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驀然回首

96 驀然回首

這一個小年夜,兩人在浴池裡面折騰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才洗浴完畢。南嘯桓傷勢雖有好轉,卻畢竟無法與完好之時相比,白天外出騎馬逛了一日,晚上在被拆吃入腹前又被人變着花樣的折騰挑逗,早些時候勉強支撐的人毫無意外的在某人還在自己體內奮力耕耘時閉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這邊接連狠狠的快速頂撞了好幾下,弄得耳邊水聲嘩啦嘩啦響的巫燁在察覺到南嘯桓酣然入夢後不僅楞了半晌,然後欲哭無淚。身下射了好幾次的人倒是渾身舒暢,可自己□的兄弟明顯纔剛剛開始……

可是看着男人眼角眉梢顯露的疲倦,心疼愛人的青年最終還是選擇犧牲自己。從南嘯桓體內退出,用手匆匆自食其力的解決,然後草草清洗了下身體。巫燁將半浸在水中的人環到懷裡,拿着巾帕上上下下仔細打理乾淨,這才抱出浴池,穿上衣物,最後將來時的大氅裹在男人身上,打橫抱着人回了臥房。

臥房燃着火爐,溫暖如春。內間桌上,精緻的瓷碟上擺放着滿滿的糖瓜、飴糖、麻糖之類的點心。燭火透過燈罩投映在屋內,染出一片溫馨。牀上,厚實的錦被已鋪展開來……所有的一切都佈置得井井有條,就等着房間主人上牀入睡。

腦海中浮現女子的面容,巫燁心中不由涌上一股暖意。暮寒仲當真是好福氣……手下四個護法各有所長,不僅讓自己在其中尋得了愛人,還給了一個總是會不動聲色間將一切都會打理妥當的姐姐。

心下感慨,巫燁扯開被子,將男人蓋住,自己也解了衣衫,鑽入暖和的被窩。然後翻身伸臂,將裡側的人牢牢圈入懷中。

聞着懷中男人身上淡淡的皁角味,原本因爲下身未得到滿足而有些小小鬱悶的巫燁自我安慰:也罷,反正來日方長,這次看在他生日的份上,暫且放過他這一回。

小年一過,家家戶戶過年的準備工作更加忙碌熱烈,就連皇宮亦不例外。二十四日那日早朝,司皇寒鴻封印退朝,大部分文武百官都有二十多日的假期,直到正月十五一過,纔會正式開始重新上朝議政。而司皇寒鴻身爲新帝,剛剛登基,朝中許多大事都需他親自過目定下決斷,相比自己過着滋潤悠閒生活的弟弟,他是忙的日日無法脫身。

結果好不容易小年夜騰了空,招巫燁進宮用膳,卻沒料對方給拒絕了。司皇寒鴻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又派人出宮到寰夜王府打探。

七日時間一晃而過,眨眼間,這一年的最後一日已來到衆人面前。

無論巫燁再怎麼想賴在府裡不出門,身爲王爺的他也無可奈何。只得一大早就乖乖換裝入宮,跟着皇帝進行各種祭祖祭天的儀式。好容易熬過了晚上京中三品以上文武大臣都得出席的國宴,休息了一小會,皇室的家宴又開始了。

……

“三哥。”巫燁酒稍稍喝得有點多,便暫時離席到旁邊偏殿休息。主位的司皇寒鴻也緊隨其後進了房間。

隔了十幾日都沒和弟弟好好談談的皇帝終於可以放縱自己的目光在眼前一身白衣的俊美青年身上來來回回掃視。

默默看了他半晌,高大挺拔的男子剛想說些什麼,突然屋外一陣巨大的響聲,新年的第一個煙花綻放在鑲嵌着漫天星宇的天幕上,照亮了夜色下的皇宮。

幾乎同時,一聲洪亮空曠的鐘聲穿過沉沉夜色,自京郊普安寺遠遠傳入玄朱。鐘聲沉鬱悠遠,將會奏鳴一百零八次,分別代表着一年之中的十二個月份,二十四個節氣,七十二候。

鐘鼓鳴聲迴盪在夜色中,爆竹聲也爭先恐後的響徹天宇。窗外院子中,早些時刻離席年紀尚小的一羣皇子們在壘砌好的旺火前打鬧嬉戲,比賽式的放着爆竹。一時間,庭前燦爛的火花映襯着天空奼紫嫣紅的煙花,形成一副絢爛的畫面。

“過來坐。”巫燁淺笑着,推開軟榻旁的窗戶,讓冬夜裡清冷的空氣和漫天的燦爛火光散入房間,映染上兩人的面頰。

“燈樹千光照,花焰七枝開……果然是讓人無法忘懷的美景。”司皇寒鴻走到榻前,從小几上拿起酒壺,給兩人各自滿上一杯,“新年快樂,寒仲。”

