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晚宴
原來眼前這少年便是當今聖上雲烈帝第十三子,自出生便帶有異香,且蝴蝶羣繞,因而得了別名“蝶王”的武晉王司皇寒煉。
司皇寒煉笑笑,又和寒鴻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後,忽的話題一轉,羽睫輕眨,一雙明眸,帶上幾分好奇,看向巫燁與暮雲蕭:“寒鴻哥哥,不知這兩位是……?”
暮雲蕭顧自品酒,和安無輕聲低語,完全將來人當做了空氣。
“寒煉,你該稱他爲五皇叔的。”
溫雅的聲音化解了司皇寒煉的處境,一抹輕輕的淡笑出現在巫燁脣角,看着少年,一邊換了個更舒服的倚坐姿勢,淡道,“而我,你可以叫我十一哥,也可以叫我寒仲哥哥,至於如何選擇,卻全憑寒煉你自己的意願了。”
精緻的面容上飛快掠過幾分意外,不過一瞬,司皇寒煉又恢復了眉眼彎彎的單純笑容:“寒煉見過五皇叔、寒仲哥哥。”說着,輕行了個禮,幾隻水藍色蝴蝶飛入雅間,在幾人面前輕扇着羽翼,飄忽而過。
巫燁任一隻蝴蝶停在自己肩上,輕看過去,只見羽翼之上淡淡的紋路清晰明瞭,日光穿透那輕薄的蝶翼,除了翅尖的一點點暈染開的水藍,剩下的竟全部都是透明的。
“常聽父皇提起五皇叔和寒仲哥哥,今日一見,果然是龍章鳳姿,天質自然。”司皇寒煉感嘆道,靜靜打量了一會兩人,語氣裡有幾分遺憾,“可惜我眼下還有些事需要處理,不能陪着五皇叔和寒仲哥哥你門好好聊了。”
“無妨。……我們這次回京,會在三哥那裡小住一段時日,寒煉哪日有空,只管過來便是了,到時候備上一桌小菜與好酒,我們兄弟幾個好好聚聚。”巫燁接道,幽黑的眼眸帶着笑意看着少年,一副溫和的好兄長模樣。
“如此甚好。那……五皇叔、寒鴻哥哥、寒仲哥哥,寒煉先行失陪了。”說着一拱手,擡頭輕笑了一下,便轉身下了樓,屋內飛舞的蝴蝶,也循着他身上的香味跟了出去。
濃郁的香氣漸漸淡去,腳步聲也漸漸消失在樓下又重新回覆過來的喧雜裡。
門內,一時無聲。
半晌,金玉相擊的嗓音幽幽響起:
“……玄朱……看來,有趣的人真不少呢……”
巫燁輕揚修眉,微微拉長的語調漫不經心,蘊含了幾分隱藏的期待與興味。
《胤史》記載:雲慶十七年七月初三,舜玉王歸玄京。雍親王雲蕭、寰夜王寒仲,隨之同歸。帝大悅,宴賜羣臣,爲三王接風洗塵。
玄朱城皇宮之中,今夜,燈火通明,水面泛着微微漣漪,晃碎從天空灑落的柔和清光,霜色的輕紗在微帶了溼意的空氣中飛揚,矗立在池面之上的觀景涼亭中,三三兩兩臣子憑几而坐。他們用帶着畏懼敬重的目光,凝望向中間地勢略高的涼亭。那裡坐着一身玄衣的胤國帝王。他倚靠在軟墊中,帝王冠冕上的十二垂旒在微風中輕輕晃動,隱在陰影下的面孔看不清表情,輕揚的下巴帶上幾絲帝王的傲慢與矜持。
雲烈帝不是一個溫和的帝王,早年,他更是以冷酷暴虐出名,雲烈帝登位的道路充滿血腥和陰謀。後來,終登大寶的帝王,更在在位的前十年裡,親自帶領一支鐵騎,用絕對的武力橫掃了南邊諸多小國,使其俯首稱臣。
多年過去,雲烈帝失去了強健的體魄,百病纏身,他開始耽於聲色,不理朝堂之事,近幾年甚至隱約有了退位的念頭。然而這位昔日英明神武的帝王,卻從未對儲君的人選表露任何暗示,甚至十幾個兒子中,也沒有一個得到他一句讚賞的。
一陣輕咳,侍女手中的絹布濺上幾絲血跡。將之收入眼底,雲烈帝扯動了一下嘴角,揮手示意,侍立旁邊的小太監手中拂塵一擺,晚宴正式開始。
雲烈帝這次突如其來的賜宴,讓玄京中的所有臣子,在未見面之前,便對那傳言焦點的雍親王與寰夜王充滿了好奇與探究。
