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宮。
拓跋燾的西宮,並不是皇宮裡西邊的宮殿,而是因爲平城皇宮太小,不得不在皇城和京城之間四方再加蓋的小型宮殿,分爲東南西北四宮,每一座大約只有平城皇宮的十分之一大。
西宮作爲班賜和封賞大臣的地方,在四宮中面積最大,除了前殿用以宴饗以外,其他地方都是拓跋燾行宮所用。
即使是加蓋的宮殿,比起拓跋燾的後宮來說,都已經是極爲寬敞了。
赫連定被賜在“西宮”的“天文殿”居住,赫連明珠則是在“金華殿”,赫連止水在“板殿”,說是“殿”,其實就是比較大的院落,並不比赫連定曾經的平原公府大多少。
原本赫連定並沒有覺得自己被拓跋燾多麼厚待,可當他遊覽過皇城,再跑了一趟東南西北宮後,只剩一片沉默。
南宮可以直達平城市集,位置最高,登高眺望,可看平城全景。北宮是安置老宮人和因罪入宮的官婢所在,約有千餘人,佔地雖然不小,但其中“婢使千餘人,織綾錦,販布,釀酒,養豬羊,牧牛馬,種菜,逐利”,用於供給皇宮所需,更像是農村信用社而不是皇宮。
東宮是“太子宮”,當年拓跋燾就居住在那裡,可東宮是“瓦屋、四角起樓,妃妾所住,皆爲土屋”。
太子之宮尚且如此,南宮是花園,北宮是庫房,西宮這座爲了皇帝賜宴面子而“豪華裝修”的宮殿就顯得奢華起來。
拓跋燾的皇宮裡也有不少妃子羨慕赫連明珠有這麼個好哥哥,可以不必住在擁擠的後宮裡。由於赫連明珠一直在慈安殿和竇太后、賀夫人居住,所以也和諸位公主漸漸熟絡了起來,等她搬出後宮之後,一半爲了出宮透透氣,一半爲了這位喪妻的赫連公,經常有公主和宗室女前來西宮拜訪赫連明珠。
人人都說赫連定打下西秦後直接將西秦的國庫收爲己有了,他歸順魏國進貢了魏國不少貢品,全部給魏國加倍返還,反倒比進魏國之前更加富裕。
和赫連公“偶遇”自然是有的,只可惜赫連定在女人面前十足是個暴君,而且是視女人爲無物的那種,久了這些女人也對赫連定沒了好奇,反倒對赫連明珠的感情歸屬起了好奇。
拓跋燾的幾位妹妹甚至爲了能讓赫連明珠嫁給拓跋燾而經常刷好感度,就爲了能夠在她面前美言拓跋燾幾句。
今日,衆多公主又齊聚西宮,爲的卻不是別的,而是最近宮中諸多的傳聞。
“本來宮裡就擠,又要來人!”始平公主年紀教長,身材高挑絲毫不遜與男人,所以受不了狹窄的宮室。
“什麼時候我要能嫁出去就好了,我一個人住大大的府宅,豈不是比宮裡舒坦!”
胡女天性大方,說起婚嫁之事毫不扭捏。
赫連明珠沒有婚嫁就已經有一殿的住處,所以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話,只能無辜地看向始平。
另一旁的武威公主頓時竊笑了起來:“你聽不出來?她想嫁人了!聽說皇兄想把我們其中之一嫁給虎威將軍花木蘭,她年紀最長,大概嫁的是她,如今正在着急還不下旨呢!”
武威公主和赫連明珠年紀相仿,加之性格活潑,所以赫連明珠和她的相同語言倒多些,她快言快語,倒把赫連明珠嚇了一跳,手中的茶盞也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你說什麼?誰要娶妻?”
“咦,你不知道?”武威湊過去看了看她的手,見手指沒傷,這才鬆了一口氣道:“那位虎威將軍也不知哪裡入了那麼多貴人的眼,大概是因爲皇兄又要大選了,聽說他家門口日日被家中有女郎的人家堵着,要拜見兩人父母的、要送拜禮的、直接求親的,把他家門檻都踏破了……”
武威公主笑着搖頭:“那位將軍我也看過,長得一般,身材也不高大,只不過天生力大,會打仗罷了。天底下會打仗的人不知多少,怎麼一個兩個三個都把他當成什麼蓋世英雄起來了!”
