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謙幫姜憲挑了件秋香色素面緙絲夾襖,由着她去見李瑤和左以明。
孟芳苓就忍不住看了李謙一眼。
姜憲陪嫁的時候有好幾件秋香色、葡萄紫色素面錦緞,雖然面料是一頂一的好,可架不住那顏色深沉,穿在像姜憲這樣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身上顯得陰沉黯淡,不是那麼好看。而且憑她和李謙有限的幾次接觸裡,李謙也並不喜歡姜憲做這樣的打扮。今天李謙怎麼像換了個人似的,主動幫姜憲挑了件顏色這麼深的衣裳?
也許是姜憲身上留了什麼印子?
孟芳苓胡思亂想。
李謙卻覺得自己大概有點瘋了。
能做到內閣的輔臣,就沒有一個不是老頭子的,也沒有一個不是學識才華高人一等的。姜憲這麼快就收服了這些閣臣,可見風度學問、行事待人無一不是頂尖的,而像梅城這樣的臣子,更注重的是意氣相投,而不是長得有多漂亮。他就是讓姜憲披身麻袋,兩個人若是能說到一塊去也還是遲遲早早能說到一塊去的,就算是以後姜憲臉上爬滿了皺紋也沒有用。豈是他幾件深色衣裳就能夠防微杜漸的?何況姜憲的皮膚這麼白,行事說話又非常的沉穩,穿深色的衣裳不僅沒有掩藏住她的幾分端麗,反而讓她看上去更明豔了。
李謙不由地苦笑。
原想着自己長年不在家,姜憲能找到件讓她愉悅的事,他陪着她高興就好了,卻沒有想到人心思變,這玩具各有各的有趣,她若是喜歡上了怎麼辦?
轉念他又覺得自己這樣患得患失是對自己的不信任,對姜憲的羞辱。
當初他那麼惡劣姜憲都選擇了他,可見他也有他自己的可取之處,他又何必爲了些小事斤斤計較,失了風度,反而讓姜憲討厭呢?
李謙在屋裡嘆着氣。
姜憲卻沒有注意這些小細節。
她從小在宮裡長大,衣着飾品都是太皇太后親自挑選的。從前是因爲她要守孝,後來是怕別人輕怠她,給她做面料最好的衣衫,鑲最好的寶石做飾,可這些畢竟是成人的東西,讓姜憲看上去老氣橫秋不說,還不合時宜,但因爲這是太皇太后決定的,沒有一個人敢說不好,漸漸的,姜憲不僅接受了這樣的穿衣打扮,而且還覺得這樣比較舒適自在。當然,她嫁人之後更喜歡鮮亮些的衣飾,但這樣深沉的顏色她也覺得不錯。
李瑤和左以明在書房裡等她。
見到姜憲,倆人都有些窘然。
姜憲還以爲他們知道自己留宿帽子衚衕的緣由,半點也沒有放在心上。
在她看來,自己又不是偷|情,不,就算是偷|情,她既然做得出來,就敢承擔後果,惹人非議、被人指責等等,都是她應該承受的,她並不害怕。
她直接開始議事:“你們這麼急着找我,應該是出了什麼大事。反正事情已生了,你們也不用着急,坐下來喝杯茶,我們慢慢地商量着該怎麼辦就是了?”
倆人聞言神色更尷尬了。
姜憲被訓練出來了。
面對朝臣,她任何時候都會比這些臣子們更沉得住氣。
她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太師椅,悠然地等着小丫鬟上了茶點,還有心情嚐了一瓣桔子,這才問他們:“到底出了什麼事?”
已在她對面坐下的李瑤和左以明彼此對視了一眼,李瑤這才斟酌道:“今天郡主沒有參加朝會,我們主要議了議鎮國公遼東平亂的事。照汪閣老的意思,之前沒能生擒廖修文,這個時候再追過去也遲了。既然如此,也不差這幾天,最好是請欽天監算個好日子、送了大行皇帝,祭了天地再整裝出也不遲。可照我看來,天氣越來越冷了,最好還是這一、兩天就動身——遼東比京城還要寒冷,冬天是沒辦法開戰的,正好趁着這個機會讓新過去的將士適應一下遼東的氣候,等到來年開春,再去平亂也不遲。如果等到十一、二月份最冷的時候再過去,我怕那些將卒受不了。”
受不了就意味着會凍死人。
姜憲不由皺眉,道:“汪幾道不同意你們的說法?”
“不是!”李瑤輕輕地咳了一聲,神色間更加不自在了,聲音也壓低了幾分,道,“汪閣老覺得即刻起程也不是不可以,可軍需糧草這一塊這個時候就得抓緊辦起來了,鎮國公需要哪些人手,吏部也要趕緊把調命寫出來,還有鎮國公遼東平亂,給個怎樣的建制,也得您定奪……”
一時間姜憲以爲自己聽錯了。
這些不是他們這些內閣輔臣的事嗎?怎麼要她定奪?她今天沒有去參加朝會,難道這件事就這樣擱下了不成?
姜憲頓時怒不可遏,道:“那你們今天都議了些什麼?”
李瑤低着頭,沒有說話。
左以明只好硬着頭皮道:“每個話題都議出了幾個方案,就是沒有最終決定,朝臣們覺得還是應該跟郡主說一聲比較好。所以我們只好去求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說郡主這些日子操勞國事,很是辛苦。所以出宮到帽子衚衕小住幾天,靜休幾日……”
結果朝中大事久議而不能決,這樣下去他們就淨聽着那些朝臣吵架了,議到明年也不會有個結果,他們只好來請姜憲,希望以她的威望推動朝中諸事的進展。
姜憲不由在心裡罵了一句。
這種事都要她來決斷,那還要他們這些大學士做什麼?
話雖是這麼說,可她心裡也明白,這是先帝時就已經遺留下來的積弊,她做太后那會兒就沒能徹底地改過來,更何況現在?
“鎮國公遼東平亂的事就按你們說的辦!”姜憲認命地道,“明天我就上朝,其他的事,朝堂或是御書房裡再議吧!”說着,她端了茶。
倆人恭敬地給她行禮,退了下去。
姜憲心裡也有點煩了。
李謙好不容易來看她一趟,她不能和李謙好好地相聚,還要幫着趙璽管這些沒有個盡頭的政事……她想到李謙折騰她的那股子勁兒,像餓了幾輩子的狼,讓她可笑可氣之餘,更多的卻是心疼。
他的李謙,憑什麼要跟着她受這份累啊!
她想了想,讓劉冬月去追李瑤和左以明,道:“你態度恭敬些,就跟兩位大人說,我可能還要在這邊住幾天,讓他們別把消息泄露出去,有什麼事沒辦法協商出結果就少數服從多數,不必事事都來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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