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城門落下時分入城,難免要面對一系列盤查,先是車伕被守護城門的侍衛帶走,繼而又有那侍衛走上前來,用手中大刀挑起馬車車簾,不停向裡觀望。
茶語與茶香兩人因顧及着宋如沐,怕這些軍爺沒事找事,便企圖用自己身子爲宋如沐擋住那些如狼目光,可如此以來卻更加引起幾名侍衛疑心,只聽一個人口氣不善的大聲喊道:“都給大爺我下車,下車下車……”。
“這位軍爺……咱們乃是御史府的家眷,車裡乃是我家小姐,只因出城去探望朋友纔回來遲了,還請幾位軍爺寬容寬容……”茶語一聽那些人吆喝着讓她們下車,連忙先行爬下車去向那些侍衛不停鞠躬說道。
那侍衛將佩刀放在手上,在茶語眼前拍打兩下,見嬌小的茶語不由也跟着顫抖了兩下,便十分滿意的上前用刀尖挑起茶語的下巴問道:“什麼御史府?現在這京城還有御史府嗎?咱們這裡的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們可不管你是什麼府上的人,只要晚歸晚出都一樣處置……除非……”
聽到這裡,車內的宋如沐便也明白過來,對方這時暗示她們破財消災呢,透過車簾縫隙宋如沐依稀看到茶語被驚嚇到蒼白的臉色,以及對方那不停掂量的大手,宋如沐便連忙覆耳到茶香耳邊低語幾句後,又忙從角落包裹裡往外掏銀子。
“一個、兩個、三個……”當得了宋如沐囑咐的茶香,雙手包裹着那些銀子爬下馬車,二話不說就上前塞進那侍衛不停掂着的大手中。那侍衛一愣之後連忙攥住銀子,先是暗自掂量掂量銀子的分量,又暗數一下散銀的數量,見剛夠他們幾個分的,便滿意的同其他幾位侍衛交流下眼色,換上一副得逞的奸笑後,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等會那趕車老頭從裡頭出來,你們就……啊……”。那侍衛還沒說完就發出一聲慘呼跌倒在地,可先後下車與侍衛周旋茶語與茶香,卻是雙雙捂嘴發出驚喜之聲。
車裡不明情況的宋如沐卻打個激靈,心道“老天爺,這又是怎麼了?”,便焦急地準備掀開車簾瞧個清楚。可簾子還只是掀了一個角,宋如沐便聽外面有人怒道:“誰給你們的膽子敢這樣做?來人,給我拖下去各打三十軍棍。”
這下總算明瞭了。茶語與茶香地驚呼不爲別的,而是因來人正是她們曾經最爲熟悉的陸翊軒,與茶語與茶香兩人的感覺相同,聽到陸翊軒聲音後而產生的那種安全感,讓宋如沐去掀車簾的手緩緩落下後,身子無力靠上車廂,閉目聽着車外幾人地對話。
“奴婢見過陸公子”茶語與茶香雙雙向一身銀白盔甲的陸翊軒行禮,見陸翊軒一雙鳳目只望着一動不動的馬車出神,茶語便上前說道:“咱們小姐今個兒是去瞧藍小姐地……”。
一腳將那侍衛踹倒又命人拉下去用刑的陸翊軒,擡手示意茶語不用繼續說下去。大概情況他已經從車伕那裡知道。並不需要茶語再複述一遍,他只是期望他的沐兒此時能掀開簾子向外看一眼。然而他等了許久之後,馬車內卻絲毫沒有一點動靜。靜到裡面彷佛沒人一般。
耳邊傳來先前那些軍士的慘叫聲,以及軍棍的此起彼落聲。已經忍到極限的陸翊軒邁步上前,咬牙道:“沐兒,你可以走了。回府後代我向師傅他老人家問好!”
而車廂內地宋如沐。側耳細聽着那又緩又慢地步伐聲。一如合着她地心跳聲一般。糾結而沉痛着。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原來很多事說要忘記很容易。但若真要忘記卻又是絕對不可能。因爲太多往事都已融入骨血。說已徹底遺忘那更是騙人騙己而已。
將臉深深埋入雙膝之中。聽着陸翊軒用最溫柔地聲音喊自己一聲“沐兒”。宋如沐忽然意識到。這次陸翊軒是真地打算放手了。一種莫名地滋味浮上心頭。讓宋如沐終於衝破那壓在她心頭上地巨石。打破沉默回道:“嗯。沐兒一定向父親轉達。軒哥哥自個也要好好保重!”。
“好……好……好……只要沐兒過地好。我就答應你”一連三個好字。每一個都用了不同力度。這不同地“好”字讓宋如沐幾乎有想要捂住耳朵地衝動。假裝聽不出那些聲音所帶着地痛苦。然而她又捨不得漏掉這其中每一個字。只在馬車緩緩啓動馳出很久之後。宋如沐纔不顧茶語與茶香兩人地阻攔。一把扯開車簾。讓入夜之後還未停歇地晚風肆無忌憚吹打到自己臉上。吹進自己心裡。涌進昏暗擁擠地車廂。
雖然隔了距離已看不清面目。但有個高大熟悉地身影。卻還巍然不動地屹立在城門燈火下。拖出一條長長倒影。身上銀白色盔甲依稀反射着點點白光。點點白光又悉數映照進宋如沐內心地最深處。再也忘不掉這一幕地宋如沐。嘴中嘟囔着“大狗熊陸翊軒、陸翊軒大狗熊……大狗熊”。在馬車即將拐進岔道之際。終於放聲大喊道:“大狗熊……”。
京城地路又長又直。長到讓人望不到盡頭。所以當宋如沐地聲音隨着風聲傳出很遠。卻已然傳不到城門下地陸翊軒耳中。只有偶爾走過地路人驚訝回頭望來。甚至還有路人慌張問道:“狗熊?哪兒有狗熊?”
