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直直衝着最內裡的異像而去。
一路上三人皆沉默不語, 一邊趕路一邊看着下方躁動的萬獸奔逃。
玄寂沉默半天突然道：“沒有一個妖族。”他指了指下方，輕聲道：“能傳承的、被認可的妖，沒有一個……事情的嚴重性遠超我們的想象。”
陸極跟上他們的速度已經很費勁了, 只是默默地聽。
丘華聞言沉默不語, 只是臉色更加慎重了。
他一臉凝重地看着前方, 看着漸漸接近的巨大結界, 前行的速度漸漸慢下來, 最終和玄寂二人立在空中，盯着面前的結界，眉頭緊鎖。
玄寂在上方觀察了一遍透明的結界和結界內部妖族涇渭分明的站位後, 又盯着那個被一大羣妖族維持着的巨大法陣，最後皺眉道：“這個陣法……太過於邪異, 又太過精巧, 看起來不像是推崇血統天賦的妖族的作品。”
丘華伸出手指, 在半空中憑空推演了一下下方繁複的法陣，綠色的流光在他指尖流轉跳躍, 一條條地匯成一個看起來就令人頭暈目眩的立體循環法陣模型。
半晌，他隨手捏碎手中推演到一半的模型，在虛空中點了點陣中的幾處節點，思索道：“這應該是李才翁的作品，看起來和當年魔化鳴城時的法陣很像, 只是祭品要求更高了, 而且這個的目的不是轉換魔氣生成死靈。”
玄寂手指彈了彈腰間的黑色小木劍, 冷笑着道：“李才翁？又是他？他可真是厲害啊！”
丘華表情有些感慨, 神色淡淡卻又偷偷地瞟着玄寂的表情, 斟酌着道：“是啊，魔界貧瘠, 卻也自由，有得必有失，他的天賦真的很高。”
玄寂一貫對他們的這樣的妥協放縱之策很不滿，卻也不能真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殺李才翁，只好用不悅的表情表達自己的不滿。
丘華也極有默契地跳過這個話題，指着下面，接着問道：“他們發現我們了，下去？”
妖族確實發現了他們的行跡。
兩撥人一瞬間都混亂了一陣，又各自平靜，最終另一派站在結界內，卻又在法陣外的妖族走出一個面容陰柔的年輕男子，遙遙地對着玄寂幾人問道：“幾位可是人族來客？”
他們對視一眼，直接下落。陸極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跟在後面。
丘華先行一步，回話道：“正是！森林裡百獸驚動，紛紛外逃，我等正是進來問詢此事。”
那個年輕男子對他們的來到這裡的理由並不意外，按照現在的情況，就算用的別的理由，這個時候過來的只有因爲這件事。但他只是回道：“在下羅汶。”他說完自己的名字，又苦笑指了指面前的形勢，表情看上去有些無奈地道：“道長也看到了，妖族如今分爲兩派，一派要啓陣，一派卻不要，在下也是十分難辦，不知如何是好。”
玄寂三人看了看遠處的情況，丘華問道：“這是爲何？”
羅汶只露出一個奇怪的難以言喻的笑容，慢吞吞地道：“在下說不清楚，道長可自己過去看看。”說完，他轉頭，眼神掃過玄寂的陸極，又移開，狀似無意地問道：“閣下可是丘華山主？不知這兩位如何稱呼？”他的目光又看向玄寂和玄寂背後跟着的陸極。
丘華點點頭，又伸手比了比玄寂和陸極，道：“此乃玄寂真人與其愛徒道一。”
羅汶的笑容變得更深了，眼神卻似悲似戚，笑着嘆息道：“道修第一人……玄寂真人啊……”
他改變一開始無所謂的態度，態度溫順又恭敬地對着玄寂行禮問好。玄寂只淡淡地回了一個禮。
然後羅汶帶着三人走近了那個巨大的法陣和陣前面面相覷的妖族人。
他邊走邊道：“不瞞道長，我妖族本就子嗣艱難，族羣不大，因而每個妖族新生兒都十分珍貴。又兼之萬年前一場大戰，死傷慘重，族人環境更是落魄……”
三人邊走邊觀察周圍，對他衆所周知的話語不太上心。
他仍然道：“更何況，萬獸森林本就位於西南方位，當初天降隕石，砸出絕淵，絕淵墮仙齊齊出動，更是妖族的大難。若非如今拉起陣線，圍着絕淵修起了結界，妖族……”他嘆了一口氣。
衆人終於走到法陣面前，看見了眼前表情不一的妖族，和法陣最前方，一個劍眉星目的俊朗男人，站得筆直，目光鄙夷，表情冷冷地看着他們。
那是妖王雲丞。