“師傅……被人觀賞的滋味,不賴吧。”感受着四周紛紛而至的目光,端坐在案几前的青年,輕輕勾起脣角,帶着幾分幸災樂禍看向身旁的人。
暮雲蕭修眉緊皺,額上青筋隱隱跳動,捏着金蓮花酒杯的手能聽得到咯咯的響聲。那些打探、好奇、欽羨、八卦的目光交錯在一起,自宴席開始,便如影隨形的粘着在兩人身上,從未有一刻消退,讓他煩不勝煩,直想起身掀桌甩袖走人。
幾人下午到了王府安頓下來,屁股在凳子上還沒坐熱,從宮內就傳來皇帝諭旨,着兩人蔘加宮中爲兩人舉行的洗塵宴。在水上涼亭舉行戶外宴席,和雲烈帝一貫作風十分不符,暮雲蕭心思稍稍一轉,冷哼一聲,面色當時就沉了下來。本來決計不去的念頭,也在心念迴轉間,變成了我倒要看看他耍什麼花樣的打算。
夜風習習,水藍色的蝴蝶帶着熒光,在空中翩躚起舞,寒冽的清香順着風向撲鼻而來,巫燁朝香味來襲的方向看去,只能遠遠看見司皇寒煉燈火半掩下的身影。
在司皇寒煉不遠處,坐着的便是大皇子司皇寒宇。
胤國舉國上下,皆知和碩王天資聰穎、文治武功皆是上等,然而皇后太過寵溺自己唯一的兒子,硬是用各種手段將司皇寒宇留在自己身邊,是以司皇寒宇現已接近而立,所立功勳,和舜玉王相比,少之又少,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在腦海中想着司皇寒宇的信息,巫燁微微勾脣。
眼前玉盤珍饈,耳旁絲竹管絃聲悠悠奏響,映着天上的彎月,也算得上風雅。而因雲烈帝在場,衆人都是壓低了聲音輕聲細語談話,晚宴,便在衆人各有心思中過了大半。
突然,一直伴在耳邊的樂聲停了下來,一隊姿態婀娜的絕色舞姬陸續從橋上走來,停在水池中央的平臺上。
“這羣舞姬,是我閒來無事,□□出來的。原本預計着待父皇壽辰時,再拿出手的。不過今日,五皇叔和寒仲哥哥歸京,我可再藏不住了,呵呵。”雲烈帝下首一側,水藍色光點聚集浮動,清冽的幽香飄浮,司皇寒煉清亮的少年嗓音隨着晚風散到衆人耳中。
“如此,爲兄在這先行謝過寒煉你了。”巫燁不輕不重的開口,舉起酒杯,徑自仰頭喝了。
暮雲蕭輕輕冷哼一聲,徑自吃菜喝酒。
清脆的銀鈴聲隨着舞姬們曼妙的舞姿響起,身上的珠串在明亮的月色下反射出點點晶亮,夜風吹拂,吹起舞姬面上覆着的輕紗,露出高挺的鼻樑和優美的脣形,那碧綠的眼珠和淺金色的髮絲被月色披上了一層淺淺的輕紗,折射出幾分不似人間的光華。
觀景涼亭裡的諸臣一個個看得都忘了手中舉着的筷子,更有幾個以好色聞名的,從驚豔中回神過來,派了身邊貼身服侍的下人去武晉王那裡去打探。
“好美的舞。”巫燁輕聲讚歎道,衆人從遐思中回神,紛紛附和的點頭讚道。
舞姬一舞完畢,隊形散了開來,卻不是退下,而是朝兩旁涼亭裡的觀看的人走去。她們腳上帶着銀色的小鈴鐺,一路走來,清脆響聲不絕入耳。更有暗香隨之撲鼻而入,撩撥心絃。
領舞的三人一身絳紅色輕紗,赤着腳先後來到巫燁這邊,三人席地坐了,纖細的身子柔若無骨的便向巫燁、暮雲蕭以及司皇寒鴻懷裡倒來。
巫燁一挑眉,將送上門的美人輕擁入懷,暮雲蕭那邊那個則沒這個好運了,直接被那人一個冷冷的滾字隔在了一尺之外。
而寒鴻麼……巫燁側眼看去,只見英俊的面容上,金棕色的眼眸裡含着幾分歉意,輕輕對那個舞姬搖了搖頭。
於是,結果就是,三個人全都聚在了巫燁身旁,惹得不遠處的幾個大臣暗含嫉妒與羨慕的目光久久徘徊不去。
任舞姬伺候着倒酒夾菜,巫燁和剛纔並未二樣,一樣低聲和暮雲蕭、寒鴻談天說地。
“說到舞……三弟,本王聽說,你在邊關曲茂大捷那晚慶祝時,曾爲衆將士舞劍助興……不知今夜,這裡的衆人是否有這個榮幸,得以一窺三弟當日的風姿?”
