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確實是個很強的劍客,饒是花克虎和陳節等人多有防備,依然傷了花克虎和陳節,從從容容的突圍而去。
可只是這一阻擋的時間,已經足夠賀穆蘭帶着弓箭手拿下柳元景和他身邊的隨從了。
其實就憑賀穆蘭一個人的本事,拿下柳元景也是綽綽有餘,可這裡畢竟是柳元景的據地,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其他的援手,他又有沒有別的本事。賀穆蘭不敢託大,還是帶着兩百弓箭手先埋伏必經之地,再在前門和後門都安排了人手。
就算他們闖前門,也有花克虎的部下示警。
賀穆蘭原本已經離了花家,不準備把花家拉進這件事裡來的。可她離開花家之時,正遇見幾個鬼鬼祟祟之人在花家附近張望,再定睛一看,不是那客店裡的跑堂又是誰?
一想到自己行蹤暴露,客店裡的探子們可能要跑,也許還會危及花家人,賀穆蘭也顧不得會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了,又匆匆折返了回去,尋求花平的幫助。
說來也巧,賀穆蘭折返花家,正遇到抱着花木託回家的花克虎,他是懷朔的校尉,手下管着兩百多守城的弓兵,立刻就自告奮勇的歹人去幫賀穆蘭抓人。
賀穆蘭原本是不準備勞煩花家的,兜兜轉轉之下,還是不得不用了自家的人馬。直到這時候,賀穆蘭才瞭解到若是一個家族龐大,在某個地方形成了“地頭蛇”以後會有什麼好處。
至少要做個什麼事情,人手和可商量的人肯定是有的。
花克虎一問位置就知道在哪個城門附近,他對此地的地形極爲熟悉,當場就帶着一羣弓箭手埋伏在後門。
花平則是帶着另一批人在前門。
陳節遇襲,所有人按照之前約定的行動方法行事,陳節和另外兩位花家人拖住最讓人棘手的那個劍客,而賀穆蘭則是親自去抓那奸細,以保萬無一失。
柳元景自然是要命,可他也知道魏國想要抓的一定是活的他而不是死的他,所以不顧頭頂上懸着的利箭,繼續帶着隨從們往賀穆蘭的方向突圍。
那屋頂上的弓箭手們沒等到賀穆蘭放箭的命令,猶豫了一會兒後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是該射箭阻止他們離開,還是乾脆收手。
“以爲我不敢殺你?”賀穆蘭冷笑一聲,提劍砍翻兩個近身想纏住她的護衛,重劍一掃,便又把柳元景拍的後退了五六步。
被劍背拍到的柳元景只覺得腸子都在震盪了,伸手擦掉嘴角沁出來的血沫,“我就是覺得你不敢殺我!”
“弓箭手,除了這人以外,全部射死!”
賀穆蘭見柳元景竟躲在一個隨從身後,眉毛一挑,直接把那隨從給砍了。
若以武力值來算,這些人的武力大概只有6,賀穆蘭已經到了10,又在這狹小的巷子裡,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柳元景幾次突圍不成,那些弓箭手又射死了不少人,他見大勢已去,咬牙恨道:“想不到今日竟折在你這個假男人手中!”
他一邊說着,一邊看着賀穆蘭的神色,只見對方的眸子果然不自然地縮了縮,柳元景更加篤定他是女人了。
可此人只是眸子有些變化,無論是神情還是動作都沒有什麼不對,反倒一舉將他成擒,偏偏嘲諷地掃了一眼他的胸口,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在說你自己嗎?弱不勝衣之輩?”
那一刻,柳元景差點一口血吐了出來。
他確實武藝不精,這東西是天賦,沒這天賦練也練不出來的。
可花木蘭三兩招便把他拿下了,又用那眼神掃過他胸前被劍劃開的衣襟,讓他忍不住大聲咆哮:“簡直是毫無廉恥!敗壞綱常!”