“胡夏亂軍之中救了皇兄,又手刃大檀,平定休屠之亂,爲何不是英雄?”始平一瞪眼,“非要像你慕戀的沮渠王子那樣被扔出多遠,從此病怏怏的纔算是英雄?”
武威公主被噎的一跺腳,“說了叫你別提沮渠牧健了。誰知道是個金玉其外的窩囊貨!到現在還躺在使館,天天奏求要回國呢!皇兄又沒攔着他,他想走就走唄,還非得我們的人送他回去!”
“你不是說他長得英俊身材也魁梧,又是北涼王子天生高貴嗎?按照你的說法,花木蘭不是英雄,那他就是英雄了?”
武威氣的翻了個白眼,直拉着赫連明珠叫道:“我知道你也肯定是花木蘭那邊的,可我說的話錯了嗎?你覺得花木蘭長得英俊否?”
赫連明珠巴不得所有的公主都討厭賀穆蘭,立刻果決地搖了搖頭:“不但不英俊,而且無趣之極!”
武威公主露出一個“你看”的表情,高興地拍了拍手:“阿姊長得這麼貌美,嫁了個長得醜的,生的孩子說不定不好看,那可就糟了!”
她才十五歲,又嬌縱慣了,說話間口無遮攔,即使赫連明珠希望他們不要注意賀穆蘭,聞言也是一皺眉:“只是長得不夠英俊,卻還不到醜的地步……”
“你這個只知道看臉的!”始平笑罵,“就適合被徒有其表的‘良人’騙去!一天到晚生孩子生孩子,你乾脆嫁在我前頭,先生孩子算了!”
赫連明珠聽到他們兩人帶來的消息,心中正兀自震驚,再聽到兩人的打鬧,看着其他幾位公主或宗室嘴角隱隱含笑的樣子,忍不住涌上一陣悲哀。
她只是個亡國的公主,靠託庇在魏國才能生存,若她還是夏國的公主,天下間什麼英雄嫁不得?
赫連明珠仔細看了看始平公主的長相,她長得有些像拓跋燾,也就是像魏國那位先帝,面目失之柔美,有些剛毅,骨架又大,自己無論是姿色還是身段,都要比她更美。
若是花木蘭,卻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
從他對自己的態度來看,他似乎是個不好色的。
赫連明珠有些挫敗地揉了揉袖子。她如今最自傲的就是兄長的厲害和自己的美貌,可她總不能帶着兄長靠着臉硬毛遂自薦去逼親吧?
她哪裡做的出來,人家都說了當她是妹妹!
“你們都是操心的太多。不管指給他哪位公主,他都得尚了,而且還得高高興興的尚。不過是一軍戶之子,家裡房子是朝廷賜的,聽說家徒四壁,連下人都用不起,嫁過去也是吃苦。”
某個宗室的女子涼涼地說道:“倒是陛下最近要大選,京中要少一大批女兒家,男多女少,各位多留意京中其他俊彥纔是正經。”
這個宗室的女子一出聲,整個宮室裡默了一默,然後氣氛轉而討論起京中有哪些更好的男兒起來。
什麼素和君、獨孤諾、連古弼身邊的小弟子若干人都被八了一圈,最後莫名其妙的話題就轉到了拓跋燾身上。
赫連明珠對拓跋燾是極爲複雜的。像他那樣的偉男子,說不慕戀他,那一定是假的。
可他偏偏是個皇帝,後宮妻妾嬪妃衆多,而她在伺候他的那段時間裡目睹了他如何對待後宮女子,那真是用完了拔腿就跑,一點點熱乎勁也被慢慢凍涼了。
更何況賀夫人待她如此和藹,她再面對拓跋燾,就有了濃濃的負罪感。
此時在聽見諸位公主毫無禁忌的討論拓跋燾,赫連明珠的心中就更加不自在起來。
“聽說今年步六孤家那位也參選了呢,在家裡哭着鬧着要嫁花木蘭,最後拿她親兄弟威脅才聽話……”
一個宗室把這件事當笑話提。
“陛下最喜歡身材豐滿的女子,這位步六孤身材妖嬈,說不得一進宮就要受寵。”
“皇兄喜歡的女人幾百年都不變樣……”武威公主笑嘻嘻地調侃道:“要眼大臉小脖子長,胸大腰細屁股翹,最好還要冷豔一點的。獨孤夫人、尉遲昭儀,還有那位如今又懷上的賀賴夫人,哪一個不是這樣的!”
