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人擰着水壺特別歡天喜地的進來,狄葉飛示意他把夜壺遞給赫連明珠,結果赫連明珠拿到陶壺後,表情變得特別迷茫地來了一句:“你們說什麼?我聽不懂!”
長久以來,赫連明珠都以不懂鮮卑話的身份示人,可作爲一位鮮卑皇帝的近身侍從,你可以不懂鮮卑話,卻不能不學鮮卑話,否則就會被人認爲是心繫故國,或者是瞧不起鮮卑人。
再加之她做的是伺候人的事情,拓跋燾和趙常侍是會說匈奴話的,可其他人不會,時間久了,自然有許多不便。
赫連明珠是個極爲聰明的女人,否則也不能在局勢複雜的夏國皇宮裡保全自己和自己的親人,也不能躲過這麼久的僞裝,還好生生的在拓跋燾面前做一個吃香的宦官,連大軍出征都帶着伺候。
她裝作跟着趙常侍學一些日常用的鮮卑話,不過半年的時間,就已經表現出對語言非常有天賦的樣子,不但沒有什麼口音,說話也很流利。不但鮮卑話,拓跋燾甚至發現她連漢字都會寫一點,這更讓他驚奇了。
所以拓跋燾有時候興致來了,也會指着身邊的事物興致勃勃地教赫連明珠說鮮卑話,並且不要臉的把赫連明珠學的快這種事當成是自己的功勞。
但無論如何,一個只學了半年鮮卑話的人,平時說的話自然是會說的,別人教的話自然也會說,可若是真裝聽不懂,你也拿她沒辦法。
賀穆蘭自然是知道赫連明珠是聽得懂大家的話的,她苦笑了一下,心中實在是尷尬。
她倒是想趁着這個機會向赫連明珠表明自己的性別,可看這種情況,對方大概是覺得男女有別,倒不願意幫她這個忙了。
說的也是,上次庫莫提想請她給他解個腰帶,她都全身不自在,若是讓她去給他扶……她一定會一口回絕。
這赫連明珠給拓跋燾伺候這個,已經痛苦的在她面前失聲大哭了,她現在想要她再這麼做,從表面上來看,便是在折辱她,畢竟她和拓跋燾不同,她是知道赫連明珠是女人的。
“你這宦官,怎麼這麼憊懶?陛下身邊的人就了不起了嗎?你剛纔說鮮卑話訓我們的時候,那叫一個流利,讓你做點事情,你就聽不懂了?”
若干人再怎麼跳脫也是貴族出身,和狄葉飛他們絕不相同,一聽到赫連明珠裝傻的話,立刻將臉一板:“陛下讓你伺候花將軍,你現在就是花將軍的下人,由不得你推三阻四。你聽不懂是吧?”
若干人脾氣也壞,拿起陶壺往自己下面作勢一放。
“看得懂嗎?”
他把陶壺塞進已經嚇傻了的赫連明珠手裡,又把手一指花將軍,怒道:“你要再說不懂,我就去求陛下,給花將軍再換個人來!”
“你嚇他做什麼,他還是個小孩子,真把他嚇傻了,可把火長憋壞了……”狄葉飛見赫連明珠泫然若泣的樣子,不由得心中一軟,柔聲道:
“你去幫火長方便吧。”
“你……你們都出去……我自己來……”賀穆蘭實在是憋得難受,其他幾個人卻磨磨唧唧的她想死。
“把壺放我手邊,我自己來!”
nnd,女人能不能這麼尿啊?
真是史上最大的滑稽了!
“火長,你兩隻手都有傷,腰上也有傷口,別扯到了。”若干人猛地搖頭,“他要不伺候你,我伺候!我不嫌你髒!”
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赫連明珠,提起陶壺就往賀穆蘭身邊湊。
這下子,賀穆蘭真的是爆發了。
“都走!我說都走!我說都走聽不見嘛!能不能不要一羣圍着我關心我方便的問題!都給我滾!!!!”