屋頂上的弓箭手都聽不懂漢話,只知道柳元景大概是在不服氣的掙扎。賀穆蘭聽得懂他說什麼,卻以爲他是在懷朔自己調查出來的“花木蘭”身份。
她恨極了柳元景,更認爲花生之死是受自己牽連,而她受傷也是拜這人所賜,所以立刻冷笑着回道:“我記得你對我的肩膀和膝蓋各射了一箭,害我躺了許久。你說,我是不是該還你?”
賀穆蘭說的無比認真,柳元景擡頭見到四周的弓箭手,頓時後悔自己把賀穆蘭最大的秘密說了出來。
在他看來,自己雖然試探成功了,但他一一定活不成了。
若是誰知道了他是劉宋的“使者”,他是一定要把對方滅口的。更何況如今自己已經被擒在了賀穆蘭的手中,是殺是剮不過是對方一句話。
賀穆蘭也確實想殺了他,可她知道這人身上還存着許多的秘密,也許還能挖出不少劉宋在魏國的奸細,所以她擡起手……
柳元景已經以爲自己死定了,豁出所有的勇氣,用盡力氣對着天空大喊了一句鮮卑話:
“花木蘭是個女人!!!!”
與此同時,賀穆蘭的手刀猛地劈下,徑直砍在他的後頸處,將他劈暈了過去。
一句驚天動地的話,就這麼戛然而止。
只是他的聲音吼得太大,周圍的人大多都聽到了,這裡又是城門邊客店聚集的巷子而非偏僻之處,原本因爲屋檐上被踩的“嘎啦嘎啦響”又有弓箭手出沒而不敢伸頭的客人,以及在這附近的行人,都不由自主的愣了愣。
若是前幾個月,有人喊“花木蘭是個女人”,肯定沒有人知道“花木蘭”是個什麼鬼。
偏偏如今正是北伐柔然大捷、軍中民間紛紛慶祝,軍中兒郎也都得了戰利品和賞賜返家的時候,“花木蘭”的名頭隨着班師回朝的大軍傳遍北地,街頭巷尾也都有所耳聞,突然有人在外面大喊大叫“花木蘭是個女人”,怎能不讓人詫異?
當下就有幾扇窗被推開,終於有忍不住心中好奇心的人伸頭出去眺望。
這一看,頓時嚇了個半死。
倒不是爲了底下像是殺了不少人的那個漢子而恐懼,而是坊外的不遠處,浩浩蕩蕩的開進了一羣兵甲齊整的衛戍鎮兵。
衛戍鎮兵若非外敵入侵或涉及謀反,輕易不會出動。如今這麼一大羣人朝着這個街坊來了,豈不是大大的不妙?
一些旅客已經開始準備收拾行李,能夠趕緊跑了就跑了。
賀穆蘭劈暈了柳元景,卻沒想到此人如此張狂,居然吼出這麼一句來。一時間,四周的弓箭手臉色古怪、眼神更加奇怪地朝着賀穆蘭望了過來,讓她有種扶牆的衝動。
nnd,就算身份暴露也不帶這麼暴露的啊!
另一邊,腿上受了傷和手上受了傷的陳節與花克虎互相扶持着,朝着賀穆蘭的方向而去。陳節剛剛看到自家將軍就聽到那探子罵了這麼一句,立刻氣急敗壞地大罵道:
“誰在放他孃的狗屁!我們家將軍是鐵骨錚錚的漢子,老子這親兵伺候他吃喝拉撒加洗澡,誰說他是個女人我和誰急!”
陳節也是個大嗓門,軍中練出來的,這聲音比柳元景那謀士喊得還要驚天動地。那些弓箭手原本只是覺得柳元景說的無稽,仔細看了看賀穆蘭的相貌身材,再聽到陳節氣急敗壞的話,頓時莞爾。
這被花將軍捉拿的大概是不法之人,臨被抓了叫出這麼一句話,大概也就和他們小時候打架輸了大罵一句“某某某是隻狗”什麼類似。
至於爲什麼罵對方是個“女人”,也許是因爲他瞧不起女人吧。
於是乎,那些奇怪的眼神都收了回來,只除了兩人。
面色潮紅的花克虎,以及面色難看的花平。
若說賀穆蘭之前只是有扶牆的心,現在撞牆的心都有了。
她看着追來的花克虎和花平,再看着罵罵咧咧還欲拿出她雄偉的“尺寸”,傲人的力氣等等襯托她光輝勇武形象的陳節,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爺爺,我喊你爺爺還不行嘛!
