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待到劇痛好了點,低聲道:“我領軍至秀州時,官軍在南門外立寨,我正準備先紮營再拔官軍營寨。官軍中突然有一騎出寨向我方挑戰!”
“那接下來呢?”鄭魔王與方七肥對視了一眼,問道。
“我見那騎士騎術嫺熟,武藝不凡,便選了一人與其相鬥,暗中還埋伏了一個弩手——”
陳安田細細的將失敗的情況講述了一遍。屋中衆人不由得面面相覷,半響之後鄭魔王低聲道:“應該不是那個王子武,看樣子是援兵到了!”
“不錯,不過應該只是前鋒,否則不會只有這麼點人!”方七肥點頭道,他看了看鄭魔王:“現在情況很清楚了,朝廷大軍已經到了,若是讓其渡江,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
“好吧!”鄭魔王無奈的點了點頭:“我馬上去讓兒郎們將財物都丟下,準備去秀州!”
“那就好!”方七肥轉身對剩下的人問道:“那你們呢?”
“願聽大總管吩咐!”衆人見鄭魔王也服軟了,也只得紛紛點頭同意。
“那好,就快去準備,明天早上出兵前往秀州!”方七肥大聲道,待到衆人離去,他的目光轉向陳安田道:“陳安田,本來依照軍法,你是死路一條,但這次只有你最清楚官軍的情況,便先饒你一命,若是不成再斬不饒,明白了嗎?”
“小人明白!”陳安田低下頭去:“小人這次殊死奮戰。絕不會死於大總管之刀!”
“那就好!你下去準備下吧!”
秀州城。
客房裡鼾聲如雷,牆角兩隻火盆裡的火苗已經熄滅了,露出已經燒得發白的木炭來,雖然外間還是寒冬臘月,但屋內卻是溫暖如春。周平躺在榻上,錦被搬開,露出裡面月白色的中衣。擊敗方臘軍先鋒之後,他指揮修補城防,慰問受傷士卒,忙了個四腳朝天。回到住處後腦勺一挨枕頭便睡得如同死豬一般。
“砰砰!”外間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周平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他艱難的睜開雙眼,有些不耐煩的問道:“誰呀?”
“是我,監押。統軍那裡來人了。有急事相召!”外面傳來的是李寶。他現在的職務是帳內督,簡單地說就是親兵隊長兼貼身護衛。
“該死的!”周平低聲抱怨了一聲,從榻上坐起身來。高聲道:“我馬上出來!”
片刻後,周平穿戴整齊的從屋內走了出來,屋外南方冬天特有的溼冷空氣立即讓他打了個哆嗦,李寶一邊將披風遞了過來,一邊低聲道:“統軍的使者已經回去了,摩尼賊的後繼到了,爲首的大將便是方七肥,聽說有好幾萬人!”
如果說剛纔周平的腦子裡還有些許睡意的話,這個驚人的消息立即讓他完全清醒了,他晃了晃腦袋,接過李寶遞過來的馬鞭子,問道:“從咱們到秀州算起有多少天了?”
“十三天了!”
“嗯!”周平點了點頭,腦海中回想起臨出發前都統制王稟說的話:“守秀州夠十五天便算你的大功!”,想到這裡,周平口中低語道:“想必現在王都統的大軍應該也在到秀州的路上了吧!”
知州衙門。
堂上的氣氛沉重,不久前打敗一萬方臘軍之後的那種輕鬆氣氛已經蕩然無存,無論是身爲秀州最高軍政長官的統軍王子武,還是負責具體指揮秀州原有宋軍的張監押,臉上都是那種強作鎮定但又不成的樣子。倒是剛剛與方臘軍前鋒親手廝殺過的幾個客軍軍官,表情要輕鬆得多,薛良玉等幾個年輕的還頗有點躍躍欲試的樣子。
“周監押到!”隨着外間的通傳聲,堂上除了王子武本人外,其餘的人都站起身來,所不同的是客軍的將佐站的要整齊的多,而秀州本地的將吏則要亂得多。
“末將來遲,還請統軍治罪!”周平向當中的王子武躬身行禮道。
“周監押這幾日辛苦了,何罪之有?”王子武笑道,指着自己右手側那張空着的椅子道:“快快坐下!”