那一聲“滾”真的叫的是震天動地,莫說帳中諸人,就連帳外護衛的士兵和過往的行人都被嚇到了。
若干人記憶中的賀穆蘭是十分和氣的,性子也直爽,猛然見到自家火長髮怒,嚇得陶壺掉到地上,還好陶壺紮實沒有碎,只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狄葉飛卻是想了想自己,覺得自己若是火長這樣的強者,如今卻因爲傷勢龍遊淺灘,需要任人擺佈,心中也一定不好過,情願傷口崩了也不願別人拿着他□□往夜壺裡放……
簡直就像是個病弱的廢物一樣。
這麼一想,狄葉飛越發同情起賀穆蘭來,展開雙臂,將那羅渾和若干人一手夾一個,帶出了帳篷。
赫連明珠看了一眼狄葉飛大膽的行爲,掩口倒吸了口氣,似是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一時間,帳中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花將軍,要不然,我,我……”
赫連明珠也說不清自己爲什麼不願意替心中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做這種事。
明明她經常這樣伺候拓跋燾,都已經習慣了。
可是隻要一想到也要爲賀穆蘭做這種事,她就忍不住心中煩躁,臉上也飛霞滿布,別說是想象,哪怕一看到那陶壺,都會心跳到快要蹦出來。
‘一定是我太喜歡他的緣故,一定是的……’
赫連明珠默默地給自己催眠。
‘我伺候拓跋燾那是萬不得已,可賀穆蘭知道我是女人,我還這麼做,那就是不知羞恥了。他從頭到尾都沒表現出過喜歡我的樣子,我真替他這麼做了……我真替他這麼做了……’
她心中反覆想了好幾遍,腦子好像是被什麼糊住了,怎麼也想不到如果自己真替他做了什麼,會發生什麼。
好像會發生什麼讓她遺憾終身的事情。
“趙明,你也別再尷尬多想了……”
賀穆蘭哪裡想不到她在想什麼?
如今她也沒辦法再倔強了。
賀穆蘭嘆出一口氣,無力地閉上眼。
“我褲子弄髒了,勞你幫我換一下。”
只有這一刻,她真的有想哭的衝動,她真的不想再混下去了,乾脆曝光自己的身份得了。
她不怕打仗,不怕吃苦,不怕受傷……
可這種委屈,實在是無以言說。
一個大活人硬生生憋到尿褲子,這是何等的屈辱?
可她不但遭受了,還有可能一直這樣痛苦下去。
赫連明珠心中劇震,不敢置信地扭頭看向賀穆蘭。
後者雙眼緊閉,臉上全是生不如死的麻木表情,引得赫連明珠又愧疚又難過,以往賀穆蘭的各種好處一頁頁翻上心頭。
他教她學習防身術……
他替她去買那羞人的東西,幫她度過最難熬的時分……
她只要一想到這個大男人,四處去幫她購買乾淨的女人物什該有多尷尬多彆扭,她就忍不住有拍死自己的衝動。
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赫連明珠“啪”的打了自己一記耳光,走到賀穆蘭身前。
“花將軍,是我腦子不清楚,太矯情了,你莫羞窘,我這就替你換乾淨的衣裳。“她低下頭,“你褲子在哪裡?我現在就幫你。”
……
賀穆蘭聽到一聲“啪”,還沒意識到那聲音是怎麼來的,再聽赫連明珠在耳邊詢問,搖了搖頭:“我醒來就在這裡了,不知道乾淨衣服在哪兒。”
赫連明珠咬着牙,微微扭過頭,把賀穆蘭的褲子一下子拉了下來,又跑到褥子另一頭,跪坐下來低着頭只敢看着自己的膝蓋,伸手把賀穆蘭溼漉漉的褲子扒下來,再反手一抖白布遮住賀穆蘭的雙腿。
“溼了的貼在身上不舒服,我去給你找乾淨的,你……你……我不會到處亂說的,你別想太多。”
她只覺得那溼漉漉的褲子是又一次再打自己的臉,緊緊咬了咬自己的下脣,鑽出了王帳。
王帳外,那羅渾、狄葉飛和若干人幾人正在說話,見她出來,立刻都向她看了過去。
那羅渾心思並不細膩,可若干人和狄葉飛卻不是愚笨之輩,一見赫連明珠滿臉羞愧內疚的提着一條褶褲出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當即,幾人的眼神就像是刀子一般衝着赫連明珠射了過去,刺得她心頭一抖。
這姑娘也是倔強,當下眉毛一挑,先冷着臉說:“幾位將軍先別顧着怪罪我,花將軍腿還光着呢,誰有乾淨的褲子,請借我幾條。”
“你這人,做個差事還推三撿四,火長一定是因爲你的怠慢才……我艹!你要不是陛下身邊的人,一定給老子抽死了!”若干人將牙齒咬得嘎嘎響。“你且等着,我回去拿我的衣衫去!”
