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天底下哪來那麼多的神仙?不過神仙一般厲害的人物,倒是有的。”那少年道:“我爹以前去華山遊歷,遇到一羣山賊,險些喪命,幸有一位姓劉的白衣秀士出手相救。他非但幫爹擊退了山賊,還教了我爹幾招防身的法術。後來爹回到家中,越想就越覺得他教的本領了不起。打這以後,就常常去華山拜訪他,求他多傳授一些本領。這位劉公子竟是個絕頂的天才,他文才武學,書畫琴棋,算數韜略,以至醫卜星相,奇門五行,行軍佈陣,機關埋伏,無一不會,無一不精!”
澄雪聽他說得興奮,眼光中所流露的崇敬,實將那劉公子當作了天仙天神一般,也不禁對這位素未謀面的白衣秀士佩服至極:“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嗎?”
“當然。聽說那劉公子師出名門,原本是華山希夷老祖的大弟子,只是不知犯了何事,被希夷老祖逐出了師門。打那以後,我爹就再沒見過他了。”那少年頗爲惋惜地嘆息了一聲:“這些年來,爹一直在尋找這位恩人,可惜都沒有他的消息。”
說着說着,船已經到岸了,這時已是黃昏,夕陽灑在河水上的光,像是許多金針銀線,隨着水波晃動着。少年拋錨搭跳,幫澄雪把馬牽下船去,拴在岸邊的一棵樹上。又問道:“如今天色也晚了,你要不要吃了飯再走?我也好跟你多說一會兒話。”
他從小在這清溪河捕魚,附近一帶都是窮苦百姓,有孩子的人家,大多都把孩子送到外面給人種地、放牛謀生,因此他一直沒什麼同齡的朋友。難得碰到一位姑娘,肯聽自己嘰嘰咕咕地說個不停,有點捨不得與她分別。
澄雪聽他說話有趣,人又熱心,與靈山的弟子大不相同,也很想結交他這位朋友,便道:“好啊,我們要去哪裡吃飯?”
少年指着岸邊一間小屋:“那裡便是我家!我和父親、母親、奶奶四口人住。”領着澄雪向小屋而去。
“爹,娘,開門,我回來啦!”
屋內一對夫婦聽到兒子回來了,歡喜地將門打開,見門外還站着一個姑娘,驚訝道:“這位姑娘是?”
澄雪上前自我介紹:“大叔、大嬸,你們好!我叫沈澄雪,初來貴地,是這位大哥載我過河的。”
那少年笑道:“是啊。我看她孤身一人,現在天色又晚,所以邀她來吃飯。”
那對夫婦見澄雪秀外慧中,英姿颯爽,暗贊真是個俏麗靈秀的姑娘,他倆久居此地,很久沒見過這樣的女子,笑道:“有緣相識,快請進來!”
澄雪跟着他們來到客廳,見廳內陳設雖然簡陋,卻收拾得十分整潔。
大叔端了茶碗出來,請澄雪落座喝茶。澄雪仔細打量着他,見他身穿的是粗布衣褲,高卷着褲筒和袖口,裸露的胳膊、腿腳都是黑黝黝的,身上有一股海腥味,想來也是個長年打魚的漁夫。鬚髮有些許花白,但兩眼炯炯有神,五官相貌,儀表氣質,卻又不像尋常的漁夫。又見他的妻子雖作村婦打扮,但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像是沒幹過粗活的貴婦。
那少年道:“原來你叫澄雪呀!跟你在河上聊了那麼久,我都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姓杜,名文舉。”
澄雪笑道:“那我以後就叫你文舉大哥!”接着又向文舉父母行禮:“杜大叔、杜大嬸,澄雪向你們請安了。”
“快免禮!”杜大嬸伸手扶起澄雪,見這女孩年紀輕輕,但頗有禮數,心中很是喜歡。
澄雪喝了口茶,與他們寒暄了一陣,又問:“聽文舉大哥說,還有位老奶奶,澄雪初次登門拜訪,理應給老人家叩個頭,請個安。”
杜大嬸笑道:“看看天色,她也快回來了。”
文舉道:“我奶奶老當益壯,每天都出去練武功,寅時去,申時回,從不間斷。”
澄雪聽他這麼一說,又仔細打量着他們一家三口的風度模樣,心想這家人絕非尋常人家,連一個老奶奶也會武功,也許是什麼世外高手在此隱居呢。
過不多時,文舉的奶奶也回來了。只見她身穿一套簡樸的練功服,手執長槍,約莫五十來歲,鴨蛋臉,眼角雖有淺淺的魚尾印跡,但眼睛裡還透露出一股靈秀的神采,一頭烏髮濃密而油亮,顯得很有活力。
奶奶見家裡來了客人,頗感意外,澄雪忙上前磕頭:“奶奶,你好!”
