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希望與之並肩的賀穆蘭同學,現在正在絞盡腦汁的想該如何抓住李順的把柄,讓他徹底暴露出來。
因爲再往前就是北涼的國界,賀穆蘭連夜寫了一封信函快馬通過國境前最後一個驛站送回平城,告之了自己一路前往北涼的遭遇,以及李順一路上的所作所爲。
她並沒有隱瞞貪了李順金子的事情,她知道拓跋燾不會關心這種小事。
然而一來一回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至少要兩個月左右,賀穆蘭幾乎是十天寫一封信,可前面的信件到達平城大概也纔沒多久。
李順做的很小心,無論是買通蓋吳還是買通鄭宗,都沒有其他當事人。蓋吳和鄭宗都是她的人,就算他們說李順裡通外國,說不得還有人覺得她是在攀咬。
對付這種人就不能心軟,反正別人已經覺得自己對李順不客氣了,賀穆蘭乾脆派了一個百人隊虎賁軍貼身“保護”李順,就連他吃飯如廁都跟着,完全不給他和外人接觸的機會。
鄭宗和蓋吳也做出一副“夾着尾巴做人”的樣子,李順雖然又氣又怒,無奈一來手臂受傷受制於人,二來做的手腳莫名沒起作用心裡發虛,竟也就這麼忍了。
‘叫你們狂,以後有你們哭的……’
被虎賁軍日夜盯防的李順心中怒罵,索性把他們當做真的是在“保護”,安心的養傷了。
商隊和使團混合的隊伍行的很快,沒有多久就要抵達進入北涼的第一個城鎮“海子營”。
海子營當然沒有海,而是沙漠上的人民對於較大的綠洲的稱呼。這個城鎮位於這樣一個大型的綠洲附近,不但有水有田,還盛產一種美味的羔羊,肉質嫩美,其羊奶做的酪酥比牛奶做的更香。
賀穆蘭一路上早就聽各方的商人誇讚那羊羔的美味,她自己不怎麼覺得,手底下的人卻一個個一聽到就流口水,而北涼的使臣表示涼國迎接魏國的軍隊已經到了海子營,只要使團一到就立刻護送他們前往姑臧,賀穆蘭不禁也對海子營多出了幾分期待。
一路上幾乎沒驚沒險,馬匹在沙地上行走雖然不如駱駝,但他們也沒有進入沙漠的腹地,糧草和水帶的都足夠,所以沒有太大問題就看到了海子營的城牆。
說是城牆,其實不過是和人差不多高的一道圍牆罷了。因爲建在綠洲之上,大部分圍牆是敞開的,導致整個城有許多門,根本沒有辦法防守,只不過是個象徵的意義。
賀穆蘭從未見過這樣的城市,而隊伍裡負責記錄沿路地形地貌,以及城市守衛情況的官員們,已經開始在心中勾勒地圖,並且打探着整座城的武裝力量。
他們還未靠近,就聽到號角齊鳴,歡歌之聲響起,再定睛一看,從那無數個圍牆的豁口之中走出許多男女老幼並涼國官員,載歌載舞地上來迎接北魏的使團。
賀穆蘭不通此地的語言,忍不住問身邊的慈心和蓋吳等人:“他們在唱什麼?”
“在歡迎我們的到來。”蓋吳頓了頓,“等下有人要給您獻酒,不知道里面有沒有摻東西,你最好別喝。”
“這……”
她看着熱情上前的衆多胡姬,露出苦笑:“這大概不容易吧?”
果不其然,一羣北涼的女人們載歌載舞的涌到賀穆蘭的身前,賀穆蘭盛情難卻之下滾鞍下馬,喝了她們遞來的羊奶酒,還好分量不多,沒喝多少。
見賀穆蘭也喝了,其他使節和虎賁軍將領纔敢接過酒喝掉,那些女人們見到所有人都喝了,更是高興不已,腳步頻頻,連連轉圈,像是穿花蝴蝶一般從使團之中游過,勾的不少光棍們口水直吞,恨不得也跟着飛揚的裙角一路追過去纔好。
而北涼的使節們則是彬彬有禮地問候賀穆蘭,詢問李順的情況。
他們都知道李順是這次使團的主使,也都和李順打過交道,此時見賀穆蘭作爲主使出來接受他們的迎接,各個都十分詫異。
當聽到賀穆蘭說李順受傷,此時她暫爲主使時,被涼主派來的一干使臣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
“那就先請諸位先進海子營休息,大軍和商隊可在海子營附近駐紮……”一個叫莫乾的使臣較爲老練,先邀請使團裡的人進城休息,又指了指城南的方向。
“那邊水草茂盛,最適合馬匹休息和進食。”
到了這裡,就算是到了涼地,因爲之前遇過李順好多次暗算,賀穆蘭一點也不敢大意,帶了衛隊三百人進城,其餘的大軍在城外駐紮,保護使團裡的聘禮還有依附使團的商隊。
賀穆蘭真正的任務是打探涼國沿路的國情,包括城裡都有多少守衛、百姓生活的如何,有多少男丁可以作戰雲雲。
一路行來的結果讓人吃驚,小小的一座海子營,竟然每個敞開的口上都有上百個守衛,加一起的人數絕對超過五百人。
要知道即使在魏國,像是這麼小的城鎮,也不會有超過五百的衛兵。
賀穆蘭實在是奇怪,便問身邊的蓋吳等人,結果陪着賀穆蘭的一個使臣耳朵尖,聞言笑着回頭:
“海子營牛羊豐美,又在綠洲,所以經常遭到沙盜襲擊。其實海子營的衛兵還不止這麼多人,有一部分出去巡邏了,要到傍晚纔回。”
賀穆蘭了悟地點了頭,卻聽到旁邊的袁放悄悄壓低了聲音:“他騙人的。”
“咦?”