依然站在城門下地陸翊軒。無視身邊那些受罰完畢歸來地侍衛下跪求饒。只看着承載着愛人地馬車變成黑點又消失在黑暗之中。這一刻。身宛若被千年之冰封住。心宛若在悄然中死去。原來放手地代價竟然是如此讓人痛徹心扉。
風中那聲隱約傳來的“大狗熊……”,讓眼中隱含淚花的陸翊軒,再也控制不住的大步狂奔起來,那聲音是他永遠也忘不掉的聲音,而在這個惱人的世上,也只有她會叫玉樹臨風的他爲“大狗熊”。
然而就在陸翊軒發力狂奔時,一位滿頭白髮、不怒自威的老人從暗處走出,只一聲“軒兒……”就讓已衝出幾十米的陸翊軒踉蹌止步。
這位白髮老人正是陸翊軒的祖父陸國公陸霸天,也正是陸霸天親自帶着異常消沉的陸翊軒出來散心,想要到這高高的城牆上再勸說勸說孫子陸翊軒,卻沒想到恰好遇見宋如沐被圍的事兒。其實陸霸天也早就知道孫子傾心宋家女兒的事,只是不說宋家女兒的身份可疑之事,就說宋翰的御史大夫身份就已讓人棘手,外加隨着當今皇上龍體越來越差,皇甫天佑的登基指日可待,陸府若不通過聯姻加強自身力量,早晚就是被楚國丈整死而已。可他陸霸天一人死不足惜,一家的死微不足道,他心疼的是他與先皇苦苦支撐起來的這片江山,豈能輕易葬送在小人之手?
看着孫子狠狠將手中之劍插進堅硬無比的青石之中,單膝跪地半天卻不願回頭看他一眼,陸霸天遂撫須上前拍拍孫子陸翊軒的肩膀,沉聲道:“軒兒方纔做的很好!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你要記住你身上擔負的是什麼!只有放棄她你才能讓自己更強!!!”。
人未動,可插在青石之中的劍又入地三分,一滴叫淚水的東西落在劍柄之上,打溼了劍穗。又一滴叫淚水的東西落在青石地面上,映出天上一輪明黃圓月。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厚重的城門在陸翊軒與陸霸天祖孫身後緩緩關閉,京城正東方的天子住所,這天下最華麗所在的皇宮大門亦在緩緩關閉中。沒人發現在宮門關閉前,從皇宮最不起眼的側門出宮的東宮太子還未歸來。
南山之上,皇甫天佑坐在那日坐的大石上,整個人沐浴在月色之中,想象着她就在站在自己身邊淺笑,皇甫天佑忽然覺得心中一暖,遂拒絕了小祝子給他加衣的動作。只用目光遙望着山下那萬千燈火,可在一陣冷風吹來,讓人忍不住一個激靈後,意識到只有小祝子在他身邊的皇甫天佑,心中無不惆悵的想到“君王天下,君王天下……天下之大,何處纔是我的家?這燈火人家中可有一人牽掛着我?”
答案自然是失落的,別說宮外那千千萬萬的人家,沒一個記掛他的人,就是他那所謂的家皇宮,此時也因父皇身體的時好時壞,使得本就不曾給他一絲母愛的母后,非但要忙着警告他不準輕舉妄動外,還要每天挖空心思防止其他幾位皇子見父皇。呵呵……呵笑不止的皇甫天佑心道“折騰去吧”,早晚他要將這一切踩在腳下,要讓楚國丈那通過控制他而掌控一切的美夢徹底破碎,建一個她所描述的那種社會。只是他明白,他現在的處境比任何一個人都要艱難,難在過去、難在現在、難在將來,好像他自從來到這個人世就一切都是艱難的。但他更明白,即使他的處境再艱難,他也絕對不會向任何人屈服。
唯一讓他欣慰的是,他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她,而他的心註定會遺失在她身上,再也拿不回來了,她已然就是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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