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蘇格爾,南城門外。

蜂擁而出,扶老攜幼的人流“封鎖”了整條道路。

經過近一天一夜的狂奔急趕,李宇軒一行四人終於在離開克菲爾德後的第五天,到達了王國北部最大的城市棗蘇格爾。

可出乎李宇軒等人意料的是,此刻他們正被從城裡涌出來的人流擠在路邊,進退不得。而遠處城門裡的守門兵士似乎都在打瞌睡,對於面前如此混亂的局面不聞不問,其態度更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李宇揚隨手拉住一名行色匆匆的老頭,想打聽一下發生了什麼事情。誰知那老頭回頭雙眼一瞪,彷彿要吃了自己似的,李宇揚不自覺得鬆開抓住老頭的手。身後的李秋隨手掏出一枚銀幣丟給面前老者。原先滿臉唐旭霜的老者在撿起地上落在自己面前的銀幣後,立即換上了一張笑臉。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如此多的人行色匆匆,這是幹什麼啊?”

唐旭臉上掛着他那“萬人迷”的招牌式笑容,惹得身旁的李宇揚說出一句令人噴飯的話:

“人妖!”

身爲當事人的唐旭倒沒什麼反應,只是回頭瞧了李宇揚一眼,臉上笑容更甚。多年兄弟的李宇揚很清楚他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趕忙勒馬“退避三舍”。唐旭顯然非常滿意李宇揚的反應,又迴轉頭面向此刻站在馬前的老者。

“阿特伯裡的軍隊快打過來了,我們這是在逃命啊!小夥子,趕快走吧,別在這裡逗留了!”

說着小心收起了那枚銀幣,隨着人流望南而去。

怎麼辦?

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疑問,將目光匯聚到李宇軒身上,顯然所有的人都在等待李宇軒的決定。

李宇軒卻表現的似乎沒有受到什麼影響,縱身下了“雪龍駒”,望城門口的方向擠去,其餘三人一見,也立刻下馬,緊隨其後。

混雜在一大羣逃命的民衆中,且又是與其他人背道而馳,許多人的目光都在李宇軒四人身上停留了一下,但又立即埋頭上路。畢竟對於他們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而言,眼下最重要的是逃過這場戰爭的劫難。但他們真的能逃得過去嗎?恐怕只有天知道。

雖然表面上李宇軒表現得處變不驚,但心中的震撼卻絕對不比其他人小。

很明顯,阿特伯裡軍已經攻佔了被譽爲南部第一雄關的布林關。自己雖然不分晝夜的趕到這裡,可依舊是棋差半招,慢了一拍。在失去地利上的優勢後,自己還能憑藉什麼戰勝阿特伯裡的軍隊呢?帶着這樣的疑問,李宇軒同過了蘇格爾的南城門,進入了蘇格爾。

城裡的情況並不比城外好多少,整個城市明顯陷入了一種幾近瘋狂的氛圍中。每條街上都是涌動的人流,每個人的臉上除了驚慌已經沒有第二種表情了。城中十戶人家已有六七層人去房空,餘下的也是在收拾東西,準備南逃。

四人好不容易擠過一條大街,拐進了一條小巷中,立刻有兩名青年迎了上來,單膝跪地:“少主,李放將軍已經在前面等候多時了!”

李宇軒擡手示意他們起身。兩名青年即可起身接過李宇軒手中的繮繩,牽馬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拐進了位於小巷深處的一所高宅大院。

跨過院門,兩名青年立即將衆人身後的大門合上,呈現在衆人面前的是一個二十餘平米的天井,天井正對面的大廳裡已經肅手而立了十餘名“黑龍騎士團”統領,爲首的正是李放。

李宇軒一言不發,帶頭越過天井,在上首處坐了下來,其餘三人也分別在兩旁站定。

李宇軒掃視了一下座下十幾名將領,正準備開口詢問前線最新的戰況,卻沒想到一向緊守本分的李放首先開口。

“少主,老主人三天前已經抵達蘇格爾,此刻正在蘇府中,囑咐屬下一見到少主即請少主過去,有要事相商。”

說着自身上掏出兩件事物,呈放在李宇軒面前的案几上。一件是“黑龍騎士團”的黑龍符,另外一件是一面刻着“蘇”字的金牌令符,毫無疑問是出入蘇府的憑證。

“是父親?”

