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圍獵

45 圍獵

七月二十一日,烈日當頭,雁山圍場裡卻是微風和暢,鼓樂震天,旌旗遮天,衣袂飛卷,一番浩浩蕩蕩的圍獵之景。

巫燁騎在馬上,放眼朝前望去,只見一望無際的圍場之上,白刃在陽光下閃動,駿馬嘶鳴,飛箭如雨,身着華服的男子們個個興高采烈的奔馳在山林草野之間,手持彎弓的更是吶喊奔走,追逐獵殺着自己的獵物。

今日並非皇帝每年例行的四次圍獵之一,而只是皇子世貴族子弟們閒暇時聚在一起互相比試,抒發精力,在強身健體熟練弓馬的同時,促進感情交流的活動之一。沒有皇帝圍獵那麼多繁瑣的儀式,清早過來,由在場身份最高者——司皇寒宇宣佈了開始後,便自由行動,直至日落爲止,射多者爲勝,射少者爲輸。勝者自然是榮耀無比,而敗者則要恭恭敬敬,跪着給優勝者講酒。

“寒仲哥哥。”

人未到,香氣先傳過來,巫燁掉轉馬頭,就見司皇寒煉含笑騎着馬慢悠悠的自另一邊過來,他一身大紅勁裝,水藍色的蝴蝶輕盈飛繞在周圍,柔順的黑髮只鬆鬆挽起,剩下的便披散在肩,映着那張絕美的面孔,若非他開口,真讓人雌雄莫辯。

“寒煉,怎麼?你也沒下場去?”巫燁笑着問到,目光落在他腰間的銀絲緞箭櫜上。據他所知,武晉王雖面如美玉,卻是孔武有力,自幼喜好舞刀弄槍,騎射弓馬無一不精。

“哈哈。我要是去了,他們就玩不開心了。”大眼眨了眨,滑過一絲狡黠,司皇寒煉含笑看向不遠處疾馳的人影,“寒仲哥哥你,看起來對那個興趣不大。倒不如跟我過來,大哥和寒鴻哥哥都在那邊。”說完,手指向一方。

那是一處專門闢開的場地,不大,卻足夠一個人騎馬縱馳上一小會。四周插着各色旗子,場內聚集了幾十騎,巫燁凝神看去,在其中看見了司皇寒鴻的身影。當下點點頭,一拉繮繩,三人去了那邊。

司皇寒鴻一身勁裝,器宇軒昂,英氣勃發,見他過來,對他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寒仲你來得正好,比賽就要開始了。”

巫燁挑眉不語,騎馬到司皇寒鴻身邊,司皇寒煉也跟過來,對他解釋:“這是射柳,參與比試的,射斷柳枝,又能同時用手接住斷柳的,和斷而不能接柳離去的都爲勝;而斷其青處或者沒有射中的,是爲負。很有趣,寒仲哥哥要不要來玩一玩?”

這時,比賽的騎士都已準備好了,分隊列成幾列,他們的前面,都插着一行柳枝,柳枝上綁着他們各自的巾帕,而柳枝在離地幾寸的地方,皮已經被颳去,只剩下白色的內裡。輕風一拂,那柔軟的枝條便開始盪漾,成爲活動的靶子。射柳,考驗的不僅是比試者的射術,還有馬術。

“呵呵,寒煉你先去,我和三哥聊聊。”巫燁笑着打發走了司皇寒煉,扭頭看了一眼司皇寒鴻,兩人目光對視,半晌,同時低笑出聲。

“寒仲,今日小心行事,司皇寒煉詭計多端,絕不是閒來無聊邀你來這活動筋骨。”司皇寒鴻笑完,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靜靜看向他的目光含滿了擔憂。

勾起脣角,巫燁笑:“三哥怎知不是衝着你來的?而我,只是那受了殃及的池魚。”

“切。”司皇寒鴻移開目光,“我說不過你這小子,提認輸!但不管如何,小心謹慎一點,總是好的。你等會哪都別去了,就待在我身邊。”

“好好好,都說了愛操心的人老的快,三哥你悠着點啊。”巫燁掩嘴打了個哈欠,夾着馬肚,轉了方向,慢悠悠的朝觀戰的地方行去。

場內幾排騎士,按照尊卑排下,第一列第一個,便是蓄勢待發,滿目興奮的司皇寒宇。衛士們將特製的無羽橫簇箭發放到每個比試者手中後,鼓聲一鳴,比賽正式開始。

而在這時,司皇寒煉從一側騎馬而入。他朝着衆人淺笑一下後,突然一揚馬鞭,駿馬四蹄高高揚起,朝前飛馳而去。馬速極快,馬上的人卻依然不緊不慢的左手張弓,右手搭箭,拉滿弓弦,輕輕鬆手,伴隨着咻的一聲,羽箭在空中只留下一道殘影。

兩旁觀戰的人全都靜了聲音,只聞助興的鼓聲陣陣,幾瞬過後,待司皇寒煉輕巧的從空中接過被羽箭射落的半截柳枝時,人羣中爆出一陣叫好聲。

先導演示完畢,下來便是各個比試者了。

司皇寒宇弓馬功夫雖比不上自己的十四弟,在一羣皇室貴胄青年中,也頗有幾分名氣,他以三發三中贏了其他人,十分高興,繼續興致勃勃的進行下一輪比賽。

“嘯桓,如果你去,比之司皇寒煉,會是什麼結果?”巫燁看得意猶未盡,他雖然武功高強,馬上功夫卻只能說一般,剛剛看了司皇寒煉那一手,不由得就想問問身後半天來基本沒說過幾句話的人。