一直不說話的司皇寒宇突然開了口,隨後,又有數位大臣紛紛附和。不知司皇寒宇所指何事的忙着交頭接耳,知道的議論紛紛發表各自看法,一時間,涼亭裡一派嘈雜。
巫燁眉頭一皺,看向身旁司皇寒鴻,對方卻只是垂着眸,視線不知落向何處。
放下酒杯,巫燁淡淡開口:“三哥傷勢未愈,今晚怕是隻能掃了大家的興,還望諸位見諒……不過月色如此美好,寒仲願意自薦,舞上一段……”
他話還未說完,手就被人抓住了,是司皇寒鴻。
低沉溫潤的聲音響起:“還是我來吧。”說罷,利落的起身,朝立在一旁的鐵衣衛士走去,低聲說了幾句,再回來時,手上已拿着把長劍。
暮雲蕭目光落在寒鴻朝中間平臺走去的身影,長眸中一片森然,半晌,閉眼吐出幾個字來:“欺人太甚!”
巫燁默不作聲。
月光灑下,映照在平臺之上男子的身上,他舞姿瀟灑,龍形虎步,劍法宛若游龍,暢遊在遼闊天際。翻飛的衣角,揚起在風中。盪開的劍光,如一陣狂風,驚起水面陣陣漣漪……
突的,司皇寒鴻停下劍勢,扭頭看向巫燁這邊,金棕色的眼眸,在月下微微有幾分醉意。
“寒仲,酒!”
巫燁一挑眉,順手扔出幾壇放在一旁的酒。
幾道完美的弧線劃過,酒穩穩落入司皇寒鴻手中。拍開封泥,仰頭灌入大半壇,手中的劍又繼續舞動起來。
一個又一個空壇被扔到地上,舞着舞着,司皇寒鴻的腳步開始踉蹌,身子也沒有了剛纔那番飄逸灑脫,明顯是醉了。
一直注意着的巫燁剛欲起身去場中扶他回來,就聽一聲清嘯劃過夜色,迴盪在水上,隨後,便響起低沉的男聲,卻是在唱——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
扔掉最後一個酒罈,司皇寒鴻仰頭看向夜空……眼前開始模糊,隱約,耳邊有殺聲傳來,似乎又回到了金鼓擊響、殺聲沖天的戰場之上……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手中動作不停,長劍一挽,劍勢更加開闊。罡風橫掃而過,夾着激起的池水,針刺一般,射向四面八方。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最後一句吟完,劍也脫手而出,寒光一閃,斜插入一旁不遠處的地上。而平臺上的男子,身子晃了晃,便癱倒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周俺就不日更了,休息休息,查資料定後面的詳細大綱了
PS:上章文中出現的唱詞,是《大秦嶺》的主題曲,個人十分喜歡……藉此以用。
再PS:幾位同學們……難道乃們不覺得嘯桓比蕭恆好聽了許多?0 0
補完PS:這幾日真是大腦暈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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