“說到這個標準,王家和宇文家長女生的那個王家女郎似乎也很合適?而且聽說她還通曉武藝,今年參選了沒有?”
始平對宇文家學武的王慕雲印象深刻,立刻詢問諸多女郎。
一個宗室女家中和宇文家有故,立刻點了點頭:“聽說王家不願意嫁女兒入宮,又不敢隨便拿庶女或遠房充數,便讓這個女孩參加大選了。盧家和崔家也送了人進來,不過都是旁支的女孩,陛下肯定是看不上的。”
“那王慕雲也肯?”
始平瞪大了眼睛,“不是挺傲的嗎?”
“這個我真知道。”另一個女孩插了嘴,“聽說王家答應她,若是她願意參選,就將他父親的名字重新歸入族譜。聽說王家伯父又跟宇文氏在外面遊山玩水,還不一定知道王慕雲被王家接去了,否則不知道又要鬧出什麼事來。我家中這幾天都在說這個事,宇文家似乎不幹呢!”
“王家也是,宇文家阿姑哪裡配不上王家人了!當年在平城求親的人也能排到城外去……”
始平的母親是宇文一族出身,所以格外抱不平。
一羣女孩七嘴八舌,赫連明珠心中有事越聽越煩躁,猛然間始平突然開口提了她的名字:
“明珠,過幾天陛下‘首選’,我們都去看看熱鬧,你去不去?你若去,我早上就派輦來接你!”
赫連明珠正想說不願意,武威公主卻在旁邊嘻嘻哈哈笑道:“我看你是想去見花木蘭吧?誰不知道陛下只要在人多的地方出現,必定是帶着花木蘭當侍衛的!”
花木蘭武藝超羣已經傳遍四國,但凡祭祀、行獵、出巡等等,拓跋燾都拗不過其他大臣的要求,必須要把花木蘭帶在身邊。
因爲花木蘭性格沉穩,有時候能拒絕掉拓跋燾胡鬧的建議,所以其他近臣看花木蘭更加順眼,恨不得她在京裡的時候乾脆黏在拓跋燾背後算了。
武威公主說花木蘭也在,赫連明珠心裡那根筋動了動,再看始平公主詢問的眼神,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任誰都知道公主們去“看看熱鬧”一定是偷偷摸摸看,她們刺探皇帝無事是因爲她們是公主,赫連明珠被抓到那真是有嘴都說不清了。
所以赫連明珠答應之後又覺得後悔,可這幾個多了個人壯膽哪裡還會讓她退出?一個個立刻打包票肯定早早來接,必定做的天衣無縫云云。
說話間,外面有人通報,說是赫連公回宮了。
一時間,原本還滿是粉紅泡泡的氣氛突然僵硬了起來。
“我想到宮裡還有些事,我得先走了。”
“我給皇兄織的腰帶還有一半沒完工呢,我準備等他大選的時候獻上,我還是回去吧……”
“那個……今天也叨擾許多時候了……”
一個個女郎陸陸續續的站了起來,剛剛還熱鬧的金華殿裡一下子就散了個乾淨,守候在外面的女官和太監擡輦的擡輦,牽馬的牽馬,等赫連定走進金華殿的時候,只剩人走茶涼的場景。
赫連定看起來似乎情緒也不太好,一進屋就盤腿坐下,掃了一眼妹妹後挑了挑眉:“今天又有人來拜訪?”
“是。”
赫連明珠嬌嗔地瞪了瞪兄長。
“你看你這黑臉堆的,難怪這麼多公主和郡主談起你就色變,聽到你回來一下子跑了個乾淨!”
“和這些小丫頭有什麼好說的……”赫連定三十多歲,提起一羣十幾歲的公主自然是以“大人”自居。“走了纔好,走了清淨,我們正好說說話。”
赫連明珠剛剛答應和一羣“小丫頭”胡鬧,心中正在心虛,聽到赫連定的話,不大自在地問:“說什麼?”
赫連定伸了個懶腰,靠在某個公主留下厚厚的靠墊上,丟下一句足以嚇死赫連明珠的話:“我早上去向花木蘭逼親了。我左看右看,只有他最合適當我赫連定的妹夫。”
赫連明珠掩住口,驚呼:“不可能!”