奶奶趕緊攙她起來:“不敢當啊不敢當,姑娘快快起來,請坐!”
兩人落座後,杜大嬸給奶奶倒上茶,文舉說明了情況,奶奶開心道:“這窮鄉僻壤的,難得有人來做客。咱家酒微菜薄,姑娘不要嫌棄纔好。”
文舉高興道:“既然奶奶也回來了,我馬上就去做飯!澄雪,你先喝口茶,很快就有飯吃啦。”說罷飛奔回船,在船頭的魚簍裡提出了兩條尺把長的魚來,到廚房剝鱗、開膛、切蔥、拍蒜、燒油、烹醋,一會兒,便端出了一大盤香氣四溢的魚來。他又特意炒了幾味農家小菜,熱了些黃酒,將家裡最好的東西都拿了出來招呼。
五人圍坐在一張簡陋的桌子,但面對着鮮魚美酒,看着窗外的蕩蕩清波、蔥蔥樹草,此情此景遠勝那山珍海味的宴席。
杜大嬸給奶奶斟了酒,又給澄雪斟了一杯,奶奶豪氣地一飲而盡,笑道:“沈姑娘,別客氣,多吃一些。鄉下人家,沒什麼好的酒菜,不過,咱們家文舉做的魚可是一絕!”
澄雪用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在嘴裡嚼了嚼,不由讚歎:“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魚!不但鮮,而且嫩,味道不腥不邪,魚肉不鬆不懈,實在是與別不同!”
文舉得意地說:“這是大王吃的魚,平常人想吃都吃不着呢!嘻嘻,今天你有口福啦。”
“大王吃的魚?叫什麼魚?給哪位大王吃過?”澄雪驚奇道。
文舉說:“這魚叫做清溪紅鯉子,這河叫清溪河,就這二三十里的一段河水裡有這種魚,這是專門供給遼國皇宮,給太平王御用的。”
澄雪一聽“遼國皇宮”四個字,馬上就來了精神,忙問:“這魚怎麼是太平王御用的呢?”
文舉解釋道:“這事說來話長!我們祖孫三代,都在此處捕魚爲生,有時候用網打,有時候用鉤釣,一天能弄個十來二十斤。因爲魚太多吃不完,所以我們經常會拿些魚到幽州城裡去賣。有一日,我們又去幽州賣魚,有幾個穿戴整齊的主兒,專挑咱家的清溪紅鯉子買了五條,一般大小。第二天,他們又來買了五條,一連來了三天。那天,他們的頭兒就問我們這是什麼魚,我們說這叫清溪紅鯉子,他說,別的地方有沒有,我們告訴他別的地方沒有……後來他一說,我才知道,原來他們是遼國皇宮御膳房的人,那天無意中買了幾條清溪紅鯉子,太平王一吃,說這魚跟任何的魚都不一樣,以後要經常在我們這兒買這魚吃。這下子,咱們的魚就值錢啦,他們‘奉宸司’的人告訴我們,這魚以後得大王專用,不准我們賣給別人,還讓我們隔一天往皇宮裡的御膳房送一回魚,哪回都得給我們十兩八兩銀子呢!”
文舉又夾了一大塊魚肉到澄雪的碗裡,繼續說道:“他們還派了幾名官兵,把這二三十里內一段河面上打魚的都給攆跑了,怕他們把這種魚給打絕了種。這麼一來,咱們家就成了專門給太平王打魚的人啦。所以說,這個魚,現在誰也吃不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