他面色不善地掉頭就走,腳步極爲匆匆,顯然是擔心賀穆蘭着了涼或太過羞窘,日後無法自處。
“陛下賜下的人,也不過如此。聽說火長還對你有恩,你便是這般報答恩人的……”
狄葉飛則是面色如霜,冷哼了一聲,調頭就進了帳篷。
只剩下赫連明珠站在王帳外,臉上又青又紅,手中微熱的褶褲又像是燙手的烙鐵,讓她更加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也不想的!
可誰來體諒體諒她的感受!
她再喜歡花木蘭,也不可能大方到一下子就能……就能……
赫連明珠的心臟跳得無比快速。
‘不,不是的,你給拓跋燾伺候的時候,雖很煩躁,卻並無這般掙扎……
若說一開始是被逼,後來若別人近身伺候他,你還覺得刺眼,這又是爲了什麼?’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麼可怕的事實擊倒了一般倒退了幾步。
‘你明明愛慕花木蘭,那有此機會和花木蘭親近,與他肌膚相親,你應該欣喜若狂纔對,匈奴女子愛憎分明,便是私定了終身也沒什麼,何況你只是個破國的公主。那爲何你不願意碰他,更不願意和他再親密了……’
‘幾個月前,你和他貼身學習防身之術,明明還心如小鹿亂撞,愛的恨不得親他幾口。結果這才幾個月……’
赫連明珠此時纔是個十六歲的少女,平生從未經歷過這樣慌亂的時刻,忍不住一下子蹙眉,一下子展顏,一下子又露出悲苦之色。
這樣瘋魔的狀態,直讓那羅渾眉頭皺到了一起。
任誰見到一個宦官抓着一個男人尿溼了的褲子捂在心口,一邊攥的死緊,一邊愁眉苦臉或羞愧臉紅,都會覺得這個宦官有毛病。
‘……聽說下面無根之人,心理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對,想不到竟是真的……’
那羅渾見那褲子把赫連明珠的胸口都印出一片溼漬,更是心中感慨。
‘日後伺候或者的事情,能我們來還是我們來吧,若真讓這位宦官動手,說不定哪天火長就被這陰陽怪氣的宦官給侮辱了也不一定……’
他心中討厭這個宦官,便把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發誓一定要看好他,不讓他再拿聽不懂鮮卑話來裝傻,也別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害了火長!
