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要出兵纔要痛痛快快的喝一頓!”陳哲笑道:“想不到竟然輪到某家來當先鋒官,又在王婺州手下,早就聽說江南是錦繡之地,滿地都是金銀美女,此番去定要狠狠的撈上一把!”說到這裡,陳哲伸出右手狠狠攥緊拳頭,好似已經將江南的美女金銀抓到手裡了一般。
“這可是在童帥節下,出兵之前咱們去喝酒不太好吧!”周平指了指不遠處衙門前威武的衛兵。
“周監押,這你就不懂了!”陳哲笑嘻嘻的拍了拍周平的肩膀,笑道:“童帥和那些大頭巾可不一樣,待下最爲寬厚,只要你能打仗,其他的事情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賞賜又厚,要不然西軍那麼多將士都願意給他賣命?你放心,出兵之前咱們都要樂呵一番的,只要是咱們勝捷軍的,鬧得多大童帥都會替咱們遮掩下來的!”
“那方臘呢?”
“方臘?靠邪教惑民的玩意,就是給咱們送人頭大功的!”陳哲猛拍了一下腰刀,笑道:“這次下江南就讓周監押你看看咱們西軍的厲害!”說罷就一把抓住周平的胳膊向前走去。
次日清晨。
“頭好疼呀!”周平艱難的從牀上爬了起來,只覺得腦袋彷彿已經裂成了兩半,裡面又被塞進了幾千只馬蜂,嗡嗡作響。他站起身來,想要去找杯水喝,腳下卻一陣晃動,立即摔倒在地。
“監押,監押!”李寶從外間進來將周平扶了起來。關切的問道:“剛纔沒摔到哪兒吧?”
“沒事,沒事!”周平在李寶的扶持下坐到牀上,嘆道:“昨夜也不知喝了多少,到現在我腦袋還嗡嗡作響,剛纔只覺得腳下打晃,倒好像是地板在動一樣!”
“沒錯,監押,大軍已經出發了,咱們現在在船上!”
“啊!”周平驚訝的長大了嘴,這時他也聽到外邊的水聲:“昨天我沒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吧?”
“請放心。監押你昨天喝醉了之後我就把您扶回來了!”李寶說到這裡笑了起來:“再說您就算有點出格了也沒啥了不起。昨天晚上至少有四五家瓦舍都被砸了,都是勝捷軍乾的!”
“什麼?”周平不由得長大了嘴巴:“這,這也太過分了吧!”
“這有啥,兵者乃至陽之舉。幾萬條漢子要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不鬧出點事情纔怪!”李寶一邊給周平倒了一杯水。一邊笑道:“這不過是在楚州,早些年就是在汴京就是殺人放火也是尋常事?”
周平聽到這裡已經是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早些年?在汴京?殺人放火?你不是開玩笑吧?”
“誰開玩笑。太祖爺的時候就是呀!更早些年就更過分了!”
“太祖爺?更早些年!”周平這纔回過神來,李寶口中的“太祖爺”應該是“陳橋兵變”,更早些年那不是五代時候,那時候不要說殺人放火,亂兵一起就算是皇帝大臣的性命也未必保得住。想到這裡,他臉上不由得泛起了一絲苦笑,自己幾乎忘了身處的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
“現在我們在哪兒了?”周平問道。
“已經進了運河了,晚上就能到高郵了!”
“好,下令各船將士好生準備,過了長江可能就要遇到方賊了!”
“喏!”