“新年快樂,三哥。”輕碰了酒杯,巫燁擡頭側首看向窗外的夜幕。

只見往日裡寂靜寒冷的黑暗被無數繽紛的光一點點渲染上讓人迷醉的燦爛色調。激烈熱情的紅、耀眼華貴的金、清新沉靜的綠……彷彿傾倒的顏料,在墨染的紙上肆意交錯疊加,隨意噴濺……

此起彼伏的呼嘯聲浪撞擊着耳膜,一聲一聲,逐漸密集洶涌起來,宛若沙場上衝鋒的號角,穿透濃重沉悶的空氣,馳騁在無邊無際的遼闊天際之上。

兄弟兩人坐在窗下,靜靜仰首觀賞着此刻無邊輝煌的天地美景。

……

“據聞寒仲你打算十五一過,就離京回宮?”

淺淺抿了一口杯中酒液,男人扭頭看向巫燁。

巫燁微微頷首:“眼下諸事已定,弟弟我已經沒有理由留在玄京了。”說罷,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巫燁輕笑了一聲,“還是說三哥你想每天清早在崇政殿上看我裝模作樣的拉着一張臉出列躬身說‘陛下,臣弟有本要奏’?”說道那句陛下時,青年故意向前傾身,胳膊壓在小几上,沉下眸板起面孔,壓低嗓音鄭重其事的道。

“哈哈……”司皇寒鴻被他的樣子逗笑,“真要到那個時候,我可得趕快招太醫給我親愛的弟弟看看他到底是哪裡出了毛病……”

“切。有這麼誇張?”巫燁又靠回軟墊上,摩挲着手中酒杯,佯裝不滿的挑起長眉。

“哈哈,我只是一想到那副畫面就忍不住。”司皇寒鴻扭頭憋笑,努力忍了半天才止住繼續笑的衝動。讓從小就飛揚跋扈成年以後更是隨心所欲的青年規規矩矩的上朝議政幹活,在朝堂上勾心鬥角經營勢力?……那就是個天大笑話!是個只是想想就讓人覺得萬般不對勁的笑話!

當然,他司皇寒鴻作爲最瞭解自己弟弟的人之一,自然不會做這種想象。他也知道京中事情一定……青年的離開是肯定的,只是遲早的問題。但是從私心來講,他還是希望弟弟在自己身邊多留一段時日……

“……再說,雖然我當得是甩手掌櫃,但這麼久不聞不問可太說不過去了。”想到暮寒仲那千夜宮宮主的身份,巫燁又補充道。

司皇寒鴻仰頭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然後啪的一聲把酒杯按在小几上,忽然神秘兮兮的湊到巫燁面前:“如此說來,你我兄弟相聚的時日也不多了。……你可好,小年夜晚上我讓你入宮,你怎麼最後還給我拒絕了?”

沒料到男人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巫燁一怔,稍稍思忖便明白過來。男人當然不會是藉機質問指責,不過是想要將話題引到什麼上面……

微微眯起雙眼,巫燁低頭莞爾:“嘯桓?”

兩人的對話終於扯上了關鍵詞之一,司皇寒鴻不好意思的乾笑兩聲,隨即收斂了閒談的隨意,再擡頭時,端正的面孔上已是完全的認真:

“那天與你一同出去的人就是他?幾乎整整一個白天?”

“嗯。”巫燁含笑點頭,“他養病許久,去郊外呼吸些新鮮空氣順帶散心。心情好了,傷纔好得更快不是麼?”

“……”司皇寒鴻凝注他線條優美的面孔半晌,半晌低嘆一口氣,擡手揉了揉眉心,“我是一直想要個善解人意溫柔可人的弟媳的。”

“看來她們是沒有這個運氣了,而三哥你也要失望了。”巫燁無奈攤手,語氣充滿了惋惜,“無論如何,你弟弟我喜歡男人這個事實是不可能改變也不會改變的。”

“……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喜歡……男人。”明顯被他的話震住了,司皇寒鴻呆呆看了他好久,纔回過神來。最後兩個字,皇帝甚至吐的有些艱澀。

“難不成我宮裡那些男寵們,三哥你當他們都是擺設?”巫燁聽了好笑。暮寒仲苦戀自己兄長這麼多年,雖沒有刻意表明,但對方也不應該連他的性向都搞不清楚吧……

“……我以爲你只是暫時的沉迷。”司皇寒鴻嘆氣,“你知道,玄京裡很多大臣都……是這樣。”