赫連定聞言皺眉:“有什麼不可能?我赫連定的妹夫又什麼不能當的?若不是夏國已歸附魏國,你就是堂堂的公主之尊,天下什麼人都可以嫁,何況一草莽出身的花木蘭?更何況我還搬了西秦國庫大半的精品過去……”
赫連明珠臉色更白了。
赫連定見妹妹臉色變了,疑惑不解地問:“怎麼,你不高興?”
赫連明珠隨手拿起一個美人拳對哥哥丟了過去,差點沒哭出聲來:“你這是告訴世人,我是送禮的附贈之物不成?要想要東西就得娶你妹妹,我有那麼低微,非得這樣才能嫁掉?”
赫連定哪裡知道這些女兒家的小心思,梗着脖子瞪眼:“哪家公主嫁妝不豐厚?我只是怕他以爲夏國破敗了你就沒什麼身家了!他那樣的窮人家,你帶着財物嫁過去才能過日子,你怎麼還怪我?”
“你連問都不問我一聲!萬一我不願意嫁呢!萬一他不喜歡我呢?”赫連明珠錘了錘兄長,就差沒拼命了。
赫連定之前被賀穆蘭婉言謝絕好意後,心中就猜測兩人之間肯定有過什麼,而且很可能和拓跋燾有關。
她妹妹在拓跋燾身邊做了幾個月的貼身宦官,據說換衣洗漱如廁都是她伺候的,女子容易情動,說不定那時候確實有些什麼。
現在她說自己不願嫁,可能是怕爭不過滿宮的嬪妃,得不到寵愛,若真是這樣,他就要換個想法了。
所以赫連定假裝很沮喪地樣子點了點頭:“確實如此,花木蘭已經拒絕我了。”
赫連明珠用手掌捂住臉龐,哀嚎一聲就往後倒去,不想再見她哥了。
赫連定卻像刺激赫連明珠不夠似的繼續說道:“花木蘭說,魏帝對他說,他愛慕你思之若狂,大有勢在必得的氣勢。”
“他身爲臣子,不可和君王看上的女子有曖昧,否則他日弄出‘君奪臣妻’或是‘私相授受’的名聲,與國與君在名聲上都有損。花木蘭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不是個會說謊的人,既然他這麼說,就說明陛下對你確實情深意重……”
赫連定低頭逼視妹妹:“到底怎麼回事?我雖尊重你的選擇,可你若是已經和那位陛下私定了終生,就不該瞞我!”
“我沒有!是他自己神神叨叨說什麼‘勢在必得’,又說我要對他負責……”赫連明珠被兄長可怕的眼光嚇得語無倫次,“我我我我就是被嚇到了沒有拒絕,可我沒想過一定要進他的後宮啊!”
“咦?那就是曾經有過?”
“沒有!”
赫連定被自家妹妹“嘴裡說沒有其實有,嘴裡說不要其實不知道要不要”的態度弄的頭疼,索性站了起來,連連搖頭。
“我不勉強你,你要覺得陛下不好,他日不要後悔就行。我以男人的眼光看,花木蘭確實是個良配,可惜他出身太低,又是純臣,顧慮太多。如果魏帝看上了你,那你在魏國就絕對嫁不出去了。”
“你回封地的時候不能帶上我嗎?”赫連明珠淚眼盈盈,“我不想嫁,我給你打理內務不行嗎?”
“行。你和你新嫂子處的好就最好,處的不好止水也會給你送終。”赫連定站起身,隨口答她。
赫連明珠聞言一驚:“阿兄要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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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娶妻難道一直做個鰥夫住在這位陛下的西宮裡?”赫連定露出煩躁的表情:“我才三十六,又不是六十三,六十三都可續絃,我怎麼不可以?就是現在人選難找,我又不願湊合……”
赫連明珠傻了眼。
“那阿兄準備找什麼樣的?”
