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阿不思輕聲說,鏡片後方透徹的驚人的藍眼睛用僅剩的溫和在男人身上逡巡掠過,嗓音柔和的朝對方介紹道,“我是阿不思,阿不思·鄧布利多。很高興認識您,布萊克先生。”
“你好。”比爾表情陰晴不定地遏制了後仰的動作,深黑的眼睛在大雨中顯得更加難以看清,他嘴脣難以察覺地嚅動着,半響才低聲說,“很高興認識你,鄧布利多先生。”
雨差不多把他們之間隔了一個世界出來了。
“進去再聊,好嗎?”伊莎貝拉狼狽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沮喪地回頭喊道。
阿不思輕快地聳了聳肩,帶頭飛快地穿過門廊,溼漉漉的紅髮黏在他在雨中顯得格外白皙的皮膚上,整個人看上去幾乎是在散發着淡淡的光。
“比利!”查理穿過噼裡啪啦的雨聲中高聲打着招呼,“傑克(雅各布暱稱)!見到你們真不錯——我會假裝沒看到你開車的。”
“我有駕照,在拉普西拿到的。”雅各布叛逆地哼了一聲,很快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伊莎貝拉匆匆翻了好一會兒也沒翻到鑰匙,趁着沒人注意,急忙偷偷遞了個求助的眼神給巫師,阿不思瞥了周圍一圈,纖長的手指微微彎曲,再次張開的時候,掌心裡就多出了一串熟悉的金屬鑰匙。
“你可真好用。”伊莎貝拉小聲道謝,眼角似乎覷到了什麼亮閃閃的東西,她唰的一下猛然回頭,卻只能看到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愈發變大的雨勢。
“貝拉?”阿不思問道,目光冷淡地穿過雨簾,射向未知的遠方。
“抱歉,”伊莎貝拉皺了皺鼻子,從神情自若的巫師手上接過了冰冰涼涼的鑰匙,有些不情願地打開了鎖說,“我覺得剛剛我好像看到了什麼東西。”
“噢,”巫師輕描淡寫地說,靜悄悄地跟在了她的腳步後,順手打開了電燈,客廳瞬間亮堂了起來,“我猜那可不是個討人喜歡的東西。”
女孩回頭盯了他一會兒,像是終於想明白似的突然笑出了聲。
“我也這麼覺得。”她悄聲說,“有些東西真的挺討厭的。”
“——不管怎麼樣,我得到處跑跑。”稀里嘩啦的雨聲無差別的傾倒在所接觸的任何地方,比利洪亮的聲音卻陡然穿過走廊響起,迴音嗡嗡地像是座笨重的大鐘,查理和雅各布兩個人幫忙把比利從車上抱下來,放進了他的輪椅上。
伊莎貝拉盯着外面看了一會兒,漂亮的眼睛裡閃過憂慮。
“阿不思,你覺得他知道嗎?”她不安地問,“我覺得他好像看出來了什麼。可他怎麼會知道的?”
“顯然,”巫師凝視着門外的雨幕,湛藍視線裡涌動着未知的情緒暗流,半天突然微微笑了起來,“事實上,貝拉,你該警惕他會和查理聊天的內容。”
“你把我當成傻瓜了嗎?”伊莎貝拉憤懣地抱怨,一面仔細觀察着他們一面小聲嚷嚷,“他的眼神!看着我的時候只是有點擔心,看着你的時候卻明顯是在恐懼,他在害怕你!”
“他害怕的可不是我。”阿不思溫柔地迴應說。
他們三個一起進屋了,頻率一致地甩着身上的雨水,這個頗爲粗狂奔放的動作是真的讓巫師聯想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小天狼星·布萊克,伊莎貝拉急匆匆地拿來了幾條幹燥的毛巾,分別遞給了幾個潮透了的傢伙。
“哦謝謝,貝兒,”查理三下兩下擦着頭髮,扭過頭一臉滿足地說,“這真是個驚喜。”
“時間隔得太久了,”比爾搖着輪椅停下來,黑漆漆的眼珠暗藏驚疑地掃過巫師,謹慎地開口,“查理,你這兒變了不少,我希望我們來的還算時候——”
“你們來的正好,希望你們能待在這兒看場球賽。”斯旺警官毫無察覺地說,順着比爾的視線他似乎終於回過來了點神。
“哦抱歉,阿不思,我忘了介紹,”他笑着說,“這位就是比爾·布萊克,我的朋友,他已經很長時間沒來了。比爾,他是阿不思·鄧布利多,他這段時間暫時居住在我這兒,他和貝拉都在福克斯高中上學。”
“噢——”比爾沉默了幾秒,有些突兀地開口,“這麼說,你姓鄧布利多,而不是格林德沃?”