李宇軒露出進城後唯一一次驚訝的表情。在確信了的確是做父親的李夏此刻身處蘇府後,李宇軒立刻起身。

“唐旭,宇揚,你們隨我走一趟,二叔你留下和李放將軍分析一下當前的局勢,我回來後要得到這幾天北部戰事全面而詳細的報告。”

李宇軒一行三人從李放口中得知蘇府的具體位置之後,片刻時間,已經站在了蘇府門前。守門的士兵顯然得到過命令,立即阻止三人進府。在李宇軒掏出懷中金牌後,方纔入內通知管家。

不多久,一名五十餘歲的老人家在剛纔一名守門士兵的帶領下匆匆而來,神色間顯得異常慌亂。在確定手執金牌要求入府的是面前的三位少年後,忙問道:

“你們中誰是李宇軒,宇軒少爺啊?”

李宇軒跨前一步,朝面前老者微微頷首。

“那這兩位呢?”

老者指了指李宇軒身後的唐旭,李宇揚兩人。

“他們是李氏宗族裡的人。”李宇軒顯然也不想多做解釋。

老管家點點頭,隨即帶領三人一路穿堂過室,一直到了一所內屋的門口。

輕輕的推開門扇道:“宇軒少爺裡面請!”

李宇軒邁步跨進內堂,唐旭和李宇揚兩人也欲一起跟進,卻被老管家伸手攔住。

李宇軒回頭一看,隨即示意兩人在門外等候,自己一人步入內堂。而那名老管家也沒有跟進來,在李宇軒進去後即關上了門楣,站立一旁,絲毫沒有要走開的意思,彷彿是在監視唐旭和李宇揚兩人。

兩人也只有當做沒看見,自顧自的閉目養神,畢竟這幾天日夜趕路,兩人都沒有好好的睡過一覺。

轉過外面的屏風,最先引起李宇軒注意的是此刻正立於牀邊,一襲青衫的李夏。

三年了,父親離開自己已經整整三年了!雖然內心激動萬分,但神情卻絲毫沒有改變。惟有微微顫抖的身軀以及緊握的雙拳顯示了其內心情緒上的變化。

三年了!沒想到這小子的氣勢會變得如此的強,連自己這個做父親的都料想不到。

此刻面朝牀榻的李夏明顯覺察到身後隱隱傳來的鬥氣,而其中更是摻雜了一絲連李夏也不太清楚的王霸之氣。

靜靜的轉身,三年的分別讓原先只及自己肩部的李宇軒以少年特有的快速成長彌補,現在的李宇軒已經不再是頻頻擡頭仰視自己的少年,而是與自己平視無礙的男人了。

雖然個子長大許多,但那一身的裝束一點都沒變。一頭束在身後的黑髮,一襲黑褐色的武士袍,唯一改變的是其揹負於身後近五尺的盤龍古劍。即使見多識廣如李夏者,也不能一下分辨出這是一把什麼劍。但毫無疑問,自己兒子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王霸之氣與此劍相得益彰。

李夏輕輕揮手示意李宇軒走到他的身邊,兩人雖然都沒有說一句話,但彼此間眼神的交融無疑充滿了父子之間的脈脈親情。

李宇軒舉步走到父親身旁,李夏清楚的發現自己兒子原先因激動而表現出來的一些細微動作在這短短几步之內都已消逝得無影無蹤,看來就情緒控制這一點而言,李宇軒已經具備了一個優秀主君的水準。

直到站到父親身旁,李宇軒纔將目光從父親身上收回,開始觀察四周。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牀上那名虛弱的老者,看來病痛的折磨已經使他的生命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而老者牀畔的一名青衫女子,雖然沒有看見她的面容,但起身上散發出來的青春與活力卻正好與老者的風燭殘年形成了一個鮮明的比照。

“夏。”躺在牀上的老者突然伸出一隻手,顫抖地指向李宇軒,眼光中有一絲疑問。

李夏即刻曲身握住老人的手,默默地點點頭,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沉痛。

“好,和當年老弟一模一樣!”

老者非常吃力的說了這麼一句話,中間還喘了好幾口氣。

說完,另一隻手伸向了已跪在地上的那年名女孩子。

“爹!”女孩迅速握住老人的手,語帶悽惶道,“別離開女兒!”

也就在女孩說的一下子,老人永遠閉上了雙眼。

“爹!”

聲音悽慘而又充滿了絕望,女孩昏倒在地。李夏則雙手緊緊握住老人的手,將頭靠在上面。

從來沒見父親哭過的李宇軒第一次在父親的眼角發現有淚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