***
狄葉飛擔心花木蘭的情況,一頭就扎進了王帳之中。
賀穆蘭雖讀過臨牀醫學,也在醫院實習過,可從未想過病人原來經歷的是如此痛苦和沒有尊嚴的事情。
她後來做了法醫,幾乎沒有什麼機會面對活生生的病人,也沒有生過什麼大病,在她心裡,生病無非就是進了醫院,醫生檢查、治病,可檢查過程中或者身體抱恙過程中會發生的尷尬之事,真是毫無經驗。
她閉着眼,突然就明白了好友顧卿爲何告訴她,有時候醫護人員的態度真的很重要,醫護人員的態度和責任心,有時候能減少病人的痛苦,也能維護病人的尊嚴。
賀穆蘭受傷以來,感覺到自己受到損害最大的不是身體,而是自己的尊嚴。
“若此次安然無恙的度過,我一定不再讓自己受傷,也不讓自己進入險惡之地。”
她捏緊了拳頭,想起花木蘭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這些傷口年代都很遠,可以想象的出,近七八年間,她是再也沒有受過傷了。
是不是她也曾有過這樣的屈辱或痛苦,所以再也不願意受傷了呢?
應該是的,因爲在某些時候,賀穆蘭覺得自己和花木蘭有共通之處,若是她會爲這種屈辱而發誓不再受傷,那花木蘭一定也曾有過這樣的想法。
趙明極爲快速利落的扒了她的褲子走了,卻沒發出什麼詫異的聲音,也沒有表現出異樣,賀穆蘭心中猜測她大概是太過害羞,所以看都沒有看她下/身一眼。
可扒褲子可以不看,穿褲子卻是一定要看的,到時候她的身份就瞞不住了。
她正在想着等下如何應對趙明的詢問,耳邊卻聽到腳步之聲,正想着趙明去拿乾淨衣服怎麼來的如此之快,就聽到旁邊狄葉飛滿腔怒意地聲音:
“他竟連陶壺都沒有用上!我還以爲是弄灑了!”
這一下,驚得賀穆蘭猛然一下睜開眼。
“你怎麼進來了?”
“火長,你素來脾氣好,可這人真是一點都不拿你當回事!你又不是沒有親兵和朋友,別的不說,那叫陳節的漢人漢子就細心的很,你便讓他伺候又有什麼?等明日你的家奴花生來了,叫他伺候也是一樣的,何必還留着他礙你的眼,趕他出去就是了!”
狄葉飛故意把聲音說的極大,讓帳外的赫連明珠聽見。
帳外的赫連明珠臉色一白,微微張口,立刻又咬緊了牙關。
他指責的一點都沒錯,她如今可不是什麼公主,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宦官,在大魏前途無量的英雄面前擺譜偷懶,沒有趕他出去,那都是花木蘭脾氣好。
更別說她的退卻,都讓他……
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褲子,臉色更白了。
“莫怪她,是我忍不住。”賀穆蘭睜開眼,生怕狄葉飛真找陳節或者自己給他換褲子,忍不住高聲反駁:
“我挺喜歡她的,我覺得她很好,你們都別爲難她!”
賀穆蘭並不知道趙明還在門外,聲音說的大了些,聽到這個的赫連明珠心中先是一歡喜,而後便陷入深深地自我厭惡之中。
她心中同時裝着拓跋燾和花木蘭,一邊喜歡花木蘭的溫柔,一邊又覺得拓跋燾是她兄長那樣頂天立地的漢子,不是水性楊花,還能是什麼?
以往她周旋於男人之間,那是因爲他們並不是真心愛慕她,大多是看上她兄長赫連定或她公主的地位,或是愛慕她的姿色,她和他們虛與委蛇,那也是自己的生存之道……
可拓跋燾和花木蘭待她都不曾有過苛刻,她如今雖是宮人身份,卻沒吃過苦,也多靠這兩人的幫助。
她如今兩個都放在心裡,一邊崇拜花木蘭,只覺得他是世上最體貼的男子,一邊卻敬愛拓跋燾,覺得自己從小到大遇見的男人都及不上他……
那些後宮的女人罵的一點都沒錯,她這般豔麗的容貌,合該就是個多心多愛的性子,根本不適合宜家宜室。
兄長家人還在危難之中,她卻一天到晚想着兒女情長,她如今變成這樣不自愛的女人,便是老天對她最大的懲罰了。
賀穆蘭情急之下高喊出聲,自己不覺得有什麼,狄葉飛卻聽得無比刺耳。
這話若不知道內情,誰都會想歪。
“怎麼,我們火長不喜歡女人,倒喜歡一個不男不女的宦官?聽那羅渾說你現在是軍中最炙手可熱的女婿人選,若是讓衆位將軍和那些女郎聽了,豈不是要氣死?”