再說下去,她真要在袁氏面前自裁謝罪了!
花母要知道自己被男人伺候着吃喝拉撒睡,肺病這輩子也不會好了!
陳節被賀穆蘭瞪得心裡發慌,口中雖停了,心中卻說不出的委屈。
之前因爲老闆娘的事,他就被狠狠抽了三鞭,一直得不到好臉色。這正是表忠心維護主將的好機會,他家將軍又瞪他。
他知道自家將軍口拙,可他口不拙啊。
他幫着罵回去就是!
等陳節再一看,又轉臉笑了。
“喲,原來死了,死的好!”
還是他家將軍大度,不和死人計較!
“沒死,暈了。”
花克虎和花平已經趕到了賀穆蘭身邊,看着一地的死人,在看着被賀穆蘭提在手裡的男人,臉上均是大喜。
“看你們的樣子,那劍客是跑了?”
賀穆蘭見他們身上都有輕傷,並無擒獲對方的樣子,心中已經有了推斷。
“是,那劍客的劍太刁鑽!要強留也留的下來,可是肯定要死人。我們想着四周都有包圍,他一定是插翅難飛,就沒有強追。”
花克虎知道那劍客也只是打手一流,並不可惜。
“賊首被俘就好。”
賀穆蘭聽說那劍客跑了,心中有些遺憾。但她能調動的人手就這麼多,武藝最高的也不過就是花克虎這個級別,要想拖住一個高手已經不容易,留下就更難了,知道不能強求。
說明完的花克虎一揮手:“兄弟們,收傢伙!回頭我請你們吃酒!”
“花將軍慷慨!”
“要好酒啊!”
唰唰唰。
那些弓箭手們立刻收起弓箭,踩屋檐的踩屋檐,滑柱子的滑柱子,走窗戶的走窗戶,瞬間閃了個乾淨。
守城的弓箭手攀爬本事是基本功,賀穆蘭和陳節久在邊關大營,草原一望無際,哪裡見過這好本事,立刻讚歎了一番。
花克虎被自家堂妹誇得高興,把胸都往前挺了挺。只是一想到陳節剛纔喊的,再看看她如今這張臉,還是忍不住臉色黯然:“這幾年,也真是苦了你了,真是……居然還……”
賀穆蘭一聽到花克虎說這話就知道他想歪了,咳嗽一聲辯解:“陳節總共到我身邊也沒幾天,你莫聽他鬼扯。”
陳節耷拉着腦袋,快要哭了。
雖說之前都是花生伺候,可花生走後,確實是他在伺候。
難不成將軍還不把他當自己人?
‘以後我已經要和將軍寸步不離,哪怕是如廁,也要妥善的伺候着!’
陳節在心中發誓。
‘一定!’
花平是真的在邊關呆過的,知道一個女人要想在軍中混着,除了把自己當成男人沒有第二條路走。他原以爲花木蘭恐怕已經便宜被佔盡,所以面色難看。
可轉念一想,若是便宜被佔盡了,哪裡還有人不知道她是個女人呢?
一定是沒有人見過她真身才是啊。
這麼一想,心中也就舒坦了不少。
這身份,總歸還是瞞下了。
“木蘭,這人怎麼辦?交給將軍府嗎?”花克虎看着賀穆蘭手上的人。“總不能一直提着啊。”
“不交給將軍府,我在等……”
“交給我們吧。”
遠遠地,巷子那頭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以及鎧甲因爲行動而發出的摩擦聲。
終於是到了……
只是這聲音……
賀穆蘭心頭生出大事不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除了一羣甲冑鮮明的士卒出現在巷子裡,爲首的那個體型偉岸、英姿煥發的大漢才更讓人眼睛一亮,不由得心生結交之感。
花平和花克虎都是體格陽剛的漢子,平生最重英雄,見那當頭的漢子走到面前,心中都大讚了一聲“好相貌!”