三天後,宋軍的前鋒已經抵達了揚州,與對岸的京口隔江相望,確認京口還在宋軍的控制之下,讓領軍的前軍都統制婺州觀察使王稟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他們預料中最糟糕的情況並沒有發生。
“賊中果然無人!竟然不知分兵先拒守大江,使我不得渡江。”保信軍節度使劉延慶的臉上滿是倨傲的笑容,與堂上其餘諸將不同,他的身上並沒有披甲,輕袍寬帶,一副士大夫的模樣。其實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位世代爲將的劉大帥其實是個胡人,不過已經幾代人在大宋的西軍中廝殺,這種人在西軍中很多,但是像劉延慶漢化的這麼深的卻沒有一個。
“都是仰仗天子洪福!”王稟的臉上卻並沒有什麼笑容,他的面前堆滿了厚厚一疊書信,都是各處州縣的告急求救文書。也難怪各地州郡的守官這麼慌張,江南素來民風柔弱,又無邊患,許多州縣甚至連完好的城牆都沒有,而方臘軍中多爲貧苦百姓,對官吏恨之入骨,抓到官吏後不由分說,採用各種酷刑處死,傳來的各種流言早已讓他們魂飛魄散。
“這些求救文書有什麼好看的!只等我大軍渡江之後,直取杭州將賊衆一鼓而破便是。只要擒拿了賊首方臘,餘衆自當喪膽!”劉延慶一邊說話,一邊伸出自己的大手狠狠握緊,彷彿那方臘就在他的掌心一般。
“劉總管莫急!”王稟小心的將一封書信放回案上,又看了看几案上的輿圖。看到王稟的樣子,劉延慶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火氣來,原來他雖然與王稟都是西軍出身,他的位階和資歷還在王稟之上,但與童貫的親近程度卻大有不同,王稟是開封人,他是胡人;王稟是勝捷軍中,指揮的是童貫的親軍,而他是鄜延路總管。在他看來,童貫任用王稟來當前軍都統制,就是要讓自己這個親信撈戰功撈便宜的,畢竟在劉延慶看來,方臘這種賊寇不過是烏合之衆,無法和與北宋廝殺了數十年的西賊相提並論。
“都統制,俗話說‘兵貴神速’,方賊已經攻下杭州,氣焰囂張,以末將所見當立即出兵,撲滅賊寇,方得撫慰聖心呀!”劉延慶站起身來,他這次說話的口氣已經完全是一個部將正式的向上司提出建議的態度了。
“劉總管且慢!”見劉延慶如此說話,王稟也站起身來,拉開簾幕,指着其後的輿圖說:“請看輿圖!方賊起事之後,十一月陷青溪,十二月陷睦、歙二州。南陷衢,殺郡守彭汝方;北掠新城、桐廬、富陽諸縣,又取杭州。又有蘭溪靈山賊朱言吳邦、剡縣仇道人、仙居呂師囊、方巖山陳十四、蘇州石生、歸安陸行兒皆合黨應之。”王稟一邊說話,一邊伸出手指在輿圖上點出一個個要點,劃出很大一個圈子。
“正是如此,才應該儘快進兵呀!”劉延慶按捺不住大聲反問道。
“劉總管,王觀察乃是前軍都統制,前軍不論官職大小,都受其督領!”一旁的辛興宗看不慣劉延慶的樣子,沉聲提醒道。
“楊兄不必如此,劉總管也是破敵心切!”王稟笑道:“以本統制所見,以我之精兵,要破方賊不難,但擒拿方賊不易,若彼被我擊破之後,或者退回巢穴之中,或者四處流竄,那戰事必然遷延時日,只怕誤了大帥恢復燕雲大計!”
聽了王稟這番話,劉延慶與辛興宗都不禁點了點頭,他們兩人也都是宿將,知道打敗農民軍容易,但是消滅農民軍卻很難,畢竟浙西山高林密,氣候潮溼,他們統領的西軍並不適應當地的氣候,也不瞭解當地的地形,現在冬天還好,如果戰事拖到夏天,只怕不用打仗,光是疫病就要死一堆人,更不要說北方的徵遼戰事了。他們幾個都是童貫手下的大將,都知道朝廷此番集中西軍來的真正目的。饒是劉延慶聽到這裡,也不近暗自佩服王稟深謀遠慮,非自己所能及,童貫選擇他當前軍都統制,也不光是憑藉私人關係。
“那王都統制以爲當如何?”劉延慶問道。
“某以爲當先封鎖消息,遣偏師於採石渡江,然後舉師向東南,先取歙州,直至賊之巢穴,某領精兵徐徐南下,與賊對峙,賊聞知巢穴被襲,定然驚慌失措,某以大軍擊之,定無不勝之理!”
“都統制果然好計!”一旁的辛興宗聽到這裡不由得擊掌讚道:“那方臘便是有百萬之衆,此番也逃不脫都統制的好計!”劉延慶也不由得連連點頭。原來方纔王稟口中的歙州,便是今天的徽州,位於安徽省的東南部,新安江的上游,宋軍如果佔領了此地,便可沿江而下,直撲方臘的老巢睦州青溪縣,方臘軍手下多爲當地的農民,得知巢穴受到威脅,一定會放棄已經佔領的州郡返回救援,王稟率領的主力乘勢追擊,一定可以輕而易舉的擊敗敵軍。而王稟的軍隊封鎖己方到達的消息,並讓偏師從金陵上游的採石渡江,一來可以讓方臘軍不做提放,放心進攻州郡;二來採石相對於京口距離長江入海口更遠,風浪也更小,江面也更窄,渡江的風險和損失也要小得多。所以從軍事上講,這是一個非常巧妙的策略。
“劉總管,這偏師之任可否借重你了?”王稟對於劉延慶這位位在自己之上的西軍宿將還是十分尊重,並沒有採用命令的口氣。辛興宗十分羨慕的看着劉延慶,在他看來這是一個美差,這次迂迴的任務若是能成,很有可能會在諸將之前直搗方臘的巢穴,立下的功勞自然比在王稟手下擔任一名普通部將要強多了,只是他的資歷和職位都比劉延慶要低,自然不好開口說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