陸極看見這個情況，心頭就是一沉。他又瞄了瞄玄寂和丘華的臉，發現他們的表情也不好。
也是，帶頭大哥主動搞分裂，也不知道到底算什麼？
陸極被那個男人看螻蟻的眼神看得心頭火起，又不能做什麼，只好轉移注意力，觀察着前面的妖族人。
這些妖族人看起來都和他一樣。或者說，長得不一樣的沒化形的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裡。因爲他們還沒長大。
丘華作爲代表和他們開始交涉，希望由自己等人來處理這裡的事，並幫助妖族選出新的妖王。
妖族熙熙攘攘了好一會兒，看着他們的表情和神態都又戒備又憤恨，只有羅汶始終一言不發，默默地看着。
這時，幾個化形年紀頗長的妖族互相對視幾眼後，其中一人出來道：“這是我們妖族的事，不需要你們人族管。”
此言一出，其他妖族皆沉默不語，卻用無聲來表達他們的支持。
丘華看着他們，指着法陣裡面的那個俊朗男人，表情淡淡地道：“可你們妖族選出來的妖王，現在站在你們的對面。”
“那也是我們的妖王！”
丘華還是很有耐心地道：“妖王叛亂也是叛亂，如今……”
一個年輕的妖族大聲嘲諷道：“妖王叛亂？叛他自己嗎？”
妖族一片大笑聲。
玄寂一直盯着法陣，聽到他們的鬨笑聲，轉頭道：“哦？勾結魔界，不算背叛嗎？”
他的聲音很低，在場的所有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於是妖族收斂了很多，謹慎地道：“反正妖族不會自相殘殺，也不會坐看妖族被人屠殺，道長你看着辦吧！”
玄寂冷笑道：“如此愛護同族，怎麼不見你們攔住你們的妖王雲丞？”他眼簾低垂，手指摩挲着腰間的黑色小木劍，嘲諷道：“這個法陣，修建在你們妖族的禁地，在你們妖族大能死後的沉眠之地，依靠強勢地掠奪妖族的靈力、精神力，甚至整個神魂去灌入核心，還不知道會弄出個什麼東西呢？”
玄寂指向法陣各處，淡淡地道：“但是陣裡面的人全都會死。死得一點都不剩。”
妖族一片譁然。
羅汶這時出來打圓場了。他似乎很有威望，對着一衆妖族解釋一通，另一邊的妖族也表示自己自願赴死，又搬出玄寂的名號來打壓一些人，終於讓大多數聚在這裡的妖族離開了，只有少部分妖族仍然倔強地躲在一旁守着，盯着裡面的情況和裡面的妖族。
玄寂走到雲丞面前，看着他。
他笑了笑，道：“你阻止不了我的。”
玄寂道：“你可真有自信，鞦韆成都未必比得過你。”
雲丞看着他，又笑了笑，竟然直接邁步而出。他離開法陣的那一瞬間，整個人看起來老了四十歲，白髮、皺紋、駝背，毫無剛剛的風采。
雲丞道：“哪怕你是玄寂真人，哪怕你一劍退魔尊，哪怕你是道修第一人，今天，你都阻止不了我。”
“我一定會成功，你殺了我，我也會成功。”
玄寂看着他的行爲，譏諷道：“你可真是相信李才翁，竟然讓他動你們妖族的禁地，竟然也敢用他給的，要用妖族做祭品和原料的法陣，你這個妖王，權力倒是用得很厲害。”
雲丞咳嗽幾聲，扶着自己佝僂的身軀，冷笑道：“那又如何，他利用我，我又何嘗不是利用他？反正如今法陣根本不可能停下來，你玄寂真人再厲害，不也只能跟我耍嘴皮子？”
玄寂抿脣不語，卻沒有反駁。
陸極在腦海中對着自己的知識點，最後在心裡嘆息，是啊，這個法陣根本就是個活的怪物，一旦啓動，就會席捲一切完成自己的目標。
雲丞只是引子。
整個妖族纔是祭品。
被捲進去的，誰也活不了。
丘華同樣看出一切，無論是爲了他們自己的安全還是別的，都認爲按兵不動，等法陣結果出來再說更好。反正還有玄寂真人，他還是不怎麼擔心。
可他思索半天，還是對雲丞的動機一臉不解，便對着他問道：“你既然知道魔界的人沒有好心思，知道這個陣法至少會消滅妖族一半的力量，你還要用……”他的目光從雲丞站立的地方爲中心，掃過那些站在各個陣點和節點，源源不斷地貢獻出自己的所有的妖族，心裡更是疑惑：“還有那麼多妖族跟着……”
丘華盯着雲丞，問道：“你們妖族，到底要做什麼？”
雲丞站在陣前，負手而立，眼神睥睨，橫生的皺紋掩不住神情的張狂。他厭惡地看着表情疑惑的衆人，哈哈大笑道：“我們要做什麼？”
“我們要做妖！做真正的妖！”
“做不學人類的妖！”