“下官逾越了!”周平向王子武叉手行禮,又向衆人做了個團揖,方纔在王子武右手邊坐下。王子武看人都到齊了:“諸位,方纔探子傳來消息,反賊方臘麾下大將方七肥已經統領五萬大軍,向我秀州而來,形勢緊急。”說到這裡,他微微側過身子,向周平問道:“周監押,你覺得當如何應對?”雖然此時王子武已經收回了符信,重新視事,但憑藉不久前大破摩尼賊積累下的威信,周平隱然間已經是秀州城中武人的領袖,就算是王子武本人也要首先向其諮詢。
“以末將所見,當據城而守,城中糧械充足,又有營寨城牆可以憑藉,城外又已經堅壁清野過了。摩尼賊人數雖多,但兵甲不足,攻城器械就更不必說了。我等破敵雖然不足,但自保有餘。算來王都統的大軍也就是這幾日便到了,那時內外夾擊,定能大勝!”
“周監押所言甚是!”
“末將也贊同周監押所言!”
周平這話一出口,堂上諸將紛紛點頭,周平方纔的建議的確代表了他們絕大部分人的心態。摩尼賊起事以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傾覆州郡甚多,秀州以數千弱兵以寡敵衆,斬首?數千,這已經是首功了。在座的可以說人人有份,都能加官進爵。可無論是官爵還是富貴都得要性命才能夠享受的,戰場上可和朝堂上不一樣,朝堂上輸了充其量追毀出身以來文字,籍沒家財,流放遠惡軍州,只要保得住性命,未必沒有重起的機會,上了戰場箭矢刀槍可沒長眼睛,丟了性命可就再也回不來了。既然功勞到手,又何必出城去和那些摩尼賊拼命呢?
“均成年庚雖淺,卻是老成謀國呀!”王子武笑道,此時在他的眼裡周平當真是說不出的可愛,能打仗,關鍵時候還能夠體諒上司的心意,怪不得短短兩年多時間就能夠從一介田客爬到州兵馬監押的位置,那個韓肖胄看人倒是挺有眼光。
這時一名將佐問道:“統軍,只是這城中還有一千多俘獲的摩尼賊,當如何處置?”
“那一千多俘虜?”王子武皺了皺眉頭,沉吟了起來,原來那天周平使計虛張聲勢,陳安田大敗,薛良玉領着那一小隊騎兵衝破敵陣,一些摩尼教徒以爲是大軍到了,自己被包圍了,紛紛丟下武器下跪乞降,生俘的約莫有一千三百多人,周平將其看押在城西的一塊空地中,準備等大軍到後在做處置,卻想不到方臘的後繼比王稟來的還快。
“均成以爲當如何呢?”王子武問道。
“敵衆我寡,這些人留在城內不妥,不如待會將其盡數趕出城外便是了!”周平不假思索答道。
“不可!”張監押搖頭道:“這些摩尼賊在城中已有數日,深知我城中虛實,若是將其放出,豈不是泄露給了方七肥?萬萬不可!”
周平心中閃過一種不詳的感覺,問道:“那你說當如何處置?”
“自然是全部處置了,以免後患!”張監押伸出右掌,做了個下劈的手勢。
“不可!”周平怒道:“且不說殺俘不祥,這些人裡幾乎都是小民,被方臘賊衆裹挾而起,豈可這般殺了?萬萬不可!”
張監押臉色微怒,只是周平手下的精兵在不久前的戰鬥中表現出了很強的戰鬥力,他不欲得罪對方,只得竭力用平靜的語氣答道:“周監押!你是外鄉人,不知者摩尼教在兩浙傳播甚廣,只怕這城中也有方臘的內應,殺了這些人也是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你將他們放出城去,只怕轉過頭來便要來打我們,那時你如何處置?”
“秀州城池堅固,摩尼賊又沒有攻城器械,援兵又是指日便到。敵軍雖然衆,決計攻不下此城。”周平心知此事的關鍵在於統軍王子武身上,勸說道:“殺俘必有惡報,統軍又何必做這等事,留與後人一個話柄呢?”
張監押聽到這裡,心中不耐,冷笑道:“周監押這話說的,不像是個負弓矢,持矛矟的武人,倒像是個唸經吃齋的大和尚。摩尼賊所到之處,殺戮極重,官吏,必斷臠支體,探其肺腸,或熬以膏油,叢鏑亂射,備盡楚毒。這等無人心的惡人,不殺何待?”
聽到這裡,王子武已經做出了決斷,他對周平沉聲道:“周監押,不使雷霆手段,無顯菩薩心腸呀!你且放心,這殺俘之事與你無干。”說到這裡,他也不待周平回答,便對張都監道:“張都監,這件事情便交給你了,處理的乾淨些!”
“下官知道了!”張都監起身領命,臉上不禁露出了喜色。
軍議完畢,衆人紛紛起身離去,王子武做了個示意其留下的手勢,待到只剩下兩人,笑道:“均成,今日之事你莫要放在心上,張都監纔不過中人,守城之事還是依仗你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