“我是怕再不找一個,陛下會隨便賽個女人給我。我要名正言順的離開西宮,必須得以成親立府的名義走。只是我在宮裡都不出去,哪裡知道哪家的閨秀比較好?現在又正好遇見陛下大婚,所有婚嫁都停了,我還不知道要在這裡呆多久……”
赫連定確實是不願呆了,一來西宮裡宮人都是拓跋燾的人他十分不自由,二來總有寄人籬下的感覺。夏國的“西宮”是給皇后住的,每次他一聽到別人說西宮云云,就覺得心中發堵,各種不自在。
拓跋燾對他越好,他就越擔心他是防着自己。只有真的讓他出宮了,他纔會擺脫這種被轄制之感。
到目前爲止他都覺得拓跋燾的個性和治國方略都挺對他胃口,在兩人因爲一些外力而見疑之前,赫連定想保持一定的距離。
更別說兩人之間還夾着他的妹妹……
不行,他要進宮去見見佛狸伐(注),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如果他妹妹不願嫁,卻給了這位陛下錯誤的訊息,那就真是誤人誤己了!
***
虎威將軍府。
賀穆蘭好不容易打發走了赫連定,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她直把赫連定送的老遠,這纔想起近日裡多多叨擾了左右街坊,於是又從家裡搜刮出不少賠禮的禮物,帶着陳節和蓋吳,一家一家的去親自登門致歉。
這登門致歉說來容易,可她現在已經是平城的紅人,哪家都不免多挽留一會兒,即使昌平坊裡就四五戶人家,但因爲分在好幾條巷子裡,賀穆蘭愣是足足到了天黑才得以返家。
賀穆蘭肚子已經餓的咕咕叫了,門口門卒見面了她正準備通傳什麼,也都給她一句“等下我用過膳再來稟報”給帶了過去,擡起腳就跨過邊門,直奔宴廳而去。
如今花父花母都在府裡,她知道他們二老不等到她回來是不會開飯的。餓了自己事小,餓了全家老小就事大了。
賀穆蘭徑直入了用膳的宴廳,剛剛進去就揉了揉眼睛,返身走出去又走了回來,指着前面對蓋吳說:
“蓋吳,我眼睛是不是看錯了?”
“哈哈,伯母姓袁,我也姓袁,說不定我們是本家。伯母祖上是哪裡人士?看你的氣質,應該出身大族吧?花將軍識字,這在鮮卑軍戶裡可是少見啊!”
笑起來臉更圓了的青年坐在袁氏身旁,一邊等着開飯,一邊哄着袁氏開心。
不是口燦蓮花的袁放,還能有哪個?
袁氏只是鄉野間的女子,只不過父親和兄弟都識字而且樂於教她所以會一些常用的字,真正教花木蘭寫字的卻是她的舅舅,自己的兄弟,哪裡能跟陳郡的袁氏扯上關係?
連想都不敢想。
可這“氣質”云云確實把袁氏哄的心花怒放,握着袁放的手不願鬆開,連花父使勁瞪都不行。
“哎喲你這小郎真會說話,我家木蘭會寫字是她自己好學,我可不敢居功。你以後既然在木蘭手下做事,乾脆也和那羅渾他們一樣就住在……”
“阿母!”
賀穆蘭一聽臉色大變,領着陳節和蓋吳就進了廳。
袁放聽到賀穆蘭來了,頓時帶着笑意站起身,對賀穆蘭躬了躬身。
“見過主公。”
“怎麼回事?”賀穆蘭皺着眉頭看了看袁氏,又看了看袁放。“你不應該在天牢裡嗎?怎麼到了我家?還有阿母,你怎麼什麼人都給放進來?”
“不是我啊,他拿着宮中的御令,又有宮裡人送來,只不過你不在家,我和你阿爺只好先迎了人家,一直等你回來……”
袁氏哪裡見過這麼嚴肅的女兒,有些委屈地指了指袁放。
“他都喊你主公了……”
賀穆蘭伸手。
“什麼御令?”
袁放見到賀穆蘭正色問他,也就收起了一貫的笑臉,從懷裡掏出一封絹帛,邊遞給賀穆蘭邊解釋。
“陛下說那日之策要施行還得等幾年,蒙陛下厚愛,不忍我在牢中受苦,便將我放了出來。但我現在是戴罪之身,即使出了監牢也不能亂跑……”
他見賀穆蘭越看那封御令臉色越難看,到最後甚至大叫“胡鬧”,忍不住搔了搔鼻子,望天道:
“所以陛下就讓我來了你的府裡,給你做個主簿。”
賀穆蘭看完了那封胡鬧的御令,心中正想罵人,再聽袁放得意洋洋的語氣,頓時翻了個白眼。
“陛下說你實在是窮的可憐,連買地都不會買一畝,讓我給你……”
袁放在袁氏“原來如此”的表情裡淡然開口。
“賺點養家餬口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