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站在旁邊等着,沒多久,就看見一大羣人擁着三個人往這邊走過來。
領頭的穿着四爪蟒服,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他正皺着眉頭聽着身邊的一個說着什麼。
想必這就是臨潼王李謙了。
據說當初就是因爲他長着一副好相貌,這才被嘉南郡主瞧中的。瞧李謙現在的樣子,那傳聞倒也有幾分真實。
顧朝胡思亂想,對面迎了上去,遠遠地就作揖自報了家門。
李謙正等着金陵那邊派來祭拜太皇太后的人,打量了顧朝一眼,冷冷地道:“顧大人什麼時候到的京城?二十七天的國喪,如今已經過去二十天了。”
有這樣行事的嗎?
如果趙璽派的人還不到,李謙就要決定他們這邊自行發喪,不管趙璽那邊的旨意了。
顧朝就知道這件差事不好當。可他自幼欽佩張儀,想效仿張儀出使邊國,這纔有了這次北邊之行。
他忙上前又恭敬地行了個禮,道:“王爺暫且息怒。南邊戰事又起,皇上剛剛親政,顧頭顧不上尾,又想着太皇太后身份尊貴,北上的使臣一時半會也不知道選誰纔好,這才耽擱至今。不過臣下出行前皇上有旨,讓臣等一律聽侯王爺的差遣,說王爺對太皇太后的喪禮肯定有自己的安排,我等聽命就是。”
這話他說得有點臉紅。
實際上是趙璽不太想管太皇太后的喪事,趙璽話裡話外透着“誰出主意誰出銀子”的意思,既然姜憲要管太皇太后喪事,就讓她們管好了,他們正好可以當個甩手的掌櫃。
趙璽的使臣遲遲不到,他們提出來的條件只要是虛名趙璽全都應下,只要是涉及到銀子的事一律含含糊糊,李謙就已經知道趙璽的意思了,此時聞言心中連個波瀾都沒有,平靜地點了點頭,對顧朝道:“隨我來吧!”
甚至沒有介紹身邊人是誰。
顧朝聽過李謙的很多傳聞,見到李謙才發現李謙氣質溫和,像個書生反而不像上陣殺敵的大將軍,而他縱觀史書,越是這樣反差比較大的越是有主見,有性格的人。加之北邊這幾年在李謙手裡兵強馬壯的,和朝廷糾纏了快三十年的韃子如今乖乖退兵五百里,是真正手握重權的封疆大吏,顧朝哪裡敢多說一句。
他小心翼翼地跟着李謙進了正殿。
正殿裡白茫茫一片。
那些官員紛紛上前和李謙打招呼。
李謙點了點頭,道了聲“辛苦了”,介紹了顧朝。
衆人客氣地和顧朝見禮。
留在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吏都在這裡了。人比顧朝想像的多。他儘量把人和名字對起來。
一陣寒暄過後,儀禮司的人過來,顧朝先是代表趙璽給太皇太后上了香,然後自己給太皇太后上了香。
李謙就請了他去旁邊的偏殿坐下,問起他的來意:“……皇上是否有其他的交待?”
顧朝面色微紅,道:“那倒沒有。只是說一切都聽王爺的安排。”
不指手畫腳也是樁好事。
李謙自我安慰,卻能想到姜憲聽到這話之後的憤怒。
他輕輕地在心底嘆了口氣,和顧朝說了幾句話,安排顧朝等人在四夷館住下,回了慈寧宮。
姜憲這些日子都歇在慈寧宮,除了整理太皇太后的遺物,就是回憶當年的舊事。
李謙怕她觸景傷懷,也曾想過讓姜憲回長公主府住些日子或是去太皇太后妃那邊小住,可都被姜憲拒絕了。不僅如此,她還安慰李謙:“我沒事。你就讓我放縱放縱。等太皇太后上了山,我也該放下了。”
當年,她也曾經經歷太皇太后的死,卻沒有像這次這樣的傷心。是因爲前世她隱約知道太皇太后去世之後她就沒有了依仗,只能靠自己了,所以不得不堅強?還是因爲她那時候還懵懵懂懂不太懂事,不像今生,太皇太后的命是她挽回的,比前世多活了十二年?
姜憲無力地依偎在李謙的懷裡,並不擔心以後,並不需要堅強,她想軟弱到什麼時候就軟弱到什麼時候,她想傷心到什麼時候就傷心到什麼時候。
李謙緊緊地抱着姜憲,心裡全是痛惜。
這樣的姜憲,他也是第一次見到。
好像放棄了自我,只想依靠着他,隨他去哪裡,隨他天荒地老,日月星晝。
這樣的姜憲,讓他驚奇,也讓他心醉。
好像和姜憲在一起越久,她就會表現出越多的面來,每一面都讓他覺得有意思。
想到這些,李謙回宮的腳步都快了幾分。
可今天的姜憲卻與往常又有些不同。
她沒有像前些日子素面朝天,衣飾隨意地伏在臨窗的大迎枕上發呆,也沒默默地和宮女內侍們整理着太皇太后的衣飾,而是整整齊齊地梳了個比較複雜的百花髻,還簪了兩根銀飾,穿了素淨的白色素面緙絲的褙子,安靜地坐在那裡聽孟芳苓說着七天後太皇太后移棺槨去陵墓的事。
見李謙回來,她打斷了孟芳苓的話,問候李謙:“你回來了!”聲音裡帶着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嬌氣,彷彿等了他好久。
李謙心中頓時蕩起無限的柔情蜜意。
他顧不得孟芳苓在場,上前幾步坐在姜憲的身邊,溫聲地問她:“下午用了茶點沒有?”
這幾天姜憲吃得不太好,人都瘦了一圈。
姜憲點頭,眼底有了些許的笑意,道:“印霞讓御膳坊做了很多的米糕。”然後她想到這些天自己也沒有管孩子,又道,“我把慎哥兒幾個也都叫了過來,讓他們墊了墊肚子。”
李謙長吁了口氣,覺得姜憲終於“活”了過來,從太皇太后的死中慢慢恢復過來。
他不由握住了姜憲搭在椅扶的手,輕聲道:“太皇太后的葬禮你不用擔心,我和承恩公都說好了,和親恩伯世子也反覆商討過了。你到時候只管跟着孟姑姑走就是了。這兩天你每天給太皇太后哭喪上香也辛苦了,要好好休息休息才行。”
不然太皇太后出殯的時候會累倒的。
姜憲也知道。
她點頭,看見李謙眼底的青色,不禁嘆了口氣,道:“這些天我也沒管你,你也要保重身體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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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憲是關起門來只顧自己傷心,李謙卻負責太皇太后出殯的具體事宜,真正受累的,還是李謙。
李謙卻道:“你好好的,我就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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