伊莎貝拉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了,她緊緊咬住嘴脣,眼角瞥見阿不思毫無波瀾地眼底彷彿一塊被完美封閉掩藏的藍寶石,略帶潮溼的紅髮披在消瘦的肩膀上,他穿着的是一件黑色長款風衣,不仔細看的話,一眼望去幾乎會給人種巫師袍的錯覺。
“我想我並不打算改姓,布萊克先生,”巫師口吻拒人於千里之外地說,他臉上的神情近乎是慍怒的,“我想這種問題至少對一個英國人來說過於無禮了。”
英國人?
老布萊克因爲巫師態度而略顯放鬆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比爾!”查理飛快地插|進話題,歉意地朝阿不思點頭,“剛剛我忘了介紹,阿不思是英國人,因爲臨時有事才決定定居在了福克斯,這裡的人都很喜歡他。”他強調了一遍,“包括我也很喜歡他。”
“太抱歉了,”雅各布不自在地扭着腳腕,健康的銅色皮膚泛紅,低頭誠懇地替比爾道歉,“阿不思,對不起,我爸爸有時候並不是太注意言辭……我想他不是故意的,我能代他請求你的原諒嗎?”
“雅各布。”沒等阿不思說話,輪椅上的男人搖了搖頭,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巫師,洪亮的嗓音這時卻顯得異樣的沙啞又緩慢沉重,“我爲剛剛的行爲道歉,阿不思,但我想知道,我能有這個機會和你單獨聊聊嗎?”
巫師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當然。”他柔聲說。
伊莎貝拉愣了片刻,極有眼色一把拖着明顯還在狀況外的查理走向廚房,雅各布猶豫着,鬆開了抓住了輪椅的手,一步三回頭地跟着伊莎貝拉離開的方向走開了。
狹隘的客廳裡只剩下了兩個人。
“我曾聽聞了……”比爾盯着他,眼珠黑的發亮,“某些傳說,圍繞着一個叫做蓋勒特·格林德沃的男人,以及他所做的事情。”
阿不思注視着他。
“我在從卡倫醫生那兒聽說了一些事情,”他語調柔和地說,手指從交叉的姿態中分離,“單方面的敘述很有可能違背事務本性。布萊克先生,我有幸能從您這兒瞭解關於聖徒的事嗎?”
“你知道聖徒?”比爾震驚地重重靠在了輪椅上,呼吸急促,“你知道他是什麼——卻還和他在一起?!”
他眼裡明明白白地顯露出他認爲阿不思已經瘋了。
“我很遺憾這並非我個人所能決定的。”巫師蹙着眉承認,目光沉靜而毋庸置疑的將話題領向了另一個重點。“他們難以羣居,是嗎?”
“是的,”比爾下意識地應聲,似乎不受控制地滔滔不絕道,“他們一般不是獨行俠就是兩人結伴,三個人已經算得上是個家族了,卡倫一家那樣的是極爲少見的,整個世界也沒有幾個例子。但經歷過那場事變後,獨行者幾乎找不到了,這些冷血生物就好像突然明白了生命的意義,以聖徒的代稱集合在一起……”
他猛然住嘴了。
按在輪椅上粗糙的手爆出了青筋,老布萊克發出類似強行壓抑住的野獸咆哮聲,黑色的眼珠倏然狂暴地盯着巫師。
“——你是什麼?”他一字一句地問,“該死,你也是他們中的一員,是不是?”