賀穆蘭也壓低了聲音問他。
“爲何?”
“剛剛我過去時留意了一下,發現這些衛士之間都互不熟悉,有一個衛士想叫另一個人的名字,結果張了幾次口也沒叫出來,可見他們都是臨時被調派到這裡的。”袁放嘲諷地一笑,聲音更低:“沮渠蒙遜怕我國攻打,故意把這麼小的城都弄的兵力雄厚的樣子,好張揚國力呢。”
賀穆蘭對袁放的話半信半疑,不過就她作爲將軍的經驗來看,這樣因爲地質原因有好多個城門的城池並不適宜駐軍防守,因爲這並不是易守難攻的城鎮。
若是以剛剛那個使臣說的,這個地方作爲巡邏部隊的補給點倒是挺合適。
想到此處,賀穆蘭忍不住笑笑。
國難當頭,北涼上至國主下至官吏都想辦法讓國家生存的時間更長一些,未嘗不是一種讓人尊重的行爲。
相比柔然人一擊即潰,大檀直接燒了王帳逃跑,沮渠蒙遜不失爲一代英主,只是英雄遲暮,又碰巧遇見了拓跋燾罷了。
偏安一隅自然是不錯,可北涼扼守東西,地理位置太重要了,沒有哪個鄰國願意任其發展。
三百虎賁軍跟着賀穆蘭進城,和她同往的還有慈心大師、蓋吳、鄭宗和那羅渾。李順手臂受傷,李順的副手和同來的魏國使臣一起陪同賀穆蘭入城。
陳節和蠻古被留下來看守大帳,賀穆蘭並不準備在城裡過夜,也擔心李順趁機做些什麼,陳節和蠻古一個心眼多一個死腦筋,互相搭配做這個活最好。
海子營果然名不虛傳,不但羊羔肥美,而且瓜果衆多。也許是因爲這些北涼使臣和李順更熟,也許是他們沒摸清賀穆蘭的脾胃,總而言之,一場晚宴辦的客套由於熱情不足,直到海子營的女郎們紛紛出來獻舞敬酒氣氛才變得輕鬆一點。
“不知貴國的三王子回國了沒有?”賀穆蘭一邊飲酒,一邊問起沮渠牧犍的事情,“他在中途離團獨自離開,讓我實在是擔憂。”
“咦?我們三王子不是留在魏國了嗎?國內接到的信是說王子殿下得了急病,不得不留在魏國養病啊……”
北涼使臣驚得眼睛瞪得渾圓,“怎麼又中途離開了?”
一羣魏國使者譁然起來。
“明明是他自己離開的!不是你們發了急函說國主病重,要求沮渠牧犍王子儘快趕回嗎?”
“還說呢,一路上一直生病,不是頭疼就是腦熱,要他養病都不願意,非要跟着我們拖累行程!”
“貴國國主現在如何了?”
賀穆蘭心中咯噔一下,突然覺得沮渠牧犍的離開恐怕有所蹊蹺。
北涼的使臣一直以爲國主病重,所以王子才拋棄使團只帶着副使白廣平和侍衛們離開,他們都是使臣中的成員,卻被半路拋棄跟着魏國使者,其尷尬和委屈可想而知,如今聽到本國的使臣這般說,各個開始交頭接耳。
“不知將軍從哪兒來的急函,但是我們國主的身體還不錯,並無病重一事……”一個使臣不悅地說道:“這和詛咒已經沒什麼區別了,還望慎言。”
“那敢問諸位,有沒有可能三王子已經回到了國內,你們卻不知道?”賀穆蘭心越來越沉。
“如果他回了宮,國主肯定要召見他詢問出使的事情,可是我們卻沒見過他回來。不過我們都是從姑臧來的,來這裡已經半個月了,難保不會在這半個月回去了。”
北涼使臣莫幹圓滑的回話。
“也許其中有什麼誤會也不一定。”
若有什麼誤會,那也是身爲主使的李順搞出來的。
這一刻,賀穆蘭無比慶幸自己將李順軟禁了起來。
其他使臣大概也察覺出了其中的蹊蹺,各個都諱深莫測的樣子。
這到達北涼的第一場晚宴就這麼各懷鬼胎的進行着,賀穆蘭幾乎是吃的食不知髓,再肥美的羊羔也沒了味道。
其餘諸人也都差不多的樣子,一個個猶如魂遊天際。
直到賀穆蘭中途起身如廁,出門遇到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
賀穆蘭無論到哪裡,那羅渾和蓋吳都形影不離的跟着,哪怕如廁,也守在門口。他們三人都是成年人,長得又不慈善,一般人見到他們都會避開。
這小女孩見到賀穆蘭不避反迎,一見到賀穆蘭就吐出一大段話,說的賀穆蘭一愣一愣,只能呆呆地看着蓋吳。
她聽不懂盧水胡語。
“她問我們,我們是來迎娶他們的公主做國主的妻子的,是不是就表示我們不會打仗了。”
蓋吳神色複雜地擡眼向賀穆蘭看去。
“她說,全城的人都很怕打仗,所以她偷偷摸摸的來見你,問一問。”
一時間,賀穆蘭竟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