狄葉飛凝視着賀穆蘭,慎重地說道:“無論是你真心還是無意,你如今剛剛聲威日隆,正是最好的時候,不要自毀城牆,壞了自己的名聲!”
狄葉飛一方面是在提醒他,一方面也是在提醒自己。
有閭毗那貨糾纏,若一步不慎,他長久以來積累的功勳就要徹底白費,成爲以色相玩弄別人的惡人。
這是他萬萬也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賀穆蘭沒聽懂狄葉飛的話,也沒見過如此嚴肅的他,愣了一愣後氣急敗壞地說道:“你想什麼呢!她年紀那般小,我只當她是妹妹!”
“你這樣想就好。”
狄葉飛也是微微一怔,卻沒在意她爲什麼用“妹妹”這種形容。畢竟宦官,尤其是年紀小的宦官都是陰柔似女人,用女人來形容也不錯。
赫連明珠在帳外聽到賀穆蘭的話,只覺得一顆心徹底碎成了粉末,被那風兒一吹,嗖嗖嗖地就飄走了……
原來他當我是妹妹……
妹妹……
赫連明珠眼淚珠子不停地往下落。
她明明是朝三暮四之人,爲何還會落淚呢?
她……她的心到底是怎麼樣的,爲何她自己都看不懂了呢?
切莫說帳內帳外正在上演如何的內心狂想曲,這番若干人從自己的行李中找到了幾條幹淨褲子和寬大的衣衫,急忙忙地跑了回來。
他是貴族,無論是中衣還是外袍都是上好的料子,也有家奴人一人二等人時時清洗,不像狄葉飛和那羅渾等人,看起來細心,其實讓他們脫了鞋,各個都有汗臭,等到了夏天,汗酸味頭餿味兒什麼味兒都有。
所以一說要乾淨褲子,才人人都看向若干人。
若干人一想到日後自己可以吹噓“花木蘭曾經和我穿過一條褲子”,就忍不住滿面笑容,連看和赫連明珠也沒有那麼討人厭了,當下對着帳外兩人擡了擡下巴,笑着道:“走,我們進去把衣服送了。”
那羅渾從賀穆蘭說“我喜歡她”云云的時候就把無關緊要的人全部逐退了,好在看守王帳的都是虎賁騎的精銳,也都是極爲崇拜賀穆蘭的年輕人,知道這話不能外傳,那羅渾一敢,立刻就走了。
“你們進去,我在帳外看着。”
那羅渾搖了搖頭,抱臂而立,替賀穆蘭當起門衛來。
若干人立刻把赫連明珠手中的褲子劈手搶過往地上一丟,再看到她胸前的污漬忍不住露出嫌惡地表情。
“你這人……算了!先進去再說。”
兩人進了屋,正遇見狄葉飛和賀穆蘭氣氛尷尬。
但無論如何尷尬的氣氛,遇見若干人這種活寶,都是尷尬不起來的。
“火長你看,這都是我大兄派人送來的新夏衣,我都沒上過身呢!你儘管弄髒,保準你有的換!”他抖了抖一件白色的中褲:“這件是上好的細棉布,南邊過來的,又透氣又吸汗!”
他又展開一件光潔輕薄的中褲,“這是白綾布的,白頭蠶吐的絲,絕不貼身,最適合有傷口的病人穿!”
若干人興奮地把幾條褲子一件件說過,然後攤在賀穆蘭面前。
“火長,你看你想穿哪件,儘管說,我們給你換!”