“屬下在閣中受訓時,雖也修習了一些弓馬功夫,比之武晉王……卻算不上什麼。”南嘯桓低聲在身後答道,目光望向不遠處那大紅色身影,頓了一頓,卻又接道,“不過……”

“不過什麼?”巫燁好奇的回頭問。

“不過,若要以性命相搏,不講手段,三十招內,武晉王必亡。而夜半無人,所用時間會更短。”南嘯桓認真思索着答了,卻是再以殺手的身份在思考問題了。

什麼叫不講手段?什麼叫夜半無人?……他問他弓馬,這人卻三句不離老本行……

巫燁呆愣一瞬,隨即不禁笑出聲來,他眉眼彎彎,輕笑的同時,目光輕柔落在南嘯桓身上,看得面無表情的人慢慢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去。

一旁聽見兩人對話的司皇寒鴻就巫燁那麼含蓄了,直接大聲笑了起來。

卿顏一身淺色羅裙,外罩一件紫色紗衣,由場外迎風走來,兩旁的注意到的世家子弟,紛紛呆愣,只有目光隨着卿顏移動。

一隻玉碗出現在巫燁面前,頓時,巫燁剛纔的好心情便少了幾分。

在衆人圍觀的目光下,巫燁仰頭喝完湯藥,吃了幾塊點心,這才緩過勁來:“嘯桓在我這邊,你和倚雷也四處走走吧。”不要光惦記着藥了……剩下的半句話巫燁在心裡嘀咕,繼而朝卿顏吩咐道。

“卿顏知道了。”卿顏抿脣一笑,拿着空碗,就又退了下去。

日頭漸漸西移,午飯時,沒有參加狩獵活動的衆人聚在一起,由帶來的廚師露了幾手,在營帳外燒烤各種肉食過了。飯後,巫燁摸摸圓鼓鼓的肚皮,跨上自己的馬,給司皇寒鴻說自己飯後去散散步。

司皇寒鴻正坐在營帳前的陰涼處曬太陽,他傷勢剛愈,來圍場純粹是爲了照應自己弟弟,雖然剛纔說了要他待在自己身邊,以防萬一的話,但有嘯桓跟着,又加上他本身深不可測的武功,他自然放心,因此只是囑咐了幾句,就放人離開。

太陽更烈了,熾熱的陽光直射而下,不久前還馬蹄聲不斷的獵場裡沒剩下幾人,大部分都回各自的臨時營帳裡去休息了。巫燁兩人一路順着人少的地方走,不過片刻,便只看得到滿目的雜草和不遠處的幽深樹林。

從馬上跳下,巫燁一屁股坐到早就看到的溪水旁。扯下一些雜草親自餵了坐騎幾口,巫燁拍掉手上的泥土,彎腰用溪水洗了個臉和手,長伸一個懶腰,便仰天朝後躺倒在茂盛的野草之上。

“主上?”一旁的南嘯桓見他這樣,連忙從馬鞍上取出備好的披風,走到巫燁身邊。

巫燁一看他手中拿的東西,當即擺擺手,“不用,就這樣。”

於是南嘯桓只好又把東西放回去,把兩匹馬栓到不遠處的樹上,按着腰間的長劍,站在巫燁身後一步處,警戒着。

夏日裡的山中,涼爽幽靜,聽着那人輕淺的呼吸聲,感受着拂面的輕風,巫燁只覺通體舒暢。就這樣靜靜睜眼看了一會遼闊的天空,他長睫微動:“嘯桓,過來,陪我躺一會。”說完,便閉上眼睛,靜耳聆聽。

沙沙的腳步聲傳來,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人極力壓制着動作的幅度,就連躺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吵了自己……脣角的笑意越來越深,巫燁在草地上翻了個身,忽然睜開眼睛,看向身旁的人。

南嘯桓剛剛學着巫燁的樣子躺下,還沒來得及屏住呼吸,就看到那人睜着眼睛看了過來。心中一動,他下意識的就要起身告罪,卻被那人一個安撫的眼神止了動作。

“一直都沒跟你說,以後不要動不動就告罪之類的……難道我看起來像那種喜歡罰人的主子麼?”巫燁無奈,卻忘了不久前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可算不上一個好脾氣的。

南嘯桓沒說話,只是輕垂了眼簾,儘量放鬆四肢躺着。

視野角落,兩匹馬在那邊甩着尾巴,悠閒的吃草休息,再悄悄朝身旁不足兩尺處四肢大張躺着的人看去,只見那人鳳目輕閉,不點而朱的薄脣上,含着淡淡悠閒滿足的笑容,陽光灑落在他濃密的羽睫之上,彷彿舞動的精靈,隨着輕顫,翩翩起舞……即使早就知道身邊人的絕美容顏,也看了不知多少遍,然而,此時此刻,卻讓南嘯桓大腦一片空白,目光完全無法移動……

猛地,一陣顫慄襲上心頭,南嘯桓從愣神中驚起,他刷的抓劍,從地上一躍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