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漸明,鐵玉蘭躺在唐家的房裡,依舊昏迷着。自小紫攜着佛瞳舍她而去的那一刻,鐵玉蘭就昏闕在地了。她面部朝下,深深埋在雪地裡,右肩淤血凝滯。
由於時間過早,制度不完善的鎮醫院竟然無人上班。唐頂山三人叫不開醫院的門,天氣又寒,無奈只好把鐵玉蘭背去了唐家,請來赤腳醫生爲其作好簡單包紮,等待着天明。
這間屋本是小婧的房間,小婧返校後,屋子就一直空着。唐澤母親把屋子簡單收拾了一下,又生起一盆碳火,室內空氣漸漸的暖了。
醫生叮囑了幾句離去。唐澤母親用慣有的體貼細心照顧着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替她擦去臉上的污滓,喂她溫暖的薑湯。她想她內心一定是非常的難過,因爲她在昏迷中仍舊是雙眉緊鎖着,嘴角有痛苦的弧線。
她此刻竟非常的同情她,儘管她還不知道那個小紫是否真是她的女兒。作爲女人,她很能理解這些。在丈夫向自己講述了墳地的一切後,唐澤母親就對鐵玉蘭生起了同情,心中竟沒有因爲她是自家的仇人而激烈地排斥。她望着她清冷而憔悴的面孔,心底是一縷飄動的難過,她把薑湯輕輕放在桌角上,用手巾給她擦了擦嘴角,安靜地等着她醒來。
屋內一時很清靜。三個男人也呆在屋裡等着,各自想着心事。窗外黎明的天光灑進來,映着大家充滿疲憊而神色不同的臉。老楊和唐頂山都在默默地抽菸,而唐澤兀自坐着呆,神色黯然。他在想着宮明,想着昨夜夢一般的重逢,又夢一般的分開,心口苦澀。這或許上天一場刻意的戲弄,他不禁輕嘆一聲。
老楊側目看了看他,彈了彈菸頭,眉目一絲微凝重。他似乎能明白唐澤此刻的心情,這個英俊而癡情的小夥子總會讓他心生憐惜,年紀輕輕就如此多災多劫,命運也似過於多舛了。老楊擡了擡眉,很想打破這片沉默,寬慰一下唐澤,或者聊一下內心的疑問。
他確實有很多疑問,這兩天的經歷真的讓神智暈,真假難辨。
然而,他終究是沒有開口。一是他知道即便說出來也未必有效,更因爲他現唐頂山的神情委實有些怪異。唐頂山一直在悶然抽着煙,目光卻不時地瞥向鐵玉蘭,凝思中飄滿懼色。
他甚至對兒子的嘆息都毫無察覺。
他到底在懼怕什麼呢?老楊敏銳地想道。
安靜一直持續着。老楊迷惑漸深,目光停在唐頂山的面孔上,久久未去。
“咳咳”,一聲輕微的咳嗽,鐵玉蘭緩緩張開了眼睛,眼色朦朧。
衆人思緒迴轉,趕忙望了過去。唐澤母親面露喜悅,輕聲道:你醒了。
鐵玉蘭沉默一陣,朦朧的眼色逐漸清晰。忽然,她猛地坐起,神色悽迷:星兒,星兒你別走……
唐澤母親一緊,隨後明白了,她一定還沉迷着昨夜的事情。她想安慰她,卻找不出合適的話語,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鐵玉蘭?鐵女士?還是鐵妹妹?她嘴動了動,沒出聲音。
屋內重新安靜。鐵玉蘭很快清醒過來,眼睛看着唐澤母親,眉頭猛皺:你是誰?我怎麼在這裡?
她掙扎着掀去被子,肩頭卻劇然一震,疼痛隨鮮血一起涌現。她一下捂住傷口,面色痛楚。唐澤母親慌然地伸手扶她:你怎麼樣,別亂動,快躺下……
鐵玉蘭卻躲閃着,左手撥去她的攙扶,冷然道:走開,用不着你管!
她快移下牀去,卻在俯身穿鞋的時候,動作瞬間凝滯。她緩緩擡起頭,望向後面的唐頂山,目光漸趨的怨怒而激烈。剛剛的慌亂之中,她只顧着應付唐澤母親了,未曾注意到後面還有三個男人。她緊緊地盯着他,忘記了穿鞋。片刻,她陡然尖叫一聲,赤腳撲向呆然的唐頂山,雙手瞬間揪住他的領子吼道:是你!是你害了咱們的星兒!你這個白眼狼!負心漢!你害了我們孃兒倆!你,你還我的星兒,你快還我的星兒……
清淚泉涌,鐵玉蘭狠狠搖晃着這個男人,憤怒在淚水中化作悽楚的哽咽。她雙肩顫抖,狠命地用頭撞擊他的胸膛,哭聲不止。
衆人又驚又怔,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唐澤母親吃驚的眼神逐漸變緩,似乎明白了什麼,她緊緊地抿一下嘴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