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7章 漣漪
昨晚上參與審問東宮衆人的幾位外臣,幾乎都還留在宮中,不過夜裡宿在了外廷爲值夜的內閣大臣們準備的值房裡。
他們當中有值房的常客,這一套都是極熟的。
蕭明德將軍曾經也是經常留宿值房的重臣,雖然近兩年很少這麼做了,但對值房也並不陌生。只是他昨晚上似乎沒怎麼睡好,早起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神色十分憔悴,黑眼圈非常明顯。
大家都能體諒他的心情。忽然間死了唯一的兒子,這個打擊不可謂不大。而且蕭琮死得還有點冤,竟然把命斷送在了東宮弱質女眷手中,差一點兒就死得不明不白的,這叫蕭將軍如何能接受呢?
蕭夫人在大理寺與錦衣衛的仵作檢驗過蕭琮屍體之後,已經在丈夫的勸說下,先一步帶着兒子的遺體返回家中,預備喪事。蕭明德將軍倒是留在了宮中,等待着案子的最終調查結果。在王湄如死後,他也知道了真相,可心情並沒能平靜下來。哪怕知道殺死兒子的真兇已經自盡身亡,參與了謀殺行動的東宮諸人也不會有好結果,甚至連太子都逃不過近期被廢的命運,但他就是感覺不到釋然。
蕭家是因爲從龍之功,纔再度崛起的,風光了這麼多年,卻又因爲兒子想要重現父輩的從龍之功,結果遭遇了殺身之禍。那麼蕭家人這麼多年的努力又算是什麼呢?
蕭明德將軍想起兒子死後,三皇子那一心只想把太子拉下馬,爲此甚至不惜威脅真兇王湄如編造口供,掩蓋真相的態度,再想起兒子之所以會中了王湄如的死亡圈套,是因爲自己有私心,要瞞着其他人在宮中做些不可告人之事……他忽然覺得心灰意冷。
早知道蕭家會落得今日的結果,他當初爲什麼要支持皇帝奪嫡呢?即使什麼都不做,蕭家得不到從龍功臣的榮耀與權勢,只能平庸度日,依靠軍功出人頭地,好歹……還能保得一家和樂呢!大妹妹不會無端死去,小妹妹不會因爲嫉恨之心,就變成如今面目全非的模樣,女兒不會名聲盡毀,只能祈求三皇子能不計較她的污點,娶她做個妾室,兒子更不會因爲三皇子的野心與疏失,成爲王湄如打擊報復的工具……
早上宮門重新開啓之後,蕭明德將軍第一個向皇帝請求離去。他暫時不想參與什麼廢后廢儲的事了。他的兒子青年夭折,他還要回去準備兒子的葬禮。兒子沒有留下子嗣,但兒媳已經身懷有孕,雖然不知道男女,這一胎絕對不能出差錯。妻子如今正爲兒子的死而傷心,只怕一時半會兒顧不上其他人。他這個一家之主,必須得回家鎮場才行。
皇帝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讓蕭明德節哀,便放他回去了。原本皇帝還以爲他會問一聲三皇子的傷勢如何的,但他竟然一句都沒問。等蕭將軍離開後,皇帝又問了身邊的內侍們,確認沒有人把三皇子的傷勢告訴蕭明德,心中不由得納悶起來。
不過太后一向是不會干涉皇帝在朝政大事上的決定的。事關一國皇儲,也是朝廷大事。皇帝已經做出了決定,太后也不想多說什麼。就算曹皇后暫時不會被廢,她早晚也會讓這個狠毒的兒媳受到懲罰的。
太后那邊收到總管太監帶回來的皇帝口信,就忍不住嘆氣:“就憑太子幹出來的那些事,還有王氏臨死前招出來的隱秘,只要朝廷百官知道了,廢儲也好,廢后也罷,都是理所應當的,難道還有誰會公然反對麼?!說到底,皇上就是不想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只想讓幾位重臣知曉就好。他還想着自己不能在史書上留下妻毒子叛的記錄呢,面子有那麼重要麼?!他就不怕,曹氏一日還是正宮皇后,太子便依然還是外人眼中的正統,即使被廢了,今後也依然會留下無數後患呢!”
皇帝對此半信半疑,始終不能放下對蕭明德的警惕。不過,蕭家既然要忙活蕭琮的後事,他自然也不會在這時候橫生枝節。蕭琮太過年輕,官位也不高,還不配由他這個皇帝出面追封或賞賜,正常情況下,應該讓三皇子代替皇家前去吊個唁。但如今三皇子有傷在身,不方便挪動……那就這樣好了,不必另派使者。
眼下還是皇帝的身體比較要緊。
皇帝想起蕭琮助自己的三兒子搞什麼奪嫡的陰謀,生出許多風波來,心中也沒什麼好感。枉他這個便宜姑父從小就對蕭琮頗爲厚愛,年年賞賜誇獎都不少,蕭琮卻讓他失望了,那還有什麼可說的?這麼年輕就橫死,確實有點冤,但蕭琮若不是自己有違宮規在先,老老實實一直待在宮宴上,又怎會落得這樣的結果?
皇帝沒有對蕭琮的死作任何表示,倒是把注意力都放在太后派人傳過來的話上了。
太后想廢后,皇帝也想。但眼下如果真要廢后,就得提到曹皇后曾經做過的事。無論是下毒還是別的什麼,都需要仔細的調查審問之後,才能下結論。朝廷衆臣對這種大事十分慎重,倘若曹家及其姻親盟友再摻和一把,也不知道會拖拉到什麼時候去。皇帝只想儘早把太子給廢了,不想爲廢后之事分心,更不希望讓廢后的行動拖延了廢儲的進程。所以,他認爲廢儲纔是最要緊的,廢后反倒可以推後處置。反正內閣的大臣們只要知道事實真相如何,太子又被廢了,應該就不會在廢除一個已故皇后的事情上鬧什麼夭蛾子。
難不成蕭明德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親外甥了?
皇帝昨晚暈過一回,覺得自己剩下的時間實在是不多了,應該用在更有意義的地方。
太后又問總管太監:“皇上可說了,太醫院那邊有何迴應?”
總管太監忙答道:“太醫院已經在加緊分析搜到的毒藥了,暫時還沒有結果。倒是三殿下……他的傷勢似乎有些麻煩。”
太后皺眉:“朱玏的傷勢有什麼麻煩的?雖然傷口頗深,但哀家記得他昨兒被救出來的時候,血都止住了,他能走能跑的,不象有什麼大礙的模樣。”
總管太監欲言又止:“太醫院那邊的意思……似乎是……三殿下的手筋……被割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