“……”巫燁不說話了,只是擡頭看着窗外年幼的皇子們打鬧玩耍。

兩人都沒有說話,屋內的空氣一時有些凝滯。幾縷寒風吹拂起青年垂在耳側的碎髮,染着天空煙花的側臉上,濃密的長睫低垂,神情寂寥又暗含幾分委屈。

無言盯着巫燁的側臉好久,司皇寒鴻又低頭看向桌上空空如也的酒杯,壓制住想要再次倒滿的慾望,他蹙着眉頭沉思半晌,好半天才慢慢開口,低沉的男音有些低落與無措:

“……給我點時間。三哥……”

“其實你完全不必這麼苦惱。”巫燁扭回頭來,鳳眸裡閃着把戲得逞的小小得意,俊美的面孔上哪有一絲司皇寒鴻以爲的沉重。他一把拍上兄長的肩膀,笑的十足十的欠扁,“你看嘛,嘯桓長得不錯,身材又好,性格也十分合我胃口,三哥你除了抱不着侄女外,還有哪點不滿意的?”

“還有,若你實在無法不滿意的話我會傷心,我傷心的話你又會難受……到頭來你還是得勉強自己。所以……不如現在就轉換思考方式,接受我剛說的那些。”

繼續朝那張因爲自己的話而明顯怔住的俊臉靠近,巫燁嘴角的笑容愈來愈深:“……至於別人的閒言碎語我這王爺名聲啊之類的無關緊要的東西,你覺得我會在乎麼?”

“……你自是不在乎的。”良久,司皇寒鴻苦笑,擡手揉上巫燁頭髮,做出妥協,“……也是,你說的……似乎有那麼點道理。”

出宮,回府。

頭頂五彩絢爛,耳旁煙火爆竹聲不絕,眼前是照亮黑暗的紅色燈籠,似乎天地間的一切都染上了滿滿的喜慶。

除夕之夜,閤家團圓,笑聲連連。

偌大的寰夜王府,在這萬人共慶的時刻,卻因爲大多下人們都告假回家離去後顯得有些悽清寂寥。直到走入巫燁所住的庭院時,纔有了幾絲人氣與溫暖。

守在屋子裡的卿顏見他回來,立刻招呼侍女服侍他換衣洗漱,然而在巫燁四處瞅了一圈後被攔了下來:“……嘯桓人呢?”

“……我本來是勸他先睡的。”旁邊卿顏回道,清秀的面龐上是已經用盡手段卻依然無效的擔憂,“但我勸不住他……只能把他的酒換成藥酒。”

南嘯桓傷病未愈,平日飲食忌葷腥忌油辣忌酒醋。前面幾個有卿顏掌勺不用擔憂,最後一項裡對於不喝酒的人來說更是無關痛癢。因而卿顏言下之意,巫燁一時半會倒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人在哪裡?”心中念頭一轉,青年已不覺沉了聲音,他轉身看向卿顏,順手拿起自己剛剛纔解下的大氅。怪不得剛感覺不到嘯桓的動靜……他本以爲是男人已經睡了,誰想到答案卻是人根本不在院子裡!

“……卿顏不知。”女子歉然低聲道,“嘯桓不讓人跟,說是時辰到了,他自會回來。”

那傢伙要搞些什麼?……巫燁沉眸抿脣,展開大氅再次披到身上,然後對着身旁女子柔聲道:“我去找他,卿顏你下去休息吧。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主上不必如此客氣,這是屬下應該的。”東卿顏退後半步躬身行禮,回道。

巫燁看着她笑了笑,幾個大步走到外間,推門就走了出去尋人。

寰夜王府佔地廣闊,庭院深深,不想驚動暗衛和下人的巫燁找到南嘯桓所在地方時着實費了一些時間。然而一路尋來憋在胸口的幾分薄怒,在看到男人坐在屋脊之上的背影的那一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輕盈躍上南嘯桓所在的屋頂,巫燁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忽然“砰砰”聲炸響在天際,一朵巨大的煙花在天空轟然炸開,在空中散成無數璀璨怒放的花朵,輕盈旋舞。

“……主上?”

愕然回首的男人滿臉的驚訝,在看到來人那一剎那,眼中飛快掠過一絲掩飾不住的喜色。

頭頂的光華一閃即逝,然而已足夠巫燁看清南嘯桓臉上的神色。那低沉的嗓音微帶點沙啞,銳利的長眸有些許茫然與迷離,淡色的脣沾染着酒液泛着水光,沒有束起的長髮被夜風吹起,在黑暗中孤單的搖曳……

那一瞬間,世界從此寂靜,只剩下漫天的煙花以及煙花下回眸的人……

幾句詞在腦海中忽然浮現,正是: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

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