼修爲,卻是魂體顯然變強了不少,體型都比之前大了兩倍。
“老祝,不是讓你就在原地等着,又胡亂瞎跑。”
陳登鳴皺眉呵斥。
看到這次來的是陳白毛本尊,不是綠毛紅毛等妖豔賤貨,鬼佬祝尋臉上猙獰兇惡的囂張之色收斂了不少,努嘴‘哫哫’兩聲殷勤討好,湊近過去。
“那頭鬼將還在裡面攔着路?有辦法吸引出來嗎?”
陳登鳴看向深林深處道。
若是在墮落絕地深處與鬼將級別的鬼物交手,那鬼物佔據地利不說,萬一還有個三五‘狐朋鬼友’,可就很難收拾了。
能引出來解決自是最好。
鬼佬祝尋點點頭,又搖搖頭,嘴裡發出標準得只有陳登鳴能聽懂的‘陰語’交流。
陳登鳴微微頷首,又皺起眉頭。
鬼將是還在裡面沒錯,但這種級別的鬼物智慧不低,非常狡詐。
分身和鬼佬祝尋曾被鬼將追殺,但往往逃到快離開秘道時,那鬼將也就不繼續追出來了,彷彿頗有領地概念。
陳登鳴腦海閃過讓小陣靈去勾引出鬼將的念頭。
但這念頭只是浮現便被按捺。
算了。
小陣靈這元嬰真君重生的至純靈體,對這些鬼物的吸引力還是太大了,一旦出現,可謂是小腳老太太走鋼絲,太太危險了,萬一吸引出個鬼王,麻煩也就大了。
“你們兩個在前面帶路。”
陳登鳴一揮手。
武仙分身走到前面,與鬼佬祝尋一起在前方探路,他隨後跟上。
有分身曾經探索過的經歷,陳登鳴即便沒有吸收心靈印記,對墮落絕地也是輕車熟路。
此時隨着深入林內,周遭環境變得陰暗,幽幽的老林子裡,處處藤曼垂下,繞着古木,纏着新珠,一條挨一條盪漾起來,好似珠簾。
一些細長的樹葉以及青草宛如女子的細脣,細的嫩黃中摻綠,羞羞澀澀靠在草莖上,風中婆娑搖晃的聲音就好似閨房私語。
察覺到陳登鳴等一人一魂路過,登時不少竊竊私語的聲音戛然而止,一些展開的細長樹葉倏然捲起來,靜止不動。
陳登鳴能感覺到來自四面八方一道道隱晦的視線關注。
他強悍的神識,早已察覺到這些樹葉草叢間藏着的陰魂,卻佯裝不知,不去招惹這些不知在古老林子內生存了多少年的靈。
這些詭異的存在,多年生活在這種充滿煞氣的陰地內,很多早已不是尋常的鬼怪那麼簡單,而是介於邪祟與鬼魂之間的存在,哪怕弱小也很難完全消滅。
“哫!”
鬼佬祝尋宛如街頭惡霸招搖過市,齜牙咧嘴衝着樹葉草叢恐嚇低吼,嚇得不少草叢石縫中的詭異瑟瑟發抖。
看到這些弱小魂靈懼怕的模樣,鬼佬祝尋便咧着嘴,發出‘赫赫嚯嚯’得意的宛如黑猩猩般的笑聲,感到愈發有成就。
“虛榮感惡趣味,老祝的情感到時愈發豐滿了啊,看來實力提升後,他的靈智也在逐步恢復!”
陳登鳴觀察到鬼佬祝尋的表現,若有所思,心中稍有欣慰。
當初他從噬魂宗築基後期修士何立手中救下祝尋時,便曾想過要嘗試將其培養恢復出靈智,至少回憶起曾經爲人的經歷。
如此方能算是不渾渾噩噩的做鬼活着,方有些意義,如今總算是看到了一些苗頭。
不過此時眼見祝尋已是得意過了頭,當即低喝提醒,“別在這兒耀武揚威,留點兒精力待會兒招待大傢伙!”
“鞥”
鬼佬祝尋笑聲被打斷,發出不滿鼻音嘟囔,唯有悶頭在前方與武仙分身開到趕路。
大概是有先前分身與鬼佬祝尋多次開闢道路的經歷,這裡一帶幾乎已沒什麼鬼物突然搞偷襲侵擾,偶爾碰到,也是迅速避開,走得相當順坦。
半盞茶後,林內光線愈發暗淡,甚至在白日都四處充斥着淡淡的藍色霧氣。
各種樹木枝葉和藤曼在頭頂織成一張遮天蔽日、光線不透的綠色巨網。
地面腐爛陰森的枝葉深處,隱約可見一些白得發黃的頭骨,似有淡淡的魂體在頭骨幾個眼眶窟窿之間鑽進鑽出,氛圍逐漸陰森壓抑,四處充滿一股腐爛朽去的氣息。
“哫!”