他眨巴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等着賀穆蘭的答案。
結果賀穆蘭卻默默地扭過頭,把臉埋在了枕頭之中。
“咦……火長你這樣我看不懂啊……”
若干人沮喪地開口。
“我看這件很好。”赫連明珠挑出那白綾布的。“不貼身就不會碰到傷口,這天這麼熱,這個也夠輕薄。”
狄葉飛卻從一堆褲子裡挑出一件細絹的。
“這條是開/檔的,容易方便,用這個。”
赫連明珠一直摸不清狄葉飛是男是女,但見他長相無論如何也生不出他是男人的心來。而且女人都愛比較,狄葉飛從一進帳她就偷偷打量過,不得不承認若真論長相,自己和這狄葉飛大約平分秋色,可她如今是宦官打扮,又刻意扮醜,要論氣質和風韻,自己就不及這狄葉飛太多了。
畢竟他是染霜的玫瑰,鏗鏘的美人,而自己只是個小毛丫頭。
而剛纔他熱嘲冷諷的話,讓賀穆蘭說出“我只當她是妹妹”,在她聽起來,倒像是在心上人面前急於撇清什麼似的,此時更是看狄葉飛不順眼。
女人就是這般奇妙,她也許心意不定,但畢竟是未嫁之身,在幾個男人之間比較,又是暗戀,實在是算不得什麼過錯的,可若真的被人拒絕,說無意,那錐心之痛,就不是能用“我反正是暗戀”來安慰自己可以緩解的了。
她覺狄葉飛不好,便不同意他的選擇,更何況女人都比較排斥這開檔的褻褲,覺得猥瑣,便說咬死說拿白綾布的好。
狄葉飛也看赫連明珠不順眼,覺得一個宦官長得妖媚似婦人,還扭扭捏捏,一看就是會壞人節/操的人,拿着那開/檔的褲子就不放手。
兩人怒目相瞪,似乎都能感覺到兩人身上爆發出來的磅礴怒氣,賀穆蘭聽得想死的心都有。
“花將軍,我現在就幫你穿!”
赫連明珠氣的理智全無,再也不管什麼羞不羞,伸手就要去抓那被單。
狄葉飛伸手擒住她的手,冷笑道:“你已經弄髒他一條褲子了,哪裡敢再勞你動手,我來穿!”
他拿起開檔的褲子。
“都給我走!我就這樣最涼快!”
賀穆蘭將牙咬的嘎嘎響,扭頭看向若干人。
“把他們拉走,我就這樣了!”
“那怎麼行,我還……”
‘我還想和好的穿一條褲子呢!’
若干人把要到嘴巴的話活生生吞了下去,變成了:
“……我還怕你着涼呢!”
“我給他穿!”
“你算什麼東西?我看你是無根之人,才怕這開檔的褲子吧?穿我這個!”
兩人大聲爭執了起來,狄葉飛畢竟是男人,抓住赫連明珠的手,赫連明珠便覺得有一雙鐵箍箍住了她,再也不能動彈。
但狄葉飛抓了她,自己又拿着一件褲子,便再也沒有手去掀那被單了。
“右賢王,我說過花將軍如今不宜見客!”
那羅渾聲音冷冽。
“我無意間得了他的戰馬,怎麼也要完璧歸趙,你讓我……”
閭毗的聲音突然在帳外響起。
“我給他穿!”
“我給他穿!”
聽到自己的心上人要給傷重的情敵穿什麼,是個男人都絕逼不能忍!那羅渾武藝雖然不錯,可閭毗畢竟是柔然歸順的右賢王,他也不能下狠手,那閭毗不管不顧地一頭衝了進來,那羅渾拉不住他,便讓他成功進了帳。
一進帳,閭毗更是兩眼通紅!
狄葉飛一手拿着一條開檔的褲子,一手正在探向賀穆蘭蓋着下身的白布!
“住手!”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