而賀穆蘭和陳節則是縮着腦袋低着頭,不知道是該跪好呢,還是不跪好。
因爲這位又開始玩微服私訪了。
“您又做這種危險的事了。”賀穆蘭嘆了口氣,把手中昏迷的柳元景交給後面笑嘻嘻迎上來的素和君,壓低了聲音道:
“這裡還有個厲害的刺客,來無影去無蹤,你怎能來呢?”
“我已經勸過了,勸了沒用。”
素和君指揮幾個白鷺官捆住柳元景,又把他的下巴扒開檢查了一遍,發現牙齒裡沒有藏□□,心中不由得一鬆。
倒是不怕服毒自盡了。
只是嘴裡還是要塞東西,鬼方便是咬舌自盡的。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大魏的一國之君,喜歡亂跑的拓跋燾陛下。
他穿着一般將軍的服飾,笑的極爲開懷。
“聽聞花將軍又立奇功,於是一時心癢,就跑過來了。反正橫豎大營就在附近,這裡的鎮戍將軍又是熟人,我也不擔心安全問題。”
他這話說的還真沒錯,懷朔的鎮戍將軍是宗室出身,見了拓跋燾還得喊聲“弟弟”的遠親。
花克虎和花平聽得雲裡霧裡,可看賀穆蘭和陳節的態度也知道這人身份大概不低,和花木蘭私交也不錯。
花平想着私交不錯,那也算是晚輩,加之賀穆蘭畢竟是女人,他總希望家中子弟能結交的是正直坦蕩的有能之士,拓跋燾今年二十出頭,剛剛打了大勝仗,意氣風發氣度大好,引得花平點了點頭,誇讚到:“木蘭你這朋友實在是人中龍鳳,讓我一見便心喜,快給我們引見引見……”
一邊是長輩,一邊是君主,賀穆蘭乾笑了幾下,先把花平引見給拓跋燾:“這是我花家的族長,我的堂伯,單名一個平字。”
她原本還想把家人全部摘出去,在拓跋燾沒發現之前將此事了結,卻沒發現拓跋燾來的這麼快,正抓了個正行。
柳元景調查了出了她的身份,如今只要不死,她總會暴露出來的。只希望拓跋燾還像前世那樣寬宏大量,即使“千金買馬骨”不成也不要問罪她家,能賞賜點針頭線腦讓她提早退休是最好了。
花平一聽到賀穆蘭先介紹自己就知道自己託大了,二十歲出頭就能讓賀穆蘭這麼尊敬,莫非不只是個豪族子弟,還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他不願給這人留下一個倨傲的長輩形象,賀穆蘭介紹完便微微彎了彎腰,以示對對方的尊敬。
賀穆蘭和拓跋燾帶來的人卻都沒想到拓跋燾是個不按理出牌的性子。
只見他咧出一抹笑容,立刻親熱的扶起花平:“我是花木蘭的好友杜壽,您是花木蘭的堂伯,便也是我的長輩。伯父怎麼在這裡?”
他看了看四周一地的死人,笑的更厲害了。
“人說虎父無犬子,上陣父子兵,想不到花木蘭武藝厲害,花家諸位好漢也如此了得!來來來,那位小哥也來,我們一起聊聊……”
賀穆蘭一拍額頭,無助地朝着素和君看去。
素和君似乎也是被這位陛下的自信折磨到無語,學着古弼的做法狠狠地咳嗽了一聲:“咳咳!將軍,先把人犯壓回去要緊。還有客店和城門也要封鎖,此時不是敘舊的時候!”
花平和花克虎正想和這大漢結交呢,卻見他的隨從出聲制止,他們都不是愚笨之輩,立刻勸說這“杜壽”先忙正事。
拓跋燾可惜地嘖了幾聲,猛地一拍掌。
“那好吧,我先把事了了,晚上到花木蘭你家去拜訪拜訪……”
這下子,花平和花克虎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心慌意亂的想象着該如何阻止這位好漢去拜訪。
賀穆蘭卻已經做好了被揭穿身份的準備。
花生死後,她對這無休無止的殺戮和戰爭已經厭煩,聽到拓跋燾的話,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這是寒舍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