鬼佬祝尋輕聲提醒了一句。
“就在前面了嗎?”
陳登鳴看向前方霧氣深處垂下的粗大藤曼。
那些老藤疙瘩連疙瘩,樑一樣架在幾丈之隔的樹間,彷彿吊死鬼上吊的刑場。
一旁,一條垂下的藤蔓,突然彈射出一道蛇形影子,狠狠纏向陳登鳴。
下一刻,金光一閃。
蛇形影子‘嘶’地一聲,被陳登鳴雙眼激射出的神識擊潰。
藤蔓更是被瞬發的點金術凝結成金屬,凝固在半空,一動不動。
這一瞬間好似螞蟻炸鍋,周遭原本靜止不動的藤曼霎時從四面八方纏繞過來。
陳登鳴卻是身影一晃,施展木遁術,剎那遁入一些並無異狀的樹木草叢中,轉眼消失。
奇異的是,這些躁動的藤曼和蛇影對於鬼佬祝尋和武仙分身視若無睹,任由二者跑出攻擊範圍。
“只針對活着的生命,或是擁有真實血肉之軀的生命嗎?”
陳登鳴在林木之間遁走,心中暗忖。
他察覺到,每當他想要施展木遁術遁入一些被邪祟之力籠罩的樹木中時,就本能察覺到牴觸和威脅。
顯然,這墮落絕地中的樹木自陰土中生長而出,這麼多年來與詭異相伴,本身也已充滿不詳,成爲某種邪異的植木類妖獸般的存在,或者成了諸多鬼物居住棲息之所。
他現在算是一位不速之客,闖入了已很久無人打擾的亡者棲息之地,四周陰森腐朽的氣息愈發濃烈,比曾經分身探索這裡時還要強烈。
彷彿這片地域某個古老的魂靈甦醒了,與他渾身充滿生機與血氣的狀況格格不入,正在排斥他。
陳登鳴神色不由無比凝重,此時已是處於一片青藤高懸,荊棘遍地的空曠地帶。
前方霧氣已是從淡藍色轉爲黑色。
一塊山丘上盛開着如妖豔幻動的紅色花朵,下面的待放,顏色便上淺下深,好像那紅色沉澱下來了,沉澱在最嫩最小的花苞裡。
魂花
這裡已臨近鬼佬祝尋以及武仙分身所說的鬼將出沒之地。
“來了,又來了.唔,還帶來了一個擁有新鮮血肉的人,這是對森羅的褻瀆!”
呼——
彷彿有個鬼影倏然從身旁掠過,一道邪異而森然可怕的聲音彷彿一陣風,在陳登鳴耳旁掠過,初時微弱,下一瞬突然尖利似魔鬼在尖叫,撕扯衝撞着耳膜。
“裝神弄鬼!”
陳登鳴遁在一株樹木內,心中冷哼,倏然操控武仙分身閃身而出。
幾乎在武仙分身出現的剎那,前方淡淡黑色霧氣震動。
一道龐然鬼影裹挾着強烈的陰森靈威出現,一隻長着尖銳黑色指甲的褐色手掌驀地抓出,一股要令人靈魂凍結的森然鬼氣,已告涌出,勁勢之強,無可比擬。
武仙分身霎時身軀僵直,凝結身軀的靈氣都宛如被凍結,嘭地落地,身上銀光乍現,靠人仙道力才能勉強排除鬼氣入侵。
就在這時,轟地一聲,樹木炸開。
陳登鳴身影破開粘稠的空氣與霧氣,如一道一閃而過的黑影,瞬間出現,雙目威棱四射,颶風戰刀一刀斬出!
轟!
颶風驟起,刀氣突破音障,一旁的樹木都被颶風颳得彎腰。
兇悍刀氣與鬼爪對碰的剎那,丹力與鬼氣激烈衝擊。
轟!——
鬼爪所抓出的漆黑爪影崩潰!
方圓十幾丈內地面劇顫,剎那盡爲勁氣充滿,石走沙飛,木碎樹顫,令人目眩心震。
鬼將波鱒輕哼一聲,如小蛇般的滿頭亂髮激烈向後飛揚,慘碧鬼眼中靈光急劇閃爍。
眼看着一把驚人大刀驟地超乎常理變大膨脹,捲起凌冽澎湃的刀氣宛如狂風巨浪蠻橫傾頭壓下,切割空氣成層層疊疊的激波,駭然忙後撤的橫起手中鬼叉攔截。
“鏘!——”
一道激烈至令人耳鼓生痛的巨響爆發,可怕的靈氣激波盪開。
巨大的衝擊力尚令鬼將波鱒無法適應,一道充滿威脅的銀光已是沿着刀氣襲來。
鬼將波鱒厲嚎一聲,身影倏然透明,化作重重鬼影以急速避開,剎那避開襲擊繞到陳登鳴身後,驀地一叉朝陳登鳴後腦勺狠狠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