罕見的,阿不思臉上流露的神色幾乎能稱之爲驚訝了。
“萬分抱歉,”巫師藍眼睛鎮定地凝視着對方,手腕微一收起,身體稍稍前傾,語氣輕柔極了,“並非如此。我並不屬於他——們中的一員,也無意於做出任何可能引起誤會的舉措,僅僅是個有些手段的普通人。爲我過於迫切的好奇心致歉。”
“那沒什麼好好奇的。”比爾陰沉地說,他看似相信了阿不思的解釋,煩躁地揮了揮手,轉動着輪椅滑到了另一邊。
“你不該把貝拉牽扯進去,她只是個普通人,根本就無法應對他們,你是在把她推入火坑,”他嘶啞着說,“查理是個好人,他根本就不該牽扯到這種怪異的、血腥的事情裡面。”
“我認爲,你是對的。但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擅自替別人做出決定。”阿不思足夠溫和地說。
“見鬼!”比爾重重喘着氣,單手猛地用力捶着輪椅,又是厭惡又是焦躁地瞥了一眼巫師,口氣糟透了,“你還是站在他那邊的,你和他是一夥的!見鬼,我早該知道,你贊同他,你是他的追隨者,拋棄人類身份的走狗——”
“我不知道是什麼讓您推斷出這種結論,”阿不思說,“但我不認爲它有任何參考意義。”
他的目光並不比窗外瓢潑大雨要暖,反而更冷,像極了接近在極地寒冷肆虐的暴風雪,冰冷銳利的足以讓人皮膚都顫慄起來。
“我不是他的追隨者。”他說,幾乎是在描述着某種難以忍受的恥辱似的。
大雨毫不留情地拍打在窗戶上,片刻的痛苦呻|吟過後,搖曳着被徹底打開了,風裹挾着雨點同時撲了進來。
阿不思和比爾忽然同時回過頭。
一個金髮的身影動作優雅揮手地關上了窗戶,穿着皮靴的腳踏在了客廳的地面上和雨跡上,不重,卻讓人覺得正正好踏在了心臟上一樣。
“他當然不是我的追隨者,”他柔聲說,“他與我並肩共享一切。是不是,阿爾?”
阿不思冷冰冰地看着他,收攏在袖中的魔杖不知何時又探了出來。
“蓋勒特·格林德沃……”比爾艱難地嘶聲念出了這個名字,表情又驚又怒,“爲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你們果然是一夥的——”
“我們不是。”阿不思冷淡而厭倦地說,轉頭望向來人,“蓋勒特,停止你毫無意義的遊戲,我不認爲在我們能夠坦誠相對之前你說的話有任何可信度。”
“我可不會騙你,”格林德沃懶洋洋地反問,“不是每個人都樂意當僞君子的,道德先生。天知道你爲什麼不直接來問問我,如果你真的那麼想知道我對這個世界做了什麼的話。”
阿不思一言不發,僅僅是旋轉着在他手中顯得順服異常的魔杖。
“你明知道我愛你,”金髮的前魔王像是看不見似的,衝着對方近乎深情地溫柔說,“愛到甚至可以向你坦白一切。”
一道綠光直接對準他的臉砸過去了,輪椅哐的撞在了什麼東西上,客廳裡笨重的電視機兇猛無畏的咆哮奔向了吸血鬼的胸膛,伴隨着比爾憤怒躲避的怒罵聲,又一場世紀決戰一觸即發。
“如果你認爲這樣就逼迫我站在你這邊,”阿不思輕聲說,紅髮和深黑色的風衣激烈的拂動着,目光冰冷,“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他不容置疑擡高手腕,魔杖牢牢指着格林德沃。
“沒關係,”這時候格林德沃竟然肆無忌憚地大笑了起來,他神情愉悅,亮閃閃的金髮向前逼近了一步,“只要他們都這麼認爲,我就已經有了一個成功的開始。不是嗎?”
阿不思凝視着他。
“不管你們倆是不是一夥的!”比爾打破了沉默,他的輪椅被這場戰爭波及了,正仰躺着翻倒在一邊,而他正艱難地支撐着自己,難以置信和怒火交替着在滿是皺紋的臉上閃現,“如果你們想討論戀愛關係的話勞駕等我走後!現在